“澄哥,澄哥?”
郑澄眼睛眯成一条缝,好不容易看清了趴在沙发边上的小明。
“不是让你今天别来了嘛。”郑澄揉着眼睛缓缓坐起来,太阳穴发涨。
烦死了,本来今天要去见郑老爷子就烦,偏偏一晚上又都是是乱七八糟的梦。
“我这不是不放心嘛,你看看,一头的汗,又做噩梦了?”小明顺手递上了纸巾,“真不用我送你?”
“不用,你滚回去休息,今天你来又不发工资。”
郑澄没接纸巾,转动因噩梦僵硬的关节,缓慢地穿上拖鞋,径直往电梯走去。
“你没吃早饭的话,找佣人吃了再走,告诉他们我不吃了,没胃口。”声音从简易电梯附近飘忽着传过来。
“好嘞,一会我早上去办点事,有需要你电话我啊!”小明追到楼梯边上,笑着和他站在电梯里的老板挥挥手。
电梯缓慢上升,郑澄揉着太阳穴,看见像送机一样热情的小明差点笑出来,好不容易才忍住,不耐烦地朝他摆了摆手。
夏天,算是梧桐树最不烦人的季节了。
郑澄最讨厌梧桐树,当年法租界为什么爱种这种树,纯粹是看中了它几个月就能连绵成荫的生长能力。
道路两边的梧桐用两个季节就能让枝条连成一片,整条新会路成了梧桐隧道,这个地段,多得是穿着光鲜来打卡的路人。
他人的艳羡,就是郑澄最抵触的日常。
沪市人都知道,新会路边头的一套一室户就动辄千万,能在这梧桐隧道里有房的,必定身价过亿。
郑家公馆在新会路中心,这片百年梧桐的正中,市政规划都不敢动的历史保护建筑地段,真正的闹中取静。
当年郑远通了多少关系才买下的这座老洋房,不得而知。郑澄只知道郑远入手这套房格外得意,觉得总算对得起来上海打拼的郑家祖先。
装得一手好老钱。
沿着高耸的围墙走到正门,郑澄悄然走进缓缓打开的金属大门内。
“澄先生回来了,没淋到雨吧?”老陈正在擦车,看见他欠了欠身。
“陈叔,没呢,我下车雨就停了。”郑澄答,又随口问道,“都到了吗?”
“虑先生昨晚住这,渺小姐早上来的,现在,就差思小姐了。”老陈回答,言简意赅。
郑家四个孩子,到了三个。
“好,辛苦,下雨天还擦车,一会又该湿了吧。”郑澄对他笑笑,往屋内走去。
“老爷的规矩嘛,应该的。”老陈也笑笑,继续擦着已经没什么水渍的幻影。
郑远就爱定这些没用的规矩,车开出去不能有水滴,成年以后不许叫“少爷”,都用名字加“先生”“小姐”,要他们自立。这个家,只有他永远是“老爷”。
“澄先生来啦。”张妈听见了门外的动静,主动打开了门,热情地与他打招呼。
“张妈,身体养好了?”郑澄见到张妈总是热情些,勾着嘴角露出今天第一个笑容。
“托您的福,都好了。”张妈拍了拍后腰,笑着又悄悄跟了一句,“澄先生的视频,我都看了,每个都点了赞。”
“谢谢张妈,这宅子里,估计也就你点赞了。”郑澄冲她一笑,“等下帮我冲杯咖啡哦,要冰的。”
“是。”张妈没再多说什么,眼睛里竟然泛起点泪花,郑澄低头假装没看见。
12岁那年,他被国际刑警送回公馆后,张妈带过他很长一段时间。那会他创伤应激,不会说话不会动,每天的饭都是张妈一口口喂进嘴里的。
他对张妈也不是没感情,但见她抹泪,郑澄只觉得烦躁。
对我这个废人,要求就是这么低。
踩着拼花大理石地板,郑澄默不作声地低头一路走。
穿过楼梯和厨房,郑澄在前厅欣赏了一会郑远新收的字画,就右拐进了会客厅。
会客厅以前是洋人的舞厅,挑高两层的穹顶,水晶吊灯,都透着年代感,角落还放着一架古董三角钢琴。
站在钢琴前一仰头,就能看见二楼的拱顶回廊——小时候郑澄常在那栏杆间,偷看父母接待客人。
“澄澄来了啊?”长姐郑渺没坐沙发,独自坐在琴凳上,在看后院里的鸟。
“姐姐。”郑澄懒懒地叫了一声,就往长沙发上一躺,靠垫盖在身上,闭上眼睛。
