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乎是被拎着后颈就扔了出去。
索格狠狠摔在书架上，上面的书哗啦哗啦全部如同暴雨一样砸在他的头上。
维林捂着鲜血淋漓的手臂，勉强站起来，面色难看得不行：“爱莎那晚没让你吐干净？！”
索格从书堆里抬起头。
他茫然的看着维林，眼前全是昏花，耳朵里也全是耳鸣，不停摇头想要看清楚。
男孩变大了一圈，眼白全变成黑色，脸颊上隐约浮现黑纹血管，额头上那恶魔角再次出现。
维林知道索格现在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人。
他取起墙上的长剑，剑尖对准男孩。
如果索格此刻如地牢里一般暴走，那他们今晚只能活一个。
“维林……？”
好在索格正好摔在窗户底下，外面的冷风一吹，他清醒了一点，能够看清面前的情形了。
但他却搞不懂现在的状况。
他的手里还拿着那药包，想要给他换药，不懂为什么维林突然就对他指着剑。
“滚出去。”
维林的脸冷得可怕。
“维林？”男孩茫然的站起来，“你流血了？”
维林紧紧捏着剑，逐字逐句：“不要让我说第二次。”
等索格被毫不留情的驱赶出去，维林才用力关上了门。
他无力的顺着门背滑坐在地上，无意之中看向镜中，发现自己几乎衣冠不整。
金发凌乱，衣不蔽体，手上全是血，脖子上还有被掐紫的乌痕，现在正坐在地上大口喘息。
维林撑着站起来，慢慢走过去。
他想在镜子面前整理一下自己，却发现整个右手被麻痹得完全抬不起来。
他一松开手，果然发现肩头上有两个尖尖的流血的孔。
不仅如此，索格刚才一直在用舌头舔舐伤口，唾液已经完全渗入进去，周围的皮肤都被刺激得泛红。
恶魔的体i液对他们是致命的污染。
而就如同在清水里滴入黑墨，他们在这种污染面前简直脆弱得不堪一击。
维林几乎是能够清晰可见的感受到，麻痹从手臂不断蔓延至全身，就连大脑也开始晕厥。
他知道他很快就会浑身瘫软在地上，并在未来的几个小时里陷入幻觉，变成一具睁着眼任人摆布的木偶。
不知为何，他的大脑里忽然想起那天见到薇莉安的模样。
也是如此瘫软在糜i烂肮脏的床垫上，像个漂亮的却被玩坏的布娃娃。
维林看着镜子狼狈的自己。
他最讨厌这种任人宰割的感觉。
“哗啦！”
一声响动，维林砸碎了面前的镜子，自己也一个不稳摔在了地毯上。
他爬起来，俯在桌上，给阿瑞斯写了一段留言后，踉踉跄跄的躲进了狭小的换衣间，反锁起来。
~
索格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禁闭室的。
他走得浑浑噩噩，手上还一直毫无察觉的捏着那只药包。
等禁闭室的门一关，男孩眼睛一闭，就倒下昏睡了过去。
梦里的内容杂乱纷呈。
这一次他没有梦见日升地起的创世旷景，也没有万人跪拜的神降奇观。
只有一缕清香甜美的气味，一直在他的鼻尖萦绕不散。
他在梦中追寻那香味，跨越了马革裹尸的战场，游过了逐渐变蓝的海水，攀上连绵不断的森林，终于在苍古遗迹的衰落王座上寻得那人。
那缕芬芳随着他的每一步接近更加浓郁，也更加狂热。
他热血焚烧，无可救药，简直控制不住。
于是他捉住了那个人，拼命的、用力的纠缠在了一起。
周围的草木都在愤怒，海浪狂乱指责，风声静默，像是哀悼。
但他充耳不闻，强硬野蛮，毫不心软。
那人也默许般放任他。
末日沉沦，暮光将逝，馥郁香气与腥浓血液浑浊迷i乱，他甚至忘记自己是谁。
但当一切结束之后，周遭终于陷入黑暗之中。
他却发现怀中空无一物。
忽然，耳边传来巨大的轰鸣声，天地崩塌。
他在碎裂的前一秒，最后一眼看见了那人。
索格一下子惊醒。
“咚咚咚！”
原来是阿瑞斯用力敲门的声音。
副官见没人应答，开门走了进来：“睡这么死啊？”
索格还懵懵的低头看手，没从梦里反应过来。
“做噩梦了？”阿瑞斯看他一副过度惊吓的样子，走上前问，“梦见什么了？”
男孩缓缓抬头，嘴唇都在发抖，双眼全是绝望。
“我，我梦见维林……死了……”
阿瑞斯立马给他头上来了一板栗：“说什么糊话呢？！”
“我看你倒是要死了，”阿瑞斯把一套干净衣物给他，“换上吧，出城的文件都给你准备好了。”
索格没懂：“出城？禁闭不是还有一天吗？”
“你自己干了什么你自己不清楚啊？”阿瑞斯拍他脑门：“这下好了，彻底把骑士长惹生气了！”
生气？可是昨天维林不是还在帮自己上药吗？
