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朔坐在车内，指尖无意识地轻叩着真皮座椅。
方才陆离站在门口目送那对兄妹离去的神情，在他脑中挥之不去——那种温和的、带着些许欣慰的目光，与他印象中陆家这位年纪轻轻便手腕过人的二公子似乎有些格格不入。
“去查一下，”他忽然开口，声音在安静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陆离，还有他哥哥陆衍，他们名下的慈善基金，特别是资助学生这一块。”
前排的助理低声应下：“好的，小陈总。”
几天后，一份简洁但内容完备的报告放在了陈朔的桌上。
他翻阅着，目光扫过那些冷冰冰的数据和项目概述，最终停留在几张受资助学生的照片和简短介绍上，其中就包括了李骏和李薇的详细信息。
报告侧面印证了陆离并非作秀，那个定向资助项目已经持续了近五年，投入不小，且几乎从未对外宣传。
合上报告，陈朔靠向椅背，良久，对助理道：“安排一下车，周末我去看看老爷子他们。”
——
城郊，一座环境清幽的庄园内。
陈朔到的时候，他母亲方书屿正坐在玻璃花房里修剪一盆兰花。
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顶棚洒下，在她银灰色的发丝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妈。”陈朔唤了一声，走过去。
方书屿抬起头，见到儿子，脸上立刻露出笑容：“小朔来了？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她放下手中的小剪子，仔细端详了他一下，“咦，看起来心情不错？碰上什么好事了？”
陈朔微微一怔，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有吗？”
“有，”方书屿语气肯定，“眉头没皱那么紧，看着没那么……压得慌了。”
陈朔失笑，在母亲旁边的藤椅上坐下，接过佣人端来的茶：“没什么事。就是过来看看您和父亲。”
方书屿也不追问，转而聊起些家常，花园里的花，父亲的墓地上又长了几株小花，家里一些琐碎的小事。
陈朔喝着茶，安静地听着，偶尔应和几句。
气氛宁静融洽。
过了一会儿，方书屿忽然又看向他，语气温和：“真没事？妈就是觉得，你好像比上次来的时候……松快了些。”
陈朔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
他沉默了几秒，垂下眼睑，看着杯中澄黄的茶汤，唇角极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
“嗯，”他声音低沉，听不出太多情绪，只是平淡地陈述，“可能只是最近看到了一些……还不错的事。”
“哦？”陈母有些好奇，“什么不错的事？”
陈朔却摇了摇头，没有详细解释，只是淡淡笑了笑：“没什么，一点小事而已。”
他放下茶杯，抬眼望向花房外郁郁葱葱的庭院，目光似乎没有焦点。
“只是觉得，”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这世上……倒也未必全是算计和利益。”
方书屿看着他，眼中掠过一丝了然的微光。
她了解自己的儿子。
但她并没有继续追问，只是慈爱地笑了笑，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能这么想就好。人活着，有时候是需要相信一些……光亮的东西。”
陈朔没有再说话，只是目光重新落回远处，仿佛透过层叠的绿叶，看到了别处的风景。
暮色渐起，花房里的光线变得愈发柔和。
陈朔陪着母亲又坐了一会儿，才起身告辞。
离开庄园时，他坐进车里，吩咐司机回市区。
车窗外的景色飞速倒退，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
他忽然开口，对前排助理道：“之前让你留意陆离的动向，他最近有什么公开行程？”
助理迅速查阅了一下平板：“小陈总，陆二少明晚似乎会参加一个私人性质的当代艺术沙龙，地点在海市‘雾’画廊。主办方给我们也发过邀请函，但之前您批示的是‘不出席’。”
“回复主办方，我会准时到场。”陈朔的声音听不出波澜。
“是。”
——
次日晚，画廊。
沙龙氛围轻松，衣香鬓影，低语浅笑与空灵的艺术音乐交织。
陈朔一身剪裁精良的深色西装，身姿挺拔，一入场便吸引了不少目光。
他神情淡漠，略一颔首回应了几位熟人的招呼，目光便不动声色地在场内巡睃。
很快，他在一幅油画前找到了目标。
陆离今晚穿了一件丝绒质地的暗红色衬衫，领口微敞，露出纤细的锁骨。
微长的头发在脑后随意扎了一个小揪，几缕不听话的金棕色发丝垂落颈侧，衬得他皮肤愈发白皙，混血轮廓在画廊精心设计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深刻精致。