“哟,弄得像要倒时差一样。”郑渺嘴上抱怨,却对门口的佣人比划了一下,佣人会意,去给郑澄拿了条毯子。
“没睡好。”郑澄慵懒地接过毯子往肚子上一盖,眼睛都没怎么睁。
“又失眠了?”郑渺关心了一句,“怎么这个毛病好不了。”
“也还行吧,凑活着过呗。”郑澄嘴硬了一句。
12岁后,郑澄就没睡过一个整觉。一切助眠手段对他都是酷刑。
最近症状严重到,他只能趁助理小明剪视频时在沙发眯一会。
小明善解人意,会主动关心他,可人家毕竟是员工不是护工啊,还是得有自己的生活。
不想让长姐的注意力在自己身上,郑澄翻了个身:“南江路最近怎么回事,早饭质量下降的厉害。”
“你那里去做什么?舌头是你灵。”郑渺在他身边的单人沙发坐下了,瞟了一眼二楼,小声告诉他,“你大哥换供货商了。”
“我就知道,他美国佬学的那套,就知道降本增效,别砸了咱们家招牌。”郑澄注意到郑渺的动作,刻意加大音量。
冰咖啡装在雕花玻璃杯里,下面衬了个不锈钢长盘,张妈轻手轻脚的放到茶几上,还是和大理石桌面敲出一声脆响。
“呀,张妈,还会弄冰咖啡啊?帮我也弄一杯。”一个男声从楼上回廊传来过来。
果然在楼上偷听呢,小人郑虑。郑澄闭着眼装睡。
郑虑下楼进来,看见张妈的不锈钢盘子里还放了两块饼干和软糖,笑着数落:“张妈,澄澄都20岁了,喝咖啡还要吃软糖?你就宠他吧。”
“刚才谁还说也要的,你才长不大。”郑澄一睁眼就瞪着郑虑没好气。
“澄先生和虑先生,多少岁在我心里也都是小孩。”张妈乐呵呵地打圆场,“我也给你弄。”
“好,老爷等下也来了,按老规矩准备起来吧。”郑虑关照道。
最不想让郑远看见他这副样子,郑澄揉揉眼睛,不情愿地坐起来,把头发往后理了理。
“哦哟,你睡好来,爸又不会说你的。”郑渺看他一会横一会竖的忙半天,觉得好笑。
“不要,我忙着呢。”郑澄掏出手机打开d站登陆,一片点赞99 。
小明的拍摄剪辑越来越顺手,赞阅比又高了。弹幕扫了一眼,也是一水的夸:
【啊啊啊啊这侧脸绝了】
【看得我也想吃】
【要是关耳公子陪我,我吃勾史都行QAQ】
【哈哈哈哈哈前面,勾史你自己吃,公子跟我吃会席】
【关关宝宝躺我怀里!我喂你!!】
真是够了。看到这些乱七八糟的弹幕,郑澄偷偷乐了。
还是做博主开心,继承家业有什么好得意的。
“澄澄,你刚才说去南江路吃早饭?做什么不去南江西路?南江东路都是外地游客。”不依不挠的郑虑又一次搅乱了郑澄的好心情。
“就是呀,南江西路福尔赛特才是我们的正常水平,不要硬扎进穷人堆。”郑渺帮腔。
“别和他说了,他不经手这些,分不清。”郑虑摆摆手假装大度。
怎么可能分不清?郑澄一掀眼皮。
福尔赛特是郑家——远虑集团的高奢酒店。
在沪市大本营,一条南江路东西两头各有一家,南江东路靠近外滩景区,早餐人流量大,所以郑虑觉得客人不懂,故意找了便宜的供货。
郑澄自己吃出来的,当时他就摔了盘子走了。
郑家人做生意什么时候讲过抠门省利润?郑虑这个继子,根本不懂郑家精髓,只会败坏福尔赛特的名声。
“我去江滩拍视频,到的早想速战速决的,谁知道去自家地盘也踩雷。”郑澄喝了口冰美式,才把心头的怒气压下去一点。
还是家里的豆子好,武江路限量的冰滴都比不过张妈手冲加冰块。
“你还在拍视频啊?”郑虑也拿到咖啡,刚喝一口就皱眉去拿软糖。
“嗯,现在9万粉吧。”郑澄拿吸管搅了搅美式,故意装作漫不经心,“不更新粉丝要催更的,就一直拍下去了。”
“也是,现在的人爱看这些。”他亲爱的长姐在一旁也附和了一句。
对,你们从没看过,郑澄瞥见两人交换了一下眼色,默契地不再多说,怕露馅。
“哦~9万粉,那我们澄澄很厉害了啊。”郑虑勾着嘴角夸赞。
什么我们,谁和你们是我们?
