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入黑水中,鼻唇呛进很多液体,视线中,衣袖飘拂缭乱,长发飞逸。
他在哪?
无人回应,他的大腿、腰腹、手臂感觉沉重。想呼叫,黑水却令他差点喘不过气,淹没他的哀讨,疲惫与绝望蔓延至内心的渴望。
黑水波涛汹涌犹如海浪,朝他一波一波翻涌而来。他奋力挣扎着,可人类面对宽阔的大海却是如此渺小,垂死中,一道微弱通明的光芒闯入眼帘,用力睁开眼睛,面前是个硕大的光镜,镜面波光粼粼,很模糊,他伸手想要触碰,黑水竟不断攀爬手臂,令他缓缓陷入海内。
眼眸再度黑暗。
黑暗中,身体非常寒冷,手脚被冻成冰块,空气吸入肺袭来一阵阵疼痛,嘴唇忽地被捏开,一小颗圆滑的东西滑进喉咙,犯苦。彷徨间,一道从未听过的女声传来:“赶紧醒来吧,别睡了。”
顾钦醒了。
一个红绒绒的活物在晃悠,像一团棉花,视线逐渐聚焦,这是小狐狸的尾巴!顾钦揪住它尾巴,猛地坐起来,后脑勺隐隐作痛,他摸两下脸颊,没死?真命大,又道:“你怎么在这?”
小狐狸把自己窝成团,瞥他一眼道,“我不来这,你早死了。”
“为何?”
“昨日那妇人划了你一道,爪迹名为毒痕,能令人神不知鬼不觉间死去。”
顾钦面露难色,在小狐狸叙述中,毒痕爪乃无药为治之邪物,凡人若是划伤一道即可毙命,像修道之人便会眩晕致死。
顾钦纳闷道:“你怎会有解药?”
小狐狸凝神思考,眯起狡黠的眸子,道,“此事说来话长,要从一个月前说起,有个叫隐客的人类来洞穴找我,说他有法子能救回我娘亲,而且还会帮我复仇。”
接着,小狐狸嗤笑道,“不过,现在想来这个隐客,我连他是人是鬼都不确定。他是个瘸子没有影子,我没看清他的面容,只记得他头带着顶斗笠,衣服残缺破烂像个乞丐,脚上穿着草鞋,手掌缺只小拇指。”
小狐狸道,“他可神乎了去,召来个纸人给我,我本不信这些牛马蛇神的东西,但纸人却换成娘亲的模样来,唉,也不知怎么的,好似中了邪般轻信那人的鬼话,许是我太急切罢。”
小狐狸越说越激动,“夜晚,入睡后我真梦见娘亲,她被人压在忘川河下面!双手被黑无常紧捆,脸一直被压在水底从未浮上水面,路途桥畔的人和牲畜都踩着她身体经过!我当时真真咽不下这口气,我娘亲的皮被那个姓高小孩的族人制成裘衣,肉被切去炖煮,她死得……死得……”
它说不下去了,声音开始抽噎,“我娘她压根就没害过人,也没化妖行害,怎就……早知如此真不该救那小孩……”
顾钦安抚它,“没事的,你已活过来便是万幸。”
小狐狸转头向他,“那是因为这只香囊,令我有机会逃走。”
赠与小狐狸的香囊,可庇护它平安直到长大,危机时刻能瞬移至安全位置,在救高熠灿的时候,它估计连成年都没有,顾钦有些难吟。
顾钦引回正轨,“然后隐客就命你前去瑄璜大宅等候?”
小狐狸点点头,“能有一次复仇的机会也是好的,毕竟以后还不知能不能再遇上。出发前一夜,有个穿白衣的人忽然出现在我梦里,看不清面容,声音听着像书生,他说此行险峻多难,必要三思再择,若是行去就把药丹带上,危机时能救我一命。醒来枕边就出现了一瓶药,我想这应当也能救恩公性命。”
“唉,那你怎么进来的?”
顺着小狐狸头转动的方向,屋外有吵闹声,是高予安和陆晋裕。
“予安,你让我进去,我狐狸还在里面呢,别拦着啊!”
“不,不行,舅舅说了江公子需要静休,所有人不得入内,你改日再来吧。”
顾钦:“……”
好了,现在知晓了。
顾钦又问:“你怎么挑王世清附身,王故阴气更重,应当更适合作身体。”
这会儿,小狐狸明显僵住,许久才道:“王故在我来之时已经死了,我总不能附一个病殃殃的老婆子罢。再说了,这王世清见着我就晕,怕得要死,挺好拿捏的软柿子,寻她最合适不过。”
王故在他们来之前已经死了?这不可能,命格籍不会说谎,即便显示的命格轨迹模糊,但人应该是还活着的,怎会已经死了,除非没被黑白无常给收去,令命格籍无法记载,但冥王在位,这桩事无人敢做。
王夫人是病秧子这更不准,他们见人的时候,王夫人还能哭能笑的,甚至比接待他们的女侍从还要有精气神。
隐客似乎是大宅院唯一的线索,能唤纸人,能通宵人性妖性,至于小狐狸梦里那个白衣人,仿佛很早就知晓大宅院的阴谋,如今想再梦一回,太过艰难。
还好当时在饭馆时拦下陆晋裕,不然仅他一人前去,估计被隐客的纸人吃得骨头都不剩了,顾钦忽然感觉毛骨悚然。
门外吵闹声越来越响亮,眼看陆晋裕就要跟高予安打起来,顾钦把门敞开,陆晋裕差点踉跄进来,抬头一瞧笑道:“江,江公子你醒啦?”
