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陶初然醒来的时候,松壑难得没有跪坐在地上,而是半倚着床柱斜坐在床上。暗色的披风又穿了起来,华丽的丝绒将健硕的身躯隐藏得很好,坚毅粗糙的面部则完全躲在床幔的阴影处,唯有一双碧色的眸子直勾勾盯着她,好像怕她下一秒就不见了似的。
见她醒来,松壑僵硬的身躯才软塌了下来,柔声道:“陛下……”
“我的东西呢?”
难得的,陶初然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也许是能操控梦境的红蔷做了什么,她一夜无梦,睡得比之前好上太多。但因为心里装着事,她还是无法真正休息,早上睁开眼清醒得很。
她已经迫不及待开始工作,来摆脱这种生死时速逃跑又处处受制于人、被人追来追去的局面了。
松壑没有回应。他坚持服侍陶初然梳洗,用了早饭后才把她带到了另一个房间中。
这是几天来陶初然第一次出门。和想象中不同,纯白色寝宫的外面并非星月宫的花窗走廊,而是一条幽深的、看不到尽头的山洞,两边则分布着深浅不一的洞穴,而陶初然原本所在的房间也不过是洞穴中的一个。
小普兢兢业业地探测着这些洞穴。如果没有它铺开的区域地图,光凭着陶初然自己是很难走出这里的。尽管如此,它暂时能探测到的区域也不过万千洞穴的一隅,整个建筑群就好像大型蜂巢,将整条山脉的内部侵蚀殆尽。
云水山下面,竟然是这样的吗?
但这也正符合了缠丝坊的习性。毕竟他们号称是最贴近女王的一门——在玄络的带领下,缠丝坊大多独来独往不愿见人,喜欢住在狭小幽暗的缝隙之地。
另一个房间离得不远。陶初然行走在洞穴之中,也并未见到除了松壑之外的其他人。等那扇带着松纹的木门打开,陶初然眼前霎时一亮。
房间内别有洞天。高精尖的设备整整齐齐地排列组合,都是如今宇宙中最先锋的科技成果,摆放上还考虑到了使用者的动线。这其中不乏一些陶初然在清单上根本没提过的仪器,这次的实验不用也行,但也被放到了这里。
松壑做得比她想象中还要好。陶初然难得对松壑生出了一丝满意。
她进房间的步伐有些急促,久未运动的身体踉跄一下,陶初然不由得扶住了旁边的桌面。但她很快又被身边罕见的实验材料所吸引,挨个抚摸着试剂瓶,辨认着标签上的文字。
也因此,她忽视了身后松壑试图伸出来、却在她不需要时又飞快缩回去的手,也没能注意到松壑冷硬脸上羡慕又黯淡的表情。
毕竟比起她在星月宫艰难地收集材料和能量,这一切都来得太过容易,以至于陶初然觉得自己产生了幻觉。
她真的能拥有这间完美的实验室吗?
看看那些培养皿中浸泡的细胞,竟然是她之前感兴趣但没时间研究的。那些稀有星球上才能提取出来的混合物是真实存在的吗?这里还有许多从公民身上取下来的组织,从甲级到丙级都有,按照生物特征分类,一看就是行内人的做法。
这个实验室比她见过的所有实验室规格都更高。不要说鱼渊那个自己组建的豆腐渣工程,也不要说刑狱里那个简陋的工作室,就连身奉倾尽全力打造的渊下实验室,也和这里完全无法相比。
就像是倾尽了全宇宙的物力,为了满足她的研究**而专门打造出来的一样。
这些实验材料和仪器设备可不是短短几天能准备好的。
但陶初然什么也没问,只是换好了实验服,戴上了防护手套和护目镜,开始了她的工作。
这是松壑第一次亲眼见到女王认真的一面。
工作起来的她心无旁骛。抛却了那些没有必要的恐惧之后,她变得耀眼夺目。纯黑色的眼眸凝视实验数据时散发出熠熠光彩,好像云水山最明亮的黑曜石。她的手腕和指尖在那些设备上飞驰而过,灵巧得像是在跳一支和真理沟通的舞蹈。瘦弱的身躯也不再瑟缩,挺起腰板的她好像一棵茁壮的小松树,天大的困难也无法压倒她,自信而张扬。
松壑看呆了。
他几乎着迷地追逐着她的身影,手脚都忘了动,也忘却了自己应该做的事。就好像追逐太阳的鸟,被灼伤双目也在所不惜。
因为这才是真正的王!是他、是他们最想看到的那个王啊!
她应该就是这样的。记忆里就是这样的。她总是这样。不畏惧任何流言蜚语,明明最弱小却最强大。让他、让他们都如此痴迷。
怎么能不痴迷?怎么能不爱她?