和往常一样,郑澄假装没注意到他们的虚伪,也没搭理这句违心的夸奖。
见他没反应,郑虑啧了一声,也不再迁就他,和郑渺讨论起了海外福尔赛特的生意。
家里的生意,没人明说,但没人让郑澄插手,即使人人都知道他大学选的酒店管理,也夸奖他GPA 4.0很了不起,都还只是打发小孩子一样。
反倒是听见他休学了,大家都松了口气。
哼,凭什么呢。
郑澄头一歪,靠在沙发上闭着眼假寐,听他们讨论着新酒店规划,心里像有只猫缠在卷筒纸里,纸屑猫毛一通乱飞。
关门声一响,风风火火的踢踏脚步就让整个老宅热闹起来,中气十足的欢快的女声像夏日烟火,毫不忌讳酷热,独自燃烧发光:“我回来啦!外面好闷呀!张妈,我要冰可乐!”
“哟,思思来了啊!”一筹莫展的郑渺马上换了副脸孔,站起身,张开双臂去迎接她可爱的小妹。
“姐姐!”郑思思见姐姐过来,热情地扑了上去,“新裙子好合身,要知道你穿,我也应该穿的。”
撒谎精,郑澄勾了勾嘴角,看着郑思思骑行裤下面肌肉线条匀称的长腿:她明明最讨厌穿裙子。
“思思,我也抱一下?”见她们亲昵,郑虑也伸开手臂假意逗她。
“呀,哥哥干嘛,臭男人走开!”思思拉着郑渺,两个人躲躲闪闪的嬉笑开来。
思思今年18岁,18年里和二人见面相处的时间,最多5年,其中3年,是和郑渺一起住在澳洲读大学。
演技进步挺大的,今后能做个好演员,郑澄这才把睡歪的身子摆正。
“澄澄哥哥!”
没等郑澄反应过来,女孩就朝他扑过来,靠在他肩膀上搂着他的腰。
并不适应她半真半假的热情,郑澄只能勉强拿手拍拍她的背。
“偏心啊思思,澄澄就不是臭男人了?”郑虑放下落空的双手,看似大度地开着玩笑。
“当然不是,澄澄哥哥香着呢。”郑思思在郑澄肩头深吸一口气,咧开嘴甜甜地一笑,“整个沪市富豪圈子里,所有男人都是雪松味古龙水味,就我哥的柑橘香,顶顶好闻。”
“那是因为你哥不喜欢木质调。”郑澄点了点郑思思的鼻子,笑了。
思思对他的偏爱是明显的,他们共同度过的暑假,空荡的宅邸,寂寞的小孩,简单的几次大笑就能生出最纯粹的友谊。任凭大哥大姐如何宠她,郑澄永远排在最前面。
所以郑澄恨不起思思,在那个他最需要关心的夏天里,她是在他记忆里出现的唯一的亲人。
“郑思思,大姑娘了,别和哥哥搂搂抱抱。”
一副威严的男声响起,惊地郑思思慌忙站起身。
郑澄你是一只大橙子[星星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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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郑家公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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