言罢,陆晋裕冲高予安做鬼脸,高予安脸霎红快要哭出来的模样,顾钦一巴掌呼他脑瓜上,“别唬他,有点正经样。”
陆晋裕捂着头也一副委屈样,高予安向顾钦行礼数表示感谢,然后攥着袖子耷拉脑袋,忽缓忽慢地往前走,还时不时回头瞪陆晋裕。
顾钦手臂拽紧陆晋裕的脖颈,眼睛眯起,用不怀好意的目光盯着他,“你怎么还在这儿呢,陆老弟,不回去见你师傅吗?”
陆晋裕满脸尴尬地挠头,“呃,家主忙着处理私事,没空管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来看看。”
小狐狸抬起高傲的头颅,从边上走去,步伐缓慢又优雅,压根不理会这两幼稚鬼,顾钦撇撇嘴,捞起狐狸身子往肩膀带,说道,“我饿了,吃饭去。”
被捞着的小狐狸蹬腿转胳膊,一口啃咬在手腕上却未见出血,顾钦气笑了,两手臂束缚狐狸身躯,好在折腾半路就没力气,若是有人途径此地,定会责备顾钦欺负小动物,缺德昧良心。
他们来得不是时候,膳房内五个装菜的大铁锅全都空了,锅底还能扫刮丁点残羹两三个厨役正翘着二郎腿剔着牙围在一起聊天。
给他们打饭的厨师端着大铁勺,绷着苦大仇深的脸,他身形粗壮硕大,穿的衣裳比坐着的厨役好上几个档次,不耐烦地用大铁勺敲了两下锅边,带着浓重农村口音蹩脚地用官话说:“别看了现在没饭了,想吃下次早点来。”
以前他还能计较开水煮白菜,现在别说白菜,连开水影儿都见不着,属实有点挂不住脸。
一道温柔如玉的女声飘来耳内:“两位大人是来寻食的么,实在抱歉,这些饭食被我打了去,不如一起坐下来吃罢。”
这一转头不要紧,居然是一日未见的王世清,依旧穿着一身竹青色襦裙,眉目稍微紧皱,手指搓捏着裙摆,好似一吹就能倒地,她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胆怯地问道:“不,不用吗?”
这模样好像在哪见过,这不就是翻版的高予安么!顾钦细看好一会,那王世清见陆晋裕摆出一副吃惊的模样,仿佛看到熟人般,顾钦问她,“你认识?”
王世清有些难为地嗯了声。
陆晋裕解释道,“她是陆二爷陆威的‘朋友’,就见过几次面。”
“对,对,是这样。”
朋友两字特地加重语气,顾钦恍然大悟,怪不得陆府会派人来瑄璜大宅查案,原来这王世清竟然与陆威有点暧昧。上次阅武台听高熠灿讲过,陆威作为陆晋裕同父异母的弟弟,本不该出现在陆府内,因为他为外室所生,而陆梣母亲却是个响当当的大府之女,掌握两府财权,可不知为何陆叁常死后,陆威突然来府上谋权夺位,而陆梣早已坐上家主之位两年,气得陆梣母亲声称陆叁常的坟给撅了才罢休。
而陆梣却觉得这陆威属外氏遗子,根本激不起什么风浪,索性给陆威留条活路,结果这陆威不但不感激,还曾一度闹上夕芫盟会,这可把陆梣闹忧愁,高亦夏气到心梗直骂他傻缺,随即带着剑帮陆梣平定一阵子的风波。
也难怪高阡不愿意掺和这茬事情,以高阡同父异母的身份,若是听去一半,大抵都要气得脸发绿。
不知何时,高亦夏停于楼梯间,以上注下地俯视他们,目光稍许不屑,同时语气带有上位者的姿态,冰冷道,“聚在说什么呢,让我也瞧瞧看。”
草,这女人走路不带风的。
顾钦熟练地躲陆晋裕身后,将他往前推,行了礼数,他想起不久前答应过高家小孩的事,嘴唇张开好些次才出声:“这几日,予安他们去瑄……”
话还未说完,结果不出意外,遭到高亦夏一顿惨骂:“哼,这事儿我知道,江公子这话你也说得出口,半个月假就敢让我批,个个都这样,那我这高府还要不要开了,门生还收不收了?”
顾钦还想再为他们争取下利益,“高姑娘,这事确实是我不好,但熠灿表现得很好,俗话说奖惩有度,您看……”
“不可能。”高亦夏回答很快。
顾钦瘪成气球的模样,高亦夏没说错,确实是他单方面先承诺这些小孩们的,挨骂是应当的,如今反悔已太迟,只得寄托于高亦夏能放宽容些,可惜这事高亦夏打心底就完全不同意。
高亦夏越过顾钦、陆晋裕、王世清走向门外,完全没把他们几个放眼里,边走还边说道,“吃完饭就来灵堂验尸。”
王世清灵感来源于:生活的醉意(法语歌),以及介绍下场景设定来源:南越国,习性建筑构建大部分都是,暮山是某座山取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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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一章 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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