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行再醒来的时候,嘴上还贴着黑胶带,手脚都被麻绳绑了,她反手摸了下,绑死的,手法专业。
屋子里漆黑,没窗户,有也给封了,门缝透着亮,也只能看出大概形状和方位。
外面正在敲锣打鼓,听声音隔着点距离,喊破喉咙也大概也不会有人发现她,就算招来了人,还不知道是人是鬼。
李行放弃挣扎,她躺平了,就是想破头也想不通。
就算她这趟来得冒失,就算福姥是山野乡村,就算民风剽悍了点,都搞起旅游开发来了,不至于还**裸地搞绑架吧,举头没有神明,还有法律呢!
何况她看着非贫即穷,特意找个看着老实的卖香火的,那人……
一想起来她,李行忽然觉得头疼,百思不解自己说什么刺激到她了。
老山?福姥庙?柳志华?
柳志华说的就是福姥庙找卖香火的进老山!
就算以上哪个是她的忌讳,退一万步说,说也不让说啊!
自己既没目的又没企图,就算有也没来得及做,按照设想,她今天就是来报丧的。
柳志华死了。
***
外面传来不止一个人的脚步声,李行赶紧把眼闭上,想着多听一点是一点。
脚步走到门口就停下,紧接着是钥匙开锁的声音,待开门之际。
“嘘,你别进了!”
是那个卖香火的人,她声音并不特别,甚至不好听,可能有些李行的主观审美。
门开了,刘嫖拉亮一个特别老式的白织灯,刺眼的黄光一下亮起,李行就是闭着眼,也被这一下亮晃到了。
刘嫖进了门,上手就来摸李行身上的东西。
李行暗自庆幸自己没有痒痒肉,并指望对方翻完,发现贫穷如她的身上并捞不到财,然后把她放了。
如果对方是求财的话。
刘嫖从裤口袋里翻出一堆零零碎碎,还没来得及看,顺手抓到道袍一角的硬物,存放得更贴身更隐蔽。
袋子口太小,刘嫖伸着两个指头,好不容易掏到底,居然还有个夹层。
使劲挣脱出布料勒得发紫的手指,刘嫖显然没有来耐心,转身去翻找剪刀。
道袍料子不错,要是误会,自己剪平整些,这道士回家还能缝起来。
刘嫖挥舞着剪刀,再转身来时,李行十分及时地醒来,睁眼时眯眼皱眉,躲着刺眼的灯光。
道袍保住了。
刘嫖往左边走了一步,侧身站在白织灯下,身体挡住灯光,俯身下来,示意李行。
“别喊。”
胶带撕下来,唇边火辣辣的,李行舔舔嘴,一股胶味儿。
李行打扮都挺随意的,往常就是一根素簪盘着长发,现下簪子滑落,长发散披下来,但不掩脸的英气,眼神不怯也不邪,搭一身道袍布鞋,有种老派的正气。
李行无奈看了眼剪刀,说:“左边的口袋,最底下有个拉链。”
“自己缝的啊?”
刘嫖的兴趣点比较奇怪,有时候在手工,有时候在死人。
“嗯。”
拉链极其隐蔽,刘嫖好不容易捏着手指打开后,提着袍子又翻来倒去,才在夹层里拿出两张游戏点卡和一张名片。
游戏卡看着普通,面值也不大,15块。
倒是名片,过分简单,黑体印着所属者的名字,“老道”,底下还有个不太靓的号码,太多4了。
刘嫖翻来覆去看了两遍名片,手头没笔,想靠脑子记住,最后还是塞进了自己口袋。
拿人东西时,总会下意识瞟了一眼物主。
刘嫖毫不心虚地问起:“认识柳志华?”
“不算。”
李行总算等到这个人物开口问,自己主动说实在没必要。
这种动手都不给个预告的人,等下说了她不爱听的,自己又处于比较劣势的地位,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他死了。”
刘嫖听着没有太大的反应,示意李行接着说,自己翻着李行剩下的物品。
无非也就是手机,钥匙,还有卦。
道士有一对卦,再正常不过了。
刘嫖举着手机凑过来,李行目光配合着解开了,嘴里还忙着解释。
“两天前,在山那边的道观,我见过他。”
老山另一面的道观,刘嫖知道,不像福姥庙这样好运气,道观现在还是破败的,一尊天尊像都没有。
“他说要从这边上山,晚上借宿在道观里。”
刘嫖心里吃惊,脸上神色没动,翻着手机,有点卡,滑动都滑不利索。
李行一边看着对面的脸色,一边继续说:“半夜我听见声音,起来看的时候,他已经不见了。”
刘嫖想先确定下一件事,再接着听,问:“你确定是死了?”
