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趴在会议室墙壁仅有的一条透明玻璃上,手心的汗渗进笔记本的页脚,渐渐洇开一道极浅的水痕。
神情严肃的女人坐在中央,她的红唇一张一合,手上的圆珠笔在纸上移动着,周围的男女随着她的话语奋笔疾书。
他的瞳孔微微放大,眼神不自觉地被她身后放大的设计稿吸引住了,看得出了神。
直到视线下方突然出现一角橘色,他猛地回神,慌张地合起笔记本,抬头看向来人。
“为什么不去干你的活?”舒宁的眉头微皱,“在这里趴着干什么?”
“第一次看到高定新系列的设计过程,观摩一下。”他不自觉地擦了下额间的汗,故作淡定地回应了他。
“是吗?你以前的牌子难道没有新系列研发的过程?作为设计师,这都是常事吧。”他的眼睛微微眯起,带着审视上下扫视着他,“第一次?”
“我只设计成衣,哪有高定这么严肃严谨。”于然讪讪一笑,“所有设计师应该都很向往的。”
舒宁轻笑一声,眼睛划过他,直接推开木门,走进会议室。
就在这一瞬,怀镜的声音和眼神顺着缝隙流向室外,她的视线精准地看向细玻璃窗后那双不安的眼睛。
“舒宁,外面是谁?”
“于然,就那个助理。”他单手撑着门,大概猜到了怀镜的意思,他垂眸瞥了眼于然。
“他?现在不应该在做素坯?”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没有太多起伏,舒宁的嘴角却悄悄染上了笑意。
“他说他好奇,第一次见新系列研发。”
于然生生怕露馅,没多想,直接扒住门框,整个人暴露在众人面前:“是高定的新系列!我以前的品牌都是我参与设计制作的,新系列,我们一年就出四个新系列。”
意料之外,对面的怀镜突然挑眉笑道:“四个?固定的吗?不会变动吗?”
“当然,不会再多,我们走的精品路线。”话音刚落,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瞬间住了嘴。
“没有节日、联名?”她撑着下巴,眼神微眯,“这么独立的品牌?怪不得我之前没听说过。”
似乎所有人的视线在这一瞬变得锋利,于然的嘴唇开开合合,一声都发不出来。
就听一声轻笑,女人的手指指向角落。
“好了,你也进来听听吧。”怀镜撑着下巴,盯着他,“没有别的意思,这样的品牌也不少。”
她意犹未尽地打量着他,直到他落座,怀镜才拎起面前的几张草稿,贴在墙上,会议室瞬间恢复讨论,聚焦在凌乱又极具美感的稿纸上。
“这次主题就是兽性了,兽纹和布料好好找一下,还有那些特殊材质,骨质材料、金属丝、硅胶线等等,要跟工坊都联系好。”
笔尖轻点,她利索地揽过面前的大批稿纸,抱进怀里,抬眼瞥了一眼奋笔疾书的男人,勾勾唇角,离开了会议室。
“一会儿资料文件舒宁给你,你去整理。”坐进软椅,她随手把一沓东西塞进了宁茵的手中,“你自己做。”
“啊?”宁茵瞬间傻眼了,“我第一次……干不好怎么办……”
“干不好你来这儿干什么?”门口响起舒宁不爽的声音,他把弄好的文件一巴掌拍在她桌前,嘴里嘟嘟囔囔的,“不如让我做。”
他眼底的不满快要流出来了,以前开会结束,怀镜都是第一个找自己,任务也都是自己去做,现在来了个她,把活全抢光了。
宁茵的眼睛不自觉地垂下去,但很快抬起头:“好,明天给您。”
“今天。”怀镜指尖勾起笔,“下班前一个小时给我,不要走邮件。”
女生的表情瞬间卡住了,只剩下三个小时了……
而与她表情截然不同的,是一旁的舒宁,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怀镜,心里的不甘快要漫过头顶。
她才来多久?!
就在他站在门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时,耳边突然传来怀镜的一声:“你还在这里站着干什么?面料商解决了?”
他眨眨眼,牵强地笑笑:“知道了。”
随着大门关上,屋子里重新安静下来,怀镜面无表情地滑动着电脑,培根画作中扭曲的肉感、非洲部落的面具与雕塑、纪录片中蛇蜕皮的瞬间……
这个瞬间持续了三个小时,直到宁茵的敲门声响起,她才抬眼看向门口。
眼神示意她把东西放在桌角,放下笔,看着她:“有什么想法吗?”
看她一脸迷茫,怀镜点点文件:“对这个。”
双手交叉放在下巴下,静静等待着宁茵开口。
“想法,是指?”
“看完核心概念和灵感来源,你有什么设计思路?”
