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暖黄色的灯光把满墙的手稿浸成温暖的橘色，触控板上的画笔飞速划动，发出轻微的声响。
林羡目光专注地盯着显示屏，屏幕上流畅的线条勾勒出一个人物轮廓。
她的视线不自觉地飘到背后的墙上，那里贴着一张老旧照片。
只能勉强认出照片里的人穿着校服，扎着马尾，五官模糊不清。
她每次抬头，总会无意识握拳凝视，微微出神。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在桌面发出急促的响声。
林羡一愣，视线转向手机，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方停顿了几秒，发出一声轻得无法捕捉的叹息，才轻点了接听键：
“喂，赵姐，稿我在赶了，明天一定更。”
她抢在对方开口前说，不自觉加快了语气，有些紧张。
“亲爱的，我不是来催更的！”
赵姐话语间透露着兴奋，“这周日公司要办酒会，欢迎新来的总监顾总，你那本《夏夜与蝉》她特别重视，特地让我来邀请你！”
林羡呼吸顿了顿，一只手无意识扣着桌沿，犹犹豫豫地开口：“赵姐，我……你知道的，我不喜欢人多，能不能……”
“这次不一样！”赵姐的语速骤然加快，声音里带着几分恳求，“现在漫画多难啊，你这本好不容易爆了，得抓住机会！”
“但是……”
林羡还想挣扎下，作为社恐星人，真的很不想参加这种团建活动，全公司她只跟赵姐熟悉点。
这种场合对她来说简直是灾难，想想就会窒息。
“而且，你知道我想竞聘主编很久了，之前一直被嘲没有业绩，这次你帮我撑撑场面，好不好？”
林羡听到对方声音有些发颤。
赵姐向来要强，很少说软话。
想要拒绝的话梗在了喉咙里，只剩下最后一丝丝纠结，
“只是……我真的不擅长社交……”
“有我呢！”
赵姐一听有戏，立马接话：“你放心，你只需要做你擅长的事，带上手稿，给总监讲讲你的灵感就好，周日晚八点，尊豪酒店八楼！”
手机忙音突兀地响起。
她握着手机呆愣了几秒，嘴巴微张，还想说点什么。
僵了好一会儿，她轻叹了一口气，重新拿起画笔，笔尖悬停了许久，最终落下，屏幕上出现一个纤细的校服轮廓，和照片上的一模一样。
——
周日，晚上7点半。
林羡攥着手绘本出现在尊豪酒店门口，抬头望着亮如白昼的酒店大堂，脚步顿了又顿。
直到手机再次震动，才认命般走进电梯。
电梯门一打开，赵姐已经站在电梯间，有些担忧道，“我还以为你迷路了。”
林羡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对不起，路上堵车了。”
眼前的赵姐一身挺括的灰色西装，高跟鞋踩在地砖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一整个都市丽人的形象。
她跟在后面，低头看了看身上印着卡皮吧啦的T恤，休闲裤和球鞋。
有些局促，手指扣在手绘本上，指尖泛白。
酒会现场播放着舒缓的轻音乐，却盖不住此起披伏的交谈声。
她硬着头皮走进去，跟着赵姐来到甜品台。
心里越发不安，指尖一片冰凉。
满场的嘉宾都穿着精致的礼服，她的T恤显得格外突兀。
穿着西装带着蝴蝶结的服务生递来托盘，扬着职业微笑，还没开始询问，她便迅速拿了一杯橙汁，小声道了声谢。
“你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我去跟顾总打个招呼。”
赵姐拍了拍她的肩，转身融入人群。
大厅布置得很精简，没有鲜花也没有ppt，只在中间搭设了一个台子。
看来新来的顾总不是爱搞场面的人。
林羡在心里默默思考，她入司这么多年，和总监汇报的次数屈指可数，大部分时候，公司会让他们安心创作，把杂事都丢给责编。
她看着十米长的甜品台，犹豫了片刻，把手绘本放下。
大家都在社交，甜品台周围没什么人。
她挑了一块奶油小蛋糕，用叉子小口小口吃起来。
奶油在舌尖化开，主持人的声音突兀的响起。
“让我们欢迎顾总！”
林羡猛地抬头，才发现所有人都往大厅中央聚拢，她慌忙想跟上，走出两步却猛然顿住。
手绘本还在甜品台！
刚要转身往回跑，身体却突然撞上一个柔软的怀抱。
手里的橙汁不受控制地晃了出去。
蓝色的衬衫上，瞬间晕开一团深色的印记。
衬衫在灯光下泛着光泽，看上去十分贵气。
林羡慌了，连忙开口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我……我赔你……”
她听见自己心跳炸响在耳边，脸涨得通红，一只手端着杯子，另一只手尴尬地僵在半空。
话音刚落，见对方一直不出声，她犹豫地抬起头，准备迎接盛怒的目光。
却在视线交汇的瞬间，突然僵住。
