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高阡被叫去给高府门生授课,顾钦则大摇大摆地回屋内。
掩上门,顾钦百无聊赖地转了圈,高阡的寝室内很朴素,一套木制桌椅一张床,还有个木柜子,木柜子看起来有些年头。
顾钦好奇了起来,不会是高阡回高府之后藏的小玩意儿吧,他走向前,木柜没有上锁,敞开柜门,一堆杂物稀里哗啦地涌了出来:什么拨浪鼓布老虎排铜铃铛,居然连没有鞋垫的布鞋也有。
嘿,收破烂来了。
顾钦随意翻着,从底下找出一盏莲花灯,莲花灯底下压着一张发黄的纸张——财神祈福纸他吃了大惊,因为这竟与灵堂里看见那张一模一样:一副财神老头的画像,两旁为祈福词:弟子诚心敬拜,愿财神爷垂怜,赐福家门。祈财神护持,家宅财运亨通,事业顺遂,钱财不断来。
他从袖中取中另一张财神祈福纸,比柜子这张明显崭新许多。
怪不得那天高阡反应如此之大,知道这张薄纸存在的人不多,高阡与他是其二,还有另一个在场且知晓这一切存在之人。
顾钦眉目低垂,眼神带有淡淡忧伤,仿佛有说不透的哀伤和悲痛,淡墨而模糊的字迹浅浅刻印在心底,如今缓慢又清晰地浮现。
俞磬。
同生同长的弟兄,浮日三神中除他和柳戚外,第三位神明,东沉神君。在俞磬父母为公双亡后被接到顾钦宫中,两人在同一屋檐下一块长大,从小形影不离,关系熟到俞磬甚至能从他有没有换过靴子来判断他是否当夜出去鬼混过。
蹲得有点发麻,他站起身,擦了把额间的汗,突然熟悉的电流直冲天灵盖。
草,不是晚上才开始电么,怎么还提前电。
砰的一下倒在杂物堆中,缓了许久,他才慢慢直起身子,他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手腕上的缚金镯,忽地想起发生在灵堂时的怪异现象。
难不成真是他走岔眼。
顾钦把手高高抬起,红宝石光芒逐渐亮起来;把手伸回来,红宝石光泽暗淡下来。
他站起身,如方才那般将手举过头顶,忽地,缚金镯闪烁一道雷光,雷光电得他浑身直哆嗦。
这镯子真有问题!
顾钦跌倒在地上,嘴巴冒着浓烈的白烟,因为被电得太凶狠,他的太阳穴特别胀痛,休息一会儿,仍很难受,他伸出手欲要揉捏额头时,指甲盖内有什么东西在闪,凑近乎一瞧,是异灵球粉尘卷入了指甲内部。
所以红宝石感应也与粉尘的距离有关!他把手伸到一侧,红宝石再度亮起,缚金镯接近异灵球粉尘,红宝石暗淡,而超过红宝石感应距离,他将会受到剧烈的电击。
顾钦在这一刻不得不佩服兄长的神机妙算,以及制手镯工匠的阴险毒辣。
这些指甲盖里的异灵球粉尘保存甚难,用水流一冲便能消散,连睡觉的时候剐蹭到被褥,都会被带离出来,要想完整保存下来几乎不可能!
顾钦崩溃了,瘫在床上一动不动。
大概过了一炷香,高阡便回来了,顾钦有些惊讶,缓缓侧过头去,高阡从书柜上拿了一本书,坐在床边的桌子上阅书,薄唇紧抿,俊脸如玉,就是这幅男女难辨的脸,吸引了他所有的目光。
盯着看好一会儿,高阡也从书本上抬起眼眸,两人四目相对,顾钦却先笑了起来问他,“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教的顺利么?”
“只是帮忙打个下手,很快便结束了。”高阡掀过一页,眼眸抬一瞬,顾钦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唉,你家那个大外甥是不是在学堂念书?”
“怎么了?”
“你家学堂在哪,明日带我去找他呗,今日跟大外甥事还没聊完人就跑了。”
高阡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不行。”
顾钦一脸诧异,他没想到高阡会直接拒绝他,“为什么不行?”
