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任小林老师的声音在教室里缓缓流淌,如同春日清晨的溪流,清亮而温和:“这位是从立海大附属学校转来的安培律同学,由于身体还在恢复期,可能需要大家多一些理解与照顾,请大家多多关照。”
话音落下,教室里顿时安静了几分,仿佛连空气都变得轻柔起来,生怕惊扰了站在讲台上的那个少年。
安培律微微低着头,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着崭新的校服袖口——那是一种沉静的深蓝色,像雨后初晴的夜空,与他曾经穿过的立海大墨绿色制服截然不同。布料摩擦着皮肤,带着一丝陌生的凉意,也提醒着他:这里,是全新的开始。
他的目光轻轻扫过一张张面孔,掠过好奇的眼神、善意的微笑,最终停在第三排靠窗的位置。
那里,一个红发少年正低着头,神情专注得仿佛在完成一项伟大的工程——他正用几块橡皮在课桌上搭建一座摇摇欲坠的高塔,手指灵巧地调整着角度,眉头微蹙,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丝毫没有注意到讲台上正在进行的自我介绍。
"啪嗒!"
一声轻响,像是命运轻轻叩门。橡皮塔终于不堪重负,轰然倒塌。红发男孩猛地抬起头,随即“噌”地站起身来,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还没等老师反应,他已经像一阵风似的冲到了讲台前,仰头盯着律的脸,眼睛瞪得圆圆的,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哇啊——!”他脱口而出,声音清亮得像铃铛,“真的好像!和我小时候看的那本《森林里的治愈天使》绘本里画的一模一样!特别是眼睛和头发!你真的是人类吗?”
安培律的发色淡如月光下的银丝,与哥哥耀眼的金发形成鲜明对比。
常年病弱,少有接触阳光,使他的发色愈发苍白,近乎透明。那双眸子也似蒙着薄雾,少了家族特有的璀璨金芒。
或许正是这份苍白,衬得他如幽谷寒莲般清冷出尘,静谧中透着一丝令人心怜的孤寂。
教室里先是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哄堂大笑。有人捂着肚子弯下腰,有人忍不住交头接耳。
律微微睁大了眼睛,心跳漏了一拍。他从未被人这样直白地注视过,更别说被比作什么“天使”。
可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眼前这个男孩身上——那双橘色的运动鞋上,歪歪扭扭地画着几个网球,像是出自孩童之手;白色袜筒一只高一只低,露出纤细的脚踝,带着几分不修边幅的可爱。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缺了一颗门牙,笑起来时露出小小的缺口,如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像个标准的小学生。
虽然他们本来就是小学生。
“向日岳人!”小林老师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和强压的笑意,她习惯性地抬手按了按突突跳的太阳穴,“这周第三次扰乱课堂秩序了!给我立刻回座位坐好!”
名叫岳人的男孩吐了吐舌头,却没有立即回到座位。他突然凑近律,近到律能闻到他身上阳光和青草的气息:"你打网球吗?"
一瞬间,一股熟悉的气息猛地涌上律的鼻腔——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医院走廊里常年不散的药水味。
他的眼前浮现出那个被铁网围住的网球场,隔着病房的玻璃窗,他看见过无数个身影在阳光下奔跑、跳跃、挥拍,汗水在空中划出弧线,笑声回荡在风里。那是他只能远远望着的世界,热闹、鲜活,却与他无关。
喉头不自觉地发紧,他垂下眼,声音轻得像一片落叶:“不……我……”
“岳人!立刻!马上!回座位!”小林老师终于忍无可忍,提高了音量,严厉的呵斥如同平地惊雷,瞬间劈开了那令人窒息的回忆迷雾,也粗暴地打断了他未尽的话语。
红发少年像被烫了一下,猛地缩回脑袋,脸上写满了“真扫兴”的不甘。
他一步三回头地往自己座位挪,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还牢牢锁在安培律身上,仿佛生怕这个“天使”会突然消失。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左脚绊到了松散的鞋带,整个人一个趔趄,身体大幅度地摇晃了一下,差点表演一个平地摔。
然而,就在这狼狈的瞬间,他竟然还能稳住身形,并且飞快地扭过头,再次冲着安培律咧开那个缺了门牙的、毫无阴霾的灿烂笑容,仿佛刚才的尴尬和老师的斥责都不过是无伤大雅的小插曲。
安培律被安排在了靠窗的座位,恰好就在那个“橡皮塔工程师”的后方。
阳光透过窗外那棵老樱花树的枝叶,斑驳地洒在桌面上,光影随着微风轻轻跳动,像无数细碎的金箔在跳舞。
教室里渐渐恢复了上课前的低语,但安培律的世界却仿佛被一层无形的薄膜包裹着。
他小心翼翼地翻开崭新的课本,纸页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像是春天在低语。就在这时,一片淡粉色的樱花乘着风,悠悠然飘落,恰好停在书页的角落,像一枚大自然亲手夹入的书签。
他伸出食指,指尖轻轻触碰那片花瓣。柔软、微凉,带着露水的湿润感。那一瞬间,他仿佛又感受到今早母亲帮他整理衣领时的指尖温度——温柔、缓慢,带着小心翼翼的爱意。教室里的喧闹渐渐远去,仿佛被一层薄纱笼罩,只剩下他与这片樱花,在静谧的光里默默相对。
“喂,天使同学!”
