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青？”见到余青被林则的助教带来，莫兰的心总算放下了一半。
当然，与表情松懈下来的莫兰相反，余青绷着脸，把偷来的ID卡还给莫兰。
莫兰接过ID卡，似乎并不意外自己ID卡的丢失。
“卡洛琳现在在哪？”余青毫不客气地皱眉道。
“卡洛琳的生命体征刚刚平稳，但能不能醒，现在还不知道。”莫兰叹了口气放下对讲机，抬头看向ICU病房的房门。
要是变成植物人就完蛋了。
守在余青身后的还有两名全副武装、严阵以待的军人，怕是下一秒余青要是有什么异动，那步枪就能直接把余青的脑袋轰飞。
“如果不是我，卡洛琳不会有那个刀片。”余青盯着那扇门，神情终于变得有些动容。
“留不住的人终究是留不住的。”莫兰少校道，“不是你的错。”
听到这话，余青的眼神转而看向莫兰：“你们是不是还对我们隐瞒了什么？”
莫兰就坐在走廊上的金属椅子上，神情有些落寞：“具体我也很难说清。但事实上，自银海纪元后就一直在发生这种事情。目前主流有三种假说，你想听哪一种？”
余青扶在医院墙面上，悬空一只脚的重量，微微挑了挑眉：“三种。”
“那就说吧。”莫兰朝另一个人道。
片刻，莫兰少校身旁的一个白大褂研究员往上推了推眼镜，冷静道：“根据银海基地这一百年以来的研究，第一种假说是最早提出的场假说。支持该假说的科学家们认为地面上遍布着一种看不见的‘场’，凡是直接接触过‘场’的人，都会被其影响，进而大大提高出现幻觉幻听的可能。而地下城却因为巨量土壤覆盖，减少了被‘场’的干扰。但假说提出没多久，仅位于地下城进行某项研究的科学家突然大量罹患精神分裂，因而该假说被大部分科学家否定。”
“第二种假说，即是传染病假说。该假说认为自从深海时代来临，所有人类身上都潜伏了一种足以使人患上精神分裂的不知名病毒，只不过接触的环境不同，会影响病毒爆发的时间，往往位于地面的人类更易发病。支撑该假说的事实是，目前的发病总是呈现突然式集中式的‘爆发’。但人类目前还未能在人体内提取或发现这种病毒。”
“第三种假说，是近十年才由林院长提出的深海恐惧假说。该假说认为一切的根源都来源于深海，面对深海，人类内心会油然而生产生一种未知的恐惧，而这种恐惧就像是会传染一般潜伏蔓延，可能通过直接接触，书信，也可能通过语言。”
“在这种长时间恐惧的压迫下，一旦受到某种刺激，人类就会产生幻觉幻听，自杀或者杀人。而我们无法判断这种恐惧具体究竟是如何蔓延。但可以肯定的是，这种刻入人类DNA的恐惧，我们几乎无力阻挡。”
“目前，银海基地的政策和措施仍主要基于传染病假说和深海恐惧假说，每年招收的新生都是经过筛选，确认大概率已被‘传染’的人类。”研究员道。
也就是说，无论是否来到地面，都注定了“死刑”发生的必然性。
“……”
余青脸色晦暗不明。
“其实这件事本来应该最开始就告诉你们的。”莫兰偏过头苦笑，“不过今年的新生里貌似混入了克拉克教会的间谍。”
“所以你们觉得我最有可能成为那个间谍？”余青道，“在发现我偷了你的ID卡之后？”
一想到天天在地下城念经的那群教徒，余青就觉得恶寒。
“这只是一种推断，当然，其中有一部分是因为你的父母。不过现在你已经被排除了。”
“用一个一百多年前的游戏的说法，如今你就是第一个被发金水的村民。”莫兰道。
语气莫名郑重。
余青：“……”
联想之前莫兰的行为，这个说法还真说得通。
服了。
“维持人类文明的稳定发展是银海基地的第一要务。”莫兰转过头，语调说不出平静还是悲哀，“只有维持现状才有改善的可能，无论付出多少牺牲。”