“扰乱学堂纪律,岂是大罪。”
顾钦一只脚伸外头,从床上站起来,走到桌子旁,俯下身子瞧高阡,“别跟我闹假的,真找你大外甥有事。”
倘若不找你大外甥,我就要死在你府上。顾钦心想。
高阡眉毛一挑,脸色缓和些,犹豫片刻才道,“不能跑。”
顾钦气得一巴掌呼他脑袋,“没跑,唉,你这孩子咋这么记仇。”
上元那日他确实没跑。
次日早晨,青云书院外。
一条锦鲤跃出水面,横空停留,跳跃出水面,扑通两下翻转,睁圆大眼,鱼嘴大开,正面朝顾钦。
“我妈呀,这鱼也太大了。”顾钦吓得哆哆嗦嗦,腿脚发软,抖动的速度极快。
顾钦跟在高阡后面,他使劲推着高阡的脊背,嚷道:“你,你快走,快呀!这鱼要跳上来!”
高阡不紧不慢地向前走,“早晨跟你说过,青云书院前堂有池塘,还觉得我是在诈你吗?”
忽地,一条肥沃的大鲤鱼跃过水面,扑在草地上,顾钦瞬间倒地,瞳孔泛白,完全不省人事。
等高阡把他摇醒时,一只黑猫从身边蹦过来,一口叼起鱼身,从容地走起猫步离开。
正当顾钦松口气时,那鱼使劲扑通,竟从猫嘴挣脱开,眼瞧竟奔着他来,吓得他连连后退,紧抱高阡大腿根。
高阡哼了声,一脚把鱼踹回池塘。
高予安在池塘边上喂鱼,身旁围着不少子弟,目睹鱼被高阡踹回水里的过程,盯着顾钦看愣是呆了好久才道,“江公子,你怕鱼?”
顾钦挠了下脸颊,表情尴尬地说道:“那要从很久之前说起,我小时候也在学堂阅书习武,某天太上,有个老头制了个可以把动物或人变大的灵丹,散学后被大家伙争抢,那药丸掉到鱼塘里了。我当时恰好在池边玩水,你们知道吗,那个鱼吃了灵丹,突然变得特别大,近乎为两个小孩般大,然后我一抬头,碰巧那鱼张大嘴,直接把我头吃进去了,险些失了性命,幸亏朋友在旁边把我拉了出来。”
一名弟子一脸不信,“骗人的吧,三岁孩童都不信这个,哪有那种忽大忽小的药丸,有的话凶尸不就会变得特别大!瞎编也编点真点啊。”
顾钦笑着没反驳,因为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顾钦扯开话题道,“你们怎么不去讲学,已经散学了?”
高予安一脸紧张地看着高阡,指尖攥着衣袖子说道:“对,对夫子说今课已罢,让我们各自温习,明日考察课业。”
顾钦一脸高兴,手臂环过高予安的脖颈,“正巧找你有事,昨日那个大宅院邪祟,还没跟我讲明白呢。”
高予安看了下旁边的高熠灿,又看了看身旁的小伙伴,为难道:“江公子,我们约好待会儿去棋室下棋,若您急的话,便随我们一同前往棋室。”
顾钦爽快地答应:“好啊!”
因今日罢课的缘故,棋室没什么人,大概跑去街上玩去了。
高予安被小伙伴们簇拥着去下棋,顾钦只好等他下完再商讨大宅院的怪事。
一串灰衣裳奔跑的影儿,顾钦晃了神,感觉又回到天界上学堂的时光,那会儿他和柳戚还有俞磬还没闹得那么僵。
来到棋室,里面只有两三个子弟在下棋,他从棋台取出六博棋,让高阡坐对面,博局为木制,漆盒放置四十二著一局一骰,削、刮刀各一把,六黑六白小棋二十,均青玉所制,中央四角凹凸为曲道。规则为投六著于棋盘,因著正反不同而所加步数不同。
然而六博棋棋盘多用,既能下棋娱乐,也能占卜命数,顾钦在考试前经常为自己算上一卦,以求心安。
顾钦执黑,高阡执白。
顾钦把六根箸丢到旁边小棋盘上面,黑旗沿曲道进至“詘”。高阡执白棋移于“曷”。
一局下来,他与高阡打得竟不分上下。
快定胜负时,顾钦想起陆晋裕给的那枚棋子道:“高阡,待会儿我把昨日那枚白棋放入棋盘如何?”