李行:“一开始我也只以为他接着爬山去了,但东西吃的都没拿,第二天白天我才在地上发现一点血,慢慢找到观外面,有尊没头的石像,看着像从观里搬出来的。”
“他的头就在上面,身子不见了。”
***
福姥庙内,殿外。
黄纸在火光里燃成灰烬,“来神”开始了。
杨宗已经“来神”三年了,从自己老爹杨老宗手里接的班,以后还会传给自己儿子杨小宗。
磬响一声。
杨宗跪在蒲团上,面着佛像,嘴里念起经文,四周围着的多是第一次见的旅客,很稀奇,更是不敢说话,怕惊扰了谁,场面一阵肃穆。
两声。
杨宗闭眼起身,像是得了天授,左脚右脚轮流跳起,嘴里念念有词,在场谁也听不懂。
三声。
边上的人早就准备好了火圈,通红的铁圈里捆的燃料,通过赤着上身的杨宗,毫发无伤的杨宗猛然睁开眼,眉头皱起,环视四周。
火烧不毁,仙神降世。
杨宗被人抬着上了轿,环庙游了一圈后,端坐在大殿外,阳宝在佛身边上敲磬。
殿外的大香炉插满了线香,香灰倒了一炉又一炉。
杨宗面相倒是没怎么变,但虔诚跪拜的人大多都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圆眼怒睁,说不清是怕还是敬。
钱老头就这样看着,老而外凸的眼珠映着闪动的火光。
老太举着线香,跪在蒲团上,嘴里低声求道:“保佑我们囡囡,保佑囡囡……”
在请香的老板那儿听说说,朝西北方向求一求更灵,老太又嘎吱着起身,老头赶忙伸手扶着,叹了一口气。
管它是什么狐妖黄怪,能保佑女儿就好。
两人一起朝西北又敬了一炷香。
一点红光在细香顶端焚烧,微弱执着。
刘嫖看着香炉里燃尽的残香。
柳志华死了,头被割了,那女人不会……
刘嫖沉思过两秒,转头又面无表情地翻着手机。
手机显示的是最原始的模样,一个多余的软件都没有。
刘嫖点开通信页面。
loading……
loading了好一会,终于转出了一页通话记录。
有一个昨天通话过的号码显眼,太多4了。
“我该说的都说了,我也是个无辜路人,能不能尊重下**啊?”
李行出口打断,她再不说话估计这个人要把她底裤都翻干净了。
好了,手机也被刘嫖塞进了自己口袋。
还有翻出来的旅馆钥匙,刘嫖瞟一眼,县里的月租房,扔了回去。
连着剩下餐厅的纸巾、口香糖等等,一股脑塞回了道袍里。
刘嫖做事既没章法,也没预兆,忽然就开始给人松绑,一边还说:“过两天我去找你,带我去找柳志华。”
李行没说,起身整理衣衫,理着披散的头发,顺便环顾整个房间,或者称为杂房更合适。
房间狭长,从进门处就堆满了纸箱,外面印着“高级线香”,门对面一侧的窗户被钉死。
如果不是李行背后靠着的就是一张窄床,这地根本看不出来是住人的。
床边还有个纸箱,看样子是充当床头柜,上面放着一根充电线和一个木质相框,里面的照片被翻转过来。
刘嫖忽然走到李行前面,趴在床边,使着力气往床下够,终于摸到了什么,攒在衣服上来回擦。
她擦完伸手递过来。
“你的?”
一根像树枝的素簪。
李行松了口气,说谢谢也不合适,索性什么也没说,接过来三两下就盘起了长发。
心里想着下次一定要用结实的皮筋。
说放人就放人。
四点刚过,李行坐上了大巴后排,庙会已经快结束了,旅客慢慢都回到了车上,还有导游,就是上午那个黑皮胖子不在了。
李行随意望向窗外,又十分偶然地看见押着自己过来的刘嫖,身边站着那个爱搭腔的壮实的女人。
黑皮胖子此时像刚忙完什么活儿,热得把皮夹克脱了挂在手臂上,两人低声耳语两句就张望着分开。
胖子上了车,和导游眼神碰了一下,还坐在前排。
想到自己肯定时刻被这伙人“关照”着,李行收回目光,寻思看下时间,一摸兜,才想起手机已经被俘虏走了。
想起刚才,明明自己已经准备好了理由,譬如为什么看见死人没报警,柳志华和她说了什么,为什么来福姥……
算了,即便自己说得天衣无缝,她肯定也是不信的。
她只信她想相信的。
只确定了柳志华死了,就放人走了,她不怕李行遁走。
不过李行肯定不跑路,事情这才刚刚开始。
老山,到底有什么呢?
车动了,乘客都不如来时兴致高。
有几个交流着庙会听到的神迹事件,老太老头相互挽着手,看着福姥的西北。
如果神仙真的灵,就保佑女儿,无论在哪都平安吧……
刘嫖还站在停车坪里,她望着大巴驶离,心里想着胖子刚才说的。
“能上山的路都找过了,估计已经上去了。”
为什么偏偏是今天……
老山顶石像边围起了祭坛,架起的火把堆没有明火,中间站着一个老人,面目慈祥。
老人的穿戴隆重的银饰,双手拄着拐杖,微微闭目。
天光浅浅隐没,老山之上俯视着一轮太阳沉入地平线,东边隐约一轮圆月,石像上闪动闪动着斑驳的光影,又像有着十个太阳。
“来啦。”
“来了。”
刘嫖刚从山下的来路上冒头,就像被太婆逮住了的毛小孩,顺了毛乖乖站到一边。
太婆刘因睁开了眼看向她,眼神慈爱到刘嫖有些发毛,她其实心里也没底,今天会怎样。
刘因用拐杖沉沉地敲击地面,女丑石像发出咔咔的声音。
“咔咔咔咔”
开始了。
这个声音刘嫖曾经也听过,她曾以为是女丑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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