那张她描绘过无数次的脸出现了。
眼前这个人和记忆中穿校服的身影完美重叠。
林羡只觉得呼吸一窒，手上的杯子掉落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脑子嗡得一声。
时间仿佛定住了，眼前闪现过无数画面。
跑道上，无数个清晨，擦身而过的倩影。
教室里，想要鼓起勇气靠近，却只敢偷瞄对方专注的侧脸。
手机上，一次次编辑又反复删除，最后一直躺在草稿箱里，未发送的短信。
还有，拍毕业照的那天，偷拍时室友突然凑近，她慌得手一抖，胡乱按下快门，只留下唯一一张模糊的照片。
无数个深夜，她用画笔描绘对方的眼睛、鼻子、嘴巴……
她是天上的星，是海里的月，是可望不可及的人。
林羡望着对方出神。
她设想过无数次两人再次相见的场景，她以为自己可以有勇气问好，却发现她还是一样胆小，只会傻傻地愣着，什么都不会。
“抱歉，我……”
顾总率先出声，打破了良久的沉默。
高挺的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知性的双眼中满是歉意，嗓音轻柔倒像是邻家姐姐，让人忍不住想要贴近。
周围人很快发现了这个小插曲，纷纷看了过来，好奇的目光隐约带着幸灾乐祸。
林羡觉得浑身像针扎一样，双手攥着衣角，身体不自觉颤抖起来。
蓝色衬衫上的污渍十分刺眼，发出了无情的嘲讽。
赵姐好奇地挤出人群，待看清了一身T恤的林羡和顾总面对面站着。
脸色大变，几个箭步冲了过来挡在林羡前面，不停道歉。
主持人的声音再次传来，催促顾总上台。
林羡整个人像被架在火上烤一般煎熬。
终于，在众目睽睽下，逃也似的冲出了酒店。
“不好意思，各位，我失陪10分钟，有一点小意外。”
顾总的声音清冷了几分，带着不易察觉的急促，礼貌地解释道。
她看了眼还在摇晃的大门，视线穿过赵姐递来的干净衬衫，落在身侧甜品台的手绘本上。
左下角的卡通签名歪歪扭扭的，和她当年在毕业纪念册上，偷偷抄下的名字一模一样。
指尖轻轻拂过封面，动作轻柔。
——
第二天早上，负责版权对接的李天天端着咖啡站在工位旁，眼睛四处环视了一圈，一脸贼兮兮的表情。
周围人见状迅速围了上去，准备吃瓜。
他的声音不大却刚好能让周围人都听见：“跟你们说，昨晚的酒会，别提多尴尬了！”
“怎么了怎么了？别卖关子！”有人催促道。
“还不是那个林老师，听说顾总想重点推她那本，可惜人家非但不领情，还泼了人一身果汁，跑了！”
“真的假的？林老师平时跟个鹌鹑似的，这么勇呢？”有人满脸不信。
“哎哎，你别说，我看她之前那样，八成都是装的。”另外有人颇有些不满道。
邻座的实习生也悄悄凑了过来。
李天天又压低声音，“而且，我昨天路过顾总办公室，听见赵姐说她根本没带正经手稿，就拿了本画满卡通的本子应付，难怪直接跑了。”
其他几人还想说些什么，就听见实习生一阵猛咳。
几人皱着眉头瞪他，看到对方一个劲使眼色，回头一看，林羡背着包进来了，大家纷纷作鸟兽散。
今天公司的氛围格外奇怪，但林羡无暇顾及。
她昨天浑浑噩噩的，一夜没睡，现在看什么都是蒙的。
放下包，按下电脑开机键，端起水杯去茶水间。
“哎，你们听说了吗？昨晚出大事了！那个林羡，昨晚和总监刚起来了！”
林羡的脚步顿住。
另一个人接茬，“我知道！我昨天就在甜品台旁边，总监问她创作思路，她一脸不耐烦，竟然抬手打翻了杯子，撒了总监一身，连纸都没递！”
“原来她是这种人，完全看不出来。”又有人十分吃惊的接话。
“她肯定是恼羞成怒！你们知道吗，她之前《夏夜与蝉》，光分镜就改了三四版，人物逻辑半天理不清，昨天总监问她角色设定，完全说不上来，我看那本能火是走了狗屎运。”
高跟鞋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赵姐故意用力迈着步子，里面的人瞬间噤声，飞快倒水走了出来。
看到门口站着的林羡，脸上露出尴尬的表情，低头走开。
“别往心里去，打起精神来，上午10点要去甲方那边谈合作，你好好准备下。”
赵姐说完，倒了杯咖啡转身走了。
林羡一脸疲惫，站在茶水间直接灌了一杯美式，又重新倒了一杯，这才回自己工位。
晨会结束，李天天就立马进了部门经理办公室。
“张经理，顾总这么重视《夏夜与蝉》的IP开发，不如多安排几个人参与，我看林羡的状态也不太好，昨天也没交新的分镜稿，万一影响进度就麻烦了。”
短暂的停顿后，又听到李天天的声音充满讨好和期待：
“我手上的版权对接刚好告一段落，随时能接手，您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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