“地下城里还有需要慰问的战友亲属。”莫兰道，“如果你一定想要回地下城，我们可以一起回去。”
良久沉默。
余青道：“我知道了。”
片刻，余青一转头，就看到林则走了过来。
一见到林则，余青手里就多了件大衣。
“穿上，你还没退烧。”林则道。
把大衣揣在手中的余青：“……”
不是，在夏天穿这么厚而且毛茸茸的大衣真不会热死？
余青揉了揉大衣，还是老老实实穿上了，毕竟这件事貌似他比较理亏。
“维C片。”林则递给余青。
余青接过含在口中，整个人在椅子上被大衣包裹着缩成一团。
酸甜的，冲淡了他嘴里的苦涩。
·
余青再次出现在教室，已经是几周后的事情了。
在医院病房的这些天，林则经常带着Pad来给他讲题。
余青被折磨得不轻，但在一直发低烧的情况下，反抗又反抗不过，骂又自觉理亏，只能乖乖受着。
莫兰把这个称为是余青违反银海基地纪律所遭受的惩罚。
一开始是这样的。
余青一直蒙着被子装作听不见林则在被子外讲题，后来连莫兰都看不下去了，把余青病房的被子都给扔了。
余青：“……”
余青：你怎么不把林则扔出去，是不敢吗？？
另外。
靠，林则这个人不是闷葫芦么？
怎么一讲起题来这么起劲。
再后来，余青才终于选择压下自己的暴脾气。
“这是什么东西？”余青捏着圆珠笔，装作问出了一个比较深刻的问题，“惯性还能是力？”
非惯性系惯性力？惯性难道会是力？？
林则瞥了他一眼，余青毫不客气地回看了回去。
“……”
虽然余青觉得那眼神应该是在看傻子。
下一秒，果不其然，林则拿着红笔就在余青手腕稍下一侧画了一行线。
【惯性力是为了使牛顿定律在非惯性系中成立而引入的概念，是一种虚拟力。*】
余青：“……”
余青：“我晕字。”
林则懒得理余青的狡辩，把白刷刷的试卷塞到余青手中：“还有两张试卷。”
连题都看不懂，这真的能完成……？
余青正想着怎么糊弄过去。
“叩叩。”
病房内传来敲门声。
还没等两人回答，莫兰径直推门而入：“补课呢？”
神色轻松，语气调侃。
余青刚想不耐烦地回怼此人直接闯入房间的行径，就听见莫兰道：“卡洛琳醒了。”
房间里的人一愣。
还没等余青说话，莫兰少校就把靠在墙壁上的拐杖扶起递给余青。
事实上卡洛琳能这么快醒来已经是个奇迹，如果不是医护人员在二十秒内冲进去进行抢救，现在还能不能出现在病房里而不是出现在停尸间，都很难说了。
“走吧。”莫兰指了指外边走廊。
卡洛琳现在还躺在床上，本就苍白的小脸变得更加瘦削，脸颊都瘪了下去，手上还插着各种营养液，显得特别可怜。
病房内空旷寂静，只有零星的滴水声。
如果不是他给的刀片……
余青蜷了蜷手指，骨节在光找不到的阴影下极度突显。
——而且自己说给她的誓言还没有实现。
卡洛琳刚想张开嘴说话，莫兰就摆了摆手：“先好好休息，有什么话以后再说。”
听到此话，卡洛琳艰难地摆弄了一下脑袋，余青看出她想要点头，但当下状况并不允许。
见卡洛琳直直盯着余青，莫兰怕卡洛琳突然情绪激动，只是让两人再看了两眼，并没有语言交流。
“看完了就回去哈。”莫兰注意到余青脸色不对，“不要激动，你也是。”
余青垂着眼皮，乌黑的碎发杂乱地散落在冷白的额头上，修长的手指蜷起一个骨节。
站位相反的莫兰拍了拍余青的肩膀：“别担心，至少人醒了。”
至于能用药物维持清醒到几时，那都已经是后话了。
余青杵着拐杖，静静站在原地。
他看到卡洛琳眼旁晶莹的不知是水还是泪滴，而她用口型艰难地说了六个字——
我……想要见妈妈。
“……”
近乎半个月后，余青是坐着轮椅进教室的。
医生说当时已经严重崴到脚的情况下，还能走这么长时间的路，简直是奇迹，不过带来的后果是，这条腿恐怕要比寻常的损伤更难恢复。
伤筋动骨一百天。
莫兰少校还以这个理由拒绝了余青现在立刻马上前往地下城的要求。