见男孩的眼神还是十分迷茫，副官叹口气：“你说你，就两天禁闭，还管饭，你偷溜出去干什么？”
“你看。”阿瑞斯把留言递给他。
“骑士长放你离开骑士营，远离瑟兰斯帝国，让你永远别回来了。”
永远别回来了。
这话让索格愣在原地，心中充斥的似乎并不是想象的喜悦。
“你梦想实现了，你自由了，”阿瑞斯转身道，“收拾一下离开吧。”
“啪嗒”一声，门被关上，只是这次没有上锁。
只留索格抱着那堆衣物，孤零零的站在原地。
等了许久，男孩才走出去。
阿瑞斯给他的文件很有用，一路上没有一个人再拦他。
但索格离开的脚步却不如昨日那般轻快了。
他犹犹豫豫的，一步三回头，似乎在牵挂什么事情。
忽然，兜里掉出一个小东西。
他一低头，发现是昨日那只没能派上用场的药包。
男孩这才想起昨日碎片般的记忆：“维林他……好像受伤了！”
像是有了一个强有力的理由，索格立马往回跑。
他找到阿瑞斯，但阿瑞斯很忙，只当他在开玩笑。
“骑士长是我们所有人当中最厉害的，简直可以称得上瑟兰斯帝国最强，平时不会流血受伤的，放心吧，”阿瑞斯还善意提醒他，“要离开可得抓紧，文件是有时间限制的。”
不仅是阿瑞斯，所有的狼骑士都认为，就算自己死了，无所不能的骑士长也会永远战无不胜。
他们根本没把他的话当真。
索格只能折返。
他看着手里的药包，咬咬牙，还是放不下，跑去了昨天的窗台下。
~
今天的天气很好，阳光下鸟儿的叫声清脆悦耳。
维林的理智终于缓缓回归。
他先是继续躺了很久，等四肢都恢复力气，便撑着墙壁慢慢站起来。
镜子昨天被他打碎，维林便放了一池水，轻点水面，就着冰面上的倒影整理着装。
他的脸色很苍白，唇色淡得好像被冰冷夜雨摧残过，让人想起初冬惨淡凋零的树林。
但他没有时间休息。
今天人皇将在白宫召开一场御前会议，针对上次三位大魔法师离奇死亡之事。
这关系到整个狼骑士营的安危，他不得不郑重对待。
加之昨天本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却意外耽搁了，今天就需要加快进度。
上肩甲的时候，维林看了看肩头，上面被咬的牙印还很明显，但起码开始结痂了。
“骑士长。”阿瑞斯敲门。
维林摘了一朵芳香浓郁的晨花别在胸前，保证浑身丝毫闻不到一丝血腥味：“进来。”
副官的怀里抱着一本又厚又沉的牛皮书，封面喷上了深红色的漆，看起来有些年岁了。
“今天早些时候，吉姆来过了，”阿瑞斯将书放在桌面，“我说您有事不在，他就让我将这个转交给您。”
维林这才想起来，他之前似乎还约了守卫军队长喝酒。
他在邀请信中告诉吉姆，如果可以一览瑟兰斯国家珍宝库图鉴的话，他将非常愿意付出一笔可观的报酬。
维林翻开图鉴，里面记录着瑟兰斯帝国历届人皇所搜集的宝物。
但可惜的是，维林将里面的宝石全部查看完，都没有找到光明之心的下落。
难道光明之心不在瑟兰斯帝国？
这个认知让维林感到有点沮丧，他合上书，揉了揉眉心。
今天窗外的鸟儿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惊扰，叫得异常兴奋。
阿瑞斯走到窗台，推开窗，有了发现：“骑士长，这是什么？”
副官将一个小东西递给维林——是昨天那个药包。
应该是索格放在他窗前的。
想到这，维林问道：“那个小鬼走了吗？”
“依您的命令，我让他离开了，”阿瑞斯点头，“现在应该已经出了瑟兰斯城。”
维林垂下眼眸，沉默半晌，道：“那就好。”
“骑士长，其实我觉得索格本性并不坏……”
“这件事就不要再说了。”维林打断他。
他本来留索格在身边，是想用他引出光明之心，并找寻当年精灵族灭亡的真相。
但昨天他的身体如此激烈而惶恐的反应，就已经告诉了他一切——
这个已经尝过他的血的恶魔，他绝对无力招架。
所以他选择将索格流放。
至于要不要杀他……
[维林！你是我第一个朋友！]
维林垂下双眼，揉了揉眉心。
杀不杀的问题，等下次见到那男孩再说吧。
维林感到一丝身心俱疲。
但事实显然还能更糟。
罗杰冲进来：“骑士长！不好了！”
“仓库里的那批圣河水，失窃了！”
维林心中咯噔一声。
“怎么会失窃？”阿瑞斯不敢置信：“还有三个小时，御前会议就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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