她这样好,这样美啊。
松壑的目光越来越灼热。他没有控制、也无法控制自己。当他的视线放肆到一定程度时,陶初然终于无法忽视了。
她手里的动作慢下来,头也低垂,开始含胸驼背。为了避免侵略性过强的视线,她甚至背过身去,但是如同芒刺在背的感受仍旧影响到了工作。
这下没办法当做他不存在了。
鸵鸟终于把头从沙堆中伸了出来,怯怯地商量:“你,可以出去吗?”
毕竟是帮她搭建实验室的人,陶初然甚至多说了几个字,非常委婉地表示了感谢,以及自己还算不错的心情。
松壑却有些失望。
那个梦寐以求的形象消失了。但是这样的王也好可爱。但是她不必对他如此客气的,对他说“滚”也可以。
尽管如此,这个要求还是不能答应的。
“不行,”他如往常一般尽量放轻了声音,“说好了您不能离开我。”
“您在害怕什么呢?我不会对您做什么的。这些天您应该也能感受到,除了您要离开之外,我什么都会听您的。为什么您不信我?”
他着实疑惑了。也许是刚刚少女明媚的身影、如今她缓和的口吻给了他勇气,松壑问出了这个他们一直不敢问的问题。
是啊,女王面前的每一个人都会放低姿态。比她高大的人会俯首称臣,比她气势足的人会轻声慢语,比她强壮的人会故意遮掩自己。如果说超甲级以下的人有狂化风险,女王有所恐惧的话,为什么狂化可控、性格特别稳定的蓝幻、玄络、白玉,尤其是他松壑,也被女王如此厌恶恐惧?
他是真的不明白。
意料之中的,女王转过身去,拒绝回答。她的表情隐藏在护目镜下,但松壑能够想象到那一瞬间的苍白。
原本美好和谐的气氛立刻荡然无存。
松壑只得软了声音,将自己伪装成温和无害的样子,退后道:“好,我不问了好吗?是我多嘴了,您不要往心里去。”
“我实在是不敢离开您。我知道您似乎掌握了跃迁的能力。但是借助外力跃迁需要大量能量,之前我肯定您不会离开,可是这里——”
松壑看了看周边的一堆能量储存设备:“恐怕我出门的那一瞬间,您就可以跑到外太空去,甚至有余力再多来几个来回吧。”
但是做实验也需要能量,这些能量源自然也在陶初然的清单之中。
“当然,我也有阻止跃迁的能力。但是您实在太厉害了,连星月宫的防御都能破除,我不敢冒险。我不会让您离开我的视线的。”
“如果您实在害怕的话——”
松壑想了想,直接跪了下去。结实的膝盖落在地上,连地面都震了一震。他也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副手铐,一边扣在自己的手腕上,一边扣在了身旁的墙壁上。
“这是我的根系制作的刑具,能克制我的力量。如果我想挣脱,只能让这个洞穴崩塌。除非狂化,我是不会那么做的。”
说着松壑把钥匙扔到了陶初然身边的桌子上。
“这样您可以放心了吧?在您出去之前,我不会动一下。”
陶初然瞄了他一下,似乎在衡量他话语里的真实性。那套手铐和钥匙倒是真如他所说,但正如松壑担心陶初然还有后手一样,陶初然也觉得松壑想要反悔,也能有别的办法。
但是他的姿态做得实在太足了。两个人至少隔着两三米的距离,他的视线又远低于她,让她莫名其妙产生了一种能控制全场的感觉。这让她的恐惧也减少了一些。
那么,就这样吧。
在这样心照不宣的情况下,陶初然继续开始了工作。有赖于在逃路上坚持不懈、见缝插针的努力,她的研究基础不错,思路很顺畅,实验也很顺利。
按照以往的习惯,陶初然肯定是要一鼓作气的,实际上这点工作量她不休息的话三天足够做完了。
可是这次她身边有松壑。时间一到,他会立刻制止:“陛下,该午餐了吧?”
陶初然装作没听见,他就再说,膝行两步吸引她的注意力。温柔地叨叨,直到陶初然停下为止。
陶初然磨磨蹭蹭地脱了实验服,摘了装备,就想默不作声地离开。
松壑柔声提醒:“陛下,钥匙。”
陶初然只得拿起桌子上碰都没碰过的钥匙丢给松壑。
松壑看着她,没有动作。他正堵在门口,蓬勃的肌肉能填满整个门洞,不移开的话陶初然是没办法出去的。
“陛下,这把钥匙我自己是无法使用的。”他无奈地开口,“陛下,能帮我打开它吗?”
女王近侍们的身高排行:
松壑>蓝幻≈红蔷>白玉>玄络
其实这个世界的男性基本上都比小陶高很多,像伶鼬那样略微比她矮的简直凤毛麟角。
但他们都喜欢仰视女王——除了确实能够减少小陶的恐惧感之外,只有这个角度,他们可以完整地看到女王的表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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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注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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