直到余青终于能下地走路，虽然看着还有点跛，但至少能走了，莫兰少校才答应他前往地下城的要求。
顺带一提，还把他们办理的手续给通过了。
这让余青很意外，莫兰作为一个军官，居然在行政上也有这么高的权限。
在没有ID卡的情况下，余青被装上了定位器，由莫兰少校等人亲自带着前往地下城。
“你们银海基地规矩真多。”余青看着给他装定位器的工作人员。
“你没有ID卡，当然要装定位器。”莫兰道，“ID卡里面可装了定位器，所有人的位置都受到监控。”
怪不得当时莫兰对于自己丢ID卡并不恐慌。
过了一会儿，余青才道：“那些东西，有没有寄给江帆？”
“这个是林负责的，如果顺利通过审查，应该已经寄出去了。”莫兰丝毫没有在意余青的脾气，“林做事很靠谱。”
“江帆是你发小吧？”说到这，莫兰又问了一句，“从小一块长大，这感情真令人羡慕。”
余青没出声，算是默认了。
莫兰继续道：“卡洛琳那边，开会后上头还是没通过前往地下城的审核。主要是怕她接受不了现实，故而做出的这个决定。”
“所以，是统帅没答应吗？”余青道。
“……是的。”莫兰少校道，“更何况卡洛琳的身体和精神状况确实不好。”
“用药的副作用太大了。”莫兰轻声道。
余青垂着眼，他坐在轮椅上，骨节泛白，黑衬衫被解开了两个扣子，露出白净的脖颈。
一向冷脸的少年难得显出几分颓唐。
“没关系，至少能维持现状就已经很好了。”莫兰少校把军服外套披上，她本就长得高挑，穿上军服后便更显得挺拔。
“能维持住就有改善的希望。”莫兰丢给余青一件长袖，让余青套上。
余青是自己坐电动轮椅到电梯口的，大概是坐轮椅这个举动实在有些惊世骇俗，更别说坐在轮椅上的还是个帅哥，引得很多行人纷纷侧目，一条几百米的路硬生生让余青走出了星光大道的感觉。
电梯口的警卫正端着步枪恪尽职守，余青向警卫出示定位器。
“余青先生，请。”
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一个博士也同样需要前往地下城。
是那天余青在病房门口看到的博士。
那个博士朝他问好：“余青同学。”
“卡特博士，很高兴此次您愿意与我们同行。”莫兰少校抿了抿唇，她手里端了个四四方方的盒子。
“哪里哪里，少校客气了。”卡特博士有些卑微地笑道，“我得感谢院长给我的这次机会，让我能够更深入地了解地下城的社会架构和克拉克教会。”
大概是深海研究院重理轻文的缘故，卡特的声音在余青听来莫名有些畏缩。
坐在轮椅上的余青眸光往上一瞥，注意到卡特文弱的西方人面孔上，鼻梁周围似乎分布了些许雀斑。
不知为何，余青觉得这张脸有些说不出的眼熟。
正想着，余青盯着卡特多看了几眼。
实心钢门向上滑动，余青等人进入电梯。
“电梯下行，前往地下城α区。”机械女声响起。
巨大剔透的落地窗重新被钢板覆盖。
从银海基地坠入地下，由光照沉入暗无天日。
余青终于感受到了这久违的压抑。
第一卷比较轻松，后面会越来越压抑。
话说我本来想把卡洛琳写死来着，想了想，还是没忍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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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Chapter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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