“好。”
局尽,顾钦把那枚棋面磕碜的白棋放至曲道,白棋不为所动,他抱最后希望往白棋灌了点灵力,依旧纹丝不动。
这次又失败了,他叹声气,白棋忽然紫芒大耀,光天化日之下透着说不出的诡异,令人脊背发凉。
只见白棋吸收紫芒,棋面浮现出二字“江桡”。
顾钦结巴道:“……这,这是!”
那十二根竹著悬空泛紫光,呈圆形散开旋转,那枚“江桡棋”不听使唤地在曲道中穿梭,忽然停滞不前,顾钦将它放置“居”处,那棋子竟开始动起来,速度越来越快。
片刻,“江桡棋”停于顾钦正前方的“曷”,直对高阡!
他以为是个意外,又把棋盘转了个方向,“江桡棋”也一并转动,最后处于高阡面前的“曷”处——东南方向。
最后竹著失去紫气,噼里啪啦掉落博局中。
高予安在看到这棋局开始,便震惊不已,惊讶于棋局自弈是其次,他喃喃道:“这不是那大宅院的方向吗?”
顾钦一听,打了个响指,总算被他找着,他撸起袖子道:“找到了,抓人!”
顾钦兴奋没多久,高熠灿却一脸悲痛的表情,其他几个也是支支吾吾不吭声,他很是奇怪地问高熠灿:“你们怎么都不说话?”
高熠灿没了往日那般灿烂的笑容,愁眉苦脸地说:“那个,江公子,我们能不去吗?”
顾钦道:“为什么?”
高熠灿挠了挠脸颊,一脸为难道:“我们学业不过关,会拖累你们的。”
顾钦狠狠戳下高熠灿的脑袋,“课业不过关更要练。”
高熠灿不死心道:“可是我们已经半个月没休假了,这次就不去了吧。”
小伙伴们符合道,“对啊对啊。”“真的累死了。”
顾钦思考一番,“那去了这趟就给你们放半个月的假……”
话还未说完,棋室内一片尖叫。
几名子弟下颚微张,瞪圆眼睛,除了肉眼可见的喜悦,却不说话,竟一时间不知夸顾钦大方,还是感慨放假天数甚多。高府一般只允三日假,多了便要请示家主,如今这倍数翻了翻,简直像是在做梦一样。
顷刻,高阡这才抬眸盯着他的眼睛说:“即便我同意,也不代表阿姊表态。你最好想些法子让阿姊同意。”
顾钦傻眼了,他愣两秒,感觉自己拳头梆硬,嗔怒道:“刚怎么没跟我说?”
高阡白了他一眼,“我说了有用么?”
一想到高亦夏可能拿着鞭子抽他的屁股,还极有可能惹一群人围观,顾钦感觉前途一片黯然,可得到回应而兴高采烈的予安朋友们可不管,兴冲冲地将他扛起,一窝蜂似的冲出棋室,“谢谢江公子,我等定不辜负江公子所望!”
顾钦有些不明所以,被癫得跌跌撞撞,上下起伏,但他还是很小心地护好棋盘:“你们这么激动作甚?”
高阡走在旁边,发尾轻飘,金瞳微灿,红袍飘拂,瞥了他一眼,解释道:“平时府内仅放两日,至多三日,你一次性给他们放了十日。准备挨阿姊的皮鞭吧。”
顾钦哭笑不得,内心直骂高亦夏当家主的抠门,说道:“啊?高阡你个小没良心的,现在才告诉我!”
高熠灿高兴得快要化作蝴蝶般飞出去:“江公子,先后悔已经迟了!”
顾钦一听,心觉没办法,生怕这些小孩生起气来直接把他砸地上,讪笑说道:“好好好,我不反悔,轻点跑。”
希望高亦夏抽他的时候能轻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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