一声清脆的呼唤将他拉回现实。律抬起头,看见岳人不知何时已转过身来,手肘撑在他前排的桌面上,歪着头冲他笑。
他竟然没发现这位“风一样的岳人同学”就坐在自己的正前方!这突如其来的“近邻”关系,让安培律一时分不清是福还是祸。
阳光落在岳人同学的红发上,像是为他镀了一层金边,那双眼睛亮晶晶的,像是盛满了整个春天的光。
“那个……”律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肩膀,却不小心碰倒了铅笔盒。文具哗啦一声散落一地,几支笔滚到了过道上,引得周围几个同学纷纷转头。
安培律的脸“唰”地一下红透了,血液似乎都涌到了头顶,他僵在原地,一时不知该先道歉还是先捡东西,只觉得所有人的目光都像针一样扎在身上。
然而,预想中的嘲笑或抱怨并未到来。
”哎呀!别慌别慌!”向日岳人反应快得像只训练有素的野猫,几乎在铅笔盒落地的瞬间就“哧溜”一下敏捷地蹲下身去。
他手脚麻利地开始捡拾散落的文具,一边捡一边还念念有词,声音里没有丝毫看笑话的意思,反而充满了理所当然的热心,“没事没事,小场面!我帮你——哇哦!”
他的动作突然停住,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叹,像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他举起一块纯白色的、边缘切割得十分工整的橡皮,眼神瞬间亮了起来:“这个橡皮好酷啊!是立海大的校徽!好帅!”
“当然,”他嘴角微扬,语气里带着掩饰不住的自豪,“我觉得冰帝的网球部也非常不错哦。”
他小心翼翼地翻转那块橡皮,阳光从窗边斜照过来,映得校徽上的图案熠熠生辉。
红蓝相间的盾形徽章嵌在中央,下方缠绕着一条象征荣誉的绶带,字体刚劲有力——“立海大附属中学”。
他凝视着它,仿佛能听见训练场上球拍击球的清脆声响,看见烈日下奔跑跳跃的身影。
“我表哥就在立海大中学部!”他兴奋地说道,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他说他们网球部可是全国顶尖的!每天训练都像在拍热血动漫!清晨五点集合,体能、技术、战术轮番上阵,连休息时间都在讨论比赛录像。”
他轻轻把橡皮放在掌心,像是捧着某种信物,“听说他们的部长打球冷得像冰,但一上场就燃得让人移不开眼。这种反差……太帅了。”
顿了顿,他又笑了:“不过嘛,冰帝的制服设计也真的很帅,深蓝色配金边,走在街上回头率百分之两百。要是哪天能亲眼看看他们的练习赛就好了。”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那块橡皮,仿佛它不再只是一块文具,而是一扇通往青春、热血与梦想的门扉。
律接过橡皮,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岳人的手。红发少年的手掌温暖干燥,与律总是微凉的手指形成鲜明对比。
“我……我不太了解网球。”他轻声说,将橡皮轻轻放回铅笔盒。这是实话。
虽然他在医院的病床上看过无数场网球比赛转播,那些凌厉的扣杀、精准的落点、运动员嘶吼着奔跑的身影,都曾让他心潮澎湃。
但他从未真正站着握过球拍,也从未踏上过那片绿茵场。他只在虚妄的过去中,为了证明自己,真正的体会过网球的快乐。
岳人正要说什么,上课铃响了“叮铃铃——!”
清脆而急促的上课铃声如同救星般骤然响起,瞬间覆盖了整个教室。岳人像被按了暂停键,立刻刹住了话头。
他飞快地冲安培律眨眨眼,做了个夸张的“下课再说!”的口型,然后像只灵巧的猴子,嗖地一下转回了身,只留下一个在座位上不安分扭动的红发背影。
安培律轻轻地、几乎是无声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下来。
他下意识地望向窗外。那棵古老的樱花树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更多的花瓣随风飘落,如同下着一场温柔的粉雪。
他的思绪也随之飘远:今早,外婆在校门口替他整理衣领时,那双欲言又止、写满担忧却强装平静的眼睛;外公临出门前,用罕见的、不容置疑的严肃语气叮嘱的那句“律,不要太勉强自己,健康永远是第一位的”;还有上周医生在最后一次复诊时,带着鼓励和谨慎的语气说的“恢复情况比预想中好很多,可以试着参加一些非常轻微的活动了,注意观察身体反应”……
微风带着窗外樱花的淡香拂过脸颊,也似乎轻轻拨动了他心底那根沉寂已久、名为“渴望”的弦。
*也许……也许这次真的会不一样?*
这个念头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一圈微小的、却带着力量的涟漪。他悄悄抬眸,目光落在前方那个毛茸茸的、不安分扭动着的红色后脑勺上。
阳光慷慨地跳跃在日向岳人蓬松的发丝间,像一团小小的、永不熄灭的温暖火焰,跳跃着,闪烁着,带着一种莽撞却无比鲜活的生命力,灼烧着他心头的犹豫。
而那片淡粉色的樱花,依旧安静地躺在他的课本扉页上,像一个无声的、温柔的承诺,在春日的光影里,散发着微弱的、却不容忽视的光芒。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