他正微微侧头听着身旁一位艺术评论家说话，指尖无意识地转着一个小巧的银质打火机，嘴角噙着一贯的、略显疏离的温和笑意。
陈朔缓步走近，恰好听到评论家结束话语，陆离轻笑着回应，声音带着点慵懒的磁性：“……是的，毁灭感，但内核或许是渴望呢？谁知道呢。”
他说完，似有所觉，转过头来。
看到陈朔时，那双颜色偏浅的瞳孔里极快地掠过一丝讶异，随即笑意加深了些，却并未达眼底：“陈少？没想到您也对这种小众艺术感兴趣。”
“偶尔也需要换换口味。”陈朔语气平淡，目光落在他手中的打火机上，“陆二少好兴致。”
陆离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打火机，像是才注意到，手指一收，将其拢入掌心，笑容无懈可击：“小玩意儿，无聊时拿着玩而已。”
他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说起来，还要谢谢陈大少您最近没和我争项目了。”
“无妨。”陈朔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那对兄妹，很感激你。”
陆离微微一怔，似乎没想到他会知道，但很快又恢复原状，他轻轻耸肩，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谈论天气：“分内事而已。”
“基金会成立了，总要把事情做实。”他巧妙地转移了话题，看向那幅画，“陈少觉得这幅怎么样？”
“看不懂。”陈朔直言不讳，目光却仍看着陆离，“不如陆二少给我讲讲？”
陆离挑眉，似乎觉得他这直白得有些可笑，又或许是想看看这位以精明冷酷著称的小陈总到底想做什么。
他当真侧回身，面向画作，当真简略地讲解了几句色彩运用和可能的象征意义。
陈朔看似在听画，余光却始终落在陆离身上。
靠近了看，能发现他眼睫很长，鼻梁挺直，下颔线条优美却并不媚，是一种带有攻击性的漂亮。
“他身上有极淡的苦橙花香气。”陈朔想道。
“……所以，这种扭曲的笔触，可能反而是一种内心的投射。”
陆离结束了他的简短解读，转过头，却发现陈朔的目光并未停留在画上，而是直直地看着自己。
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
画廊的灯光有些暗，陆离偏浅的瞳色在光线下显得有些透明，带着一种难以捉摸的意味。
陈朔注意到，在周围相对昏暗的环境下，陆离的身体似乎有极其细微的紧绷，虽然他脸上笑容依旧。
“受教了。”陈朔率先打破沉默，语气听不出是真心还是客套，“陆二少果然涉猎广泛。”
“打发时间罢了。”陆离笑了笑，恰好此时沙龙主办人过来与他打招呼，他顺势对陈朔举了举杯中仅剩不多的香槟，“失陪一下，陈少请自便。”
陈朔看着他转身融入人群，背影清瘦却挺拔，那抹暗红色在艺术画廊的光影里显得格外醒目，又莫名有些孤单。
助理无声地出现在陈朔身侧：“小陈总，需要……”
“不用。”陈朔打断他，最后看了一眼陆离的方向，转身朝出口走去，“走吧。”
——
车内，陈朔闭目养神。
他忽然睁开眼，对助理道：“再查查，关于陆离的事。”
助理这次明显顿了一下，才应道：“……是。”
陈朔重新靠回椅背，手指无意识地轻叩着膝盖。
陆离。确实和传闻中一样，漂亮得像一幅精心绘制的画，也复杂得像一幅看不懂的现代艺术。
但或许，剥开那些层层叠叠的伪装和算计，内里真的有些不一样的东西。
他想起母亲的话，又想起陆离站在光里的样子。
或许，可以再靠近一点看看。
陈朔的指尖停止叩动，微微收拢。
——
另一边，陆离同他人正交谈着，手机突然来了一条短信。
「陆二少~不过来打个招呼？以咱俩的关系应该够亲了吧~」
就算是陌生号码，就算暂时没看到人，他陆离用夏承桑的脑子都知道是谁。
黑着脸拉黑后，他冲着角落里的“一盆绿植”狠狠瞪了一眼。
“绿植”撇了撇嘴，正想上前说两句就被主办围住了。视野再次恢复时，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已经走了。
“绿植”：委屈。
可以猜猜“绿植”是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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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再查查，关于陆离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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