宁茵瞬间愣住了,惊讶地看着她,连忙摆手:“我就和文件里写的一样,没别的想法,您说的就很好。”
“不是让你给我提意见。”怀镜被她逗到了,拍拍身边早就准备好的小椅子,“过来,我不会采取你的思路,只是想和你探讨一下,不用觉得有压力。”
怀镜看着她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过来,像个即将受审的小犯人。
宁茵说得磕磕绊绊,说出来的东西像碎珠子,散了满地,因为紧张,脸都憋红了,怂着肩膀拘在椅子上。
怀镜也不急,只是默默看着她,偶尔在草纸上记下一些关键词。
空气中淡淡的圣木香,似乎稍稍安抚了女孩紧绷的神经。
不知不觉间,她的语速放缓,后背微微弯曲,眼底也带上了清浅的笑意,碎片化的灵感开始串联成奇妙的景象。
粉碎的兽骨、龟裂的古老树皮与大地、粉末样的蝶翼、深海动物的荧光……
她脑袋里零散的想法被她抖落满桌,怀镜心里却微微一动。
“你这不是说得很好?”她的笔尖还没停,玩笑道,“有一些元素我都没想过,我收回之前的话,我要‘偷走’一点你的思路,不介意吧,小设计师。”
“下次自信点,你要是空无一物,我也不会招你进来。”她自然地拍拍宁茵的后背,冲她笑笑,“明天你的工作就是,给我三张设计稿。”
直接忽略了宁茵眼底的恐惧,怀镜直接推着她出了办公室,强制退场。
做完收尾工作,她脱掉披肩,关上空调,怀镜狠狠伸了个懒腰,坐了一天,全身酸痛。
“小宝贝!”耳机里,女人兴奋的叫声传来,“我拿到两张艺术展的票,去不去?”
“你那个艺术家朋友的?”关上车门,怀镜带好墨镜,突然一愣,照镜子的动作瞬间终止,“不会吧?你别逗我行吗?”
“诶呀,我就知道你很了解我。”对面女人掐着甜到发腻的嗓音,怀镜吓得一哆嗦,发动机发出巨大的轰鸣声。
“分!”她一点儿面子不给,“你是不是疯了?如果他现在在你旁边,你就免提。我对你们俩唯一的期望就是分!”
对面沈疏夏还在一个劲儿地夸,怀镜已经快气死在车上了,车速飞快,在流动的车流中穿梭着,最后一脚刹车,稳稳停进车库。
“你随意,这回不许找我哭了。”车钥匙被她扔到铁盘里,发出哐的一声,“周几?我陪你去,但别让我见到他。”
挂了电话,甩掉衣服,她光着脚走到厨房,从冰箱里抓出一瓶冰饮料,咕咚咕咚灌进喉咙,心满意足地躺倒在地毯上,盯着天花板上的浮雕发呆。
而此刻,就在别墅围墙外,一个男人抱着摄像头趴在树干上,快门的声音疯狂闪动,别墅的每一个可见的角落都被他记录在册,随着天色逐渐变暗,他的脸也逐渐清晰起来。
休息够了,她才踮着脚从衣服上跳过去,脚步轻快,很快就落在了厨房。
就算是服装设计师,她也极其讨厌衣服带来的束缚,如果可以无拘无束,像个野人,多幸福。
手上的动作没停,切菜、焯水、炒菜、煎肉,半个小时,餐桌上摆得整整齐齐,而墙壁上硕大的屏幕上依旧放着流畅的芭比公主。
一道光线透过窗户透进来,她愣了一下,下一秒,又是一个闪光。
不是错觉。
怀镜脸上的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拎起旁边的素坯布料,随手披在身上,走向光线透进的地方,外面已经是黑天,想要确切地看到什么,是个格外困难的事情。
花鸟树木一片安然,她小心地扫视着屋内,没有人,心口的跳动声震到耳边,她的视线缓慢地移向窗外。
一点点、轻微的金属反光,唇角微微勾起,找到了。
她干脆关上了房间里的灯,素布从身上滑落,光滑的绸裙包裹住身体的曲线,芭比还在唱着,她笑着拎起厨房里没来得及清洗的银刀,还隐隐散发着肉腥味。
站在窗帘的缝隙里,她盯着那一点金属反光,垂头斜向上盯着它,刀直直举着,嘴角咧开,用一种天真的冷笑对着他。
随着闪光亮起,她听到窗户的缝隙里传来一声急促的尖叫,瞬间,她脸上露出恶作剧成功的大笑,捂着嘴笑得蹲了下去。
根本等不及,她推门而出,赤着脚,举着刀,笑声完全控制不住,捂着肚子狂奔到院子外。
就在她抓着刀冲向那个跌落在地的男人时,另一侧突然传来一声巨大的撞门声,猛地打断了她的动作。
怀镜扭头,惨白的灯光勾勒出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顾衔站在那里,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惊慌失措,他的目光死死锁在她手上的那把刀上。
四目相对,空气凝固了,所有人都僵在了原地。
那个狗仔也停住了脚,迷茫地看着眼前的场面,抱着相机瑟瑟发抖。
后背靠上墙壁,怀镜的刀尖在两人间晃了晃,笑道:“怎么?一伙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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