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然笑了笑，想说的话已经到了嘴边，最终却什么也没说，点点头又开始处理其他资料。
江叙成功把时间回溯的事情瞒了下来，但是今日对上这位总领，他知道自己什么也瞒不过去——能将自己的身形在空间中抹除，必然对时空有着超乎因果的掌控力。
“你可以试着少些戒心，面对我，放下一切戒备。”总领温柔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让人不可抗拒的力量，顿了一下，叫出了他的名字，“江叙。”
江叙的身体僵了僵，随即身体涌出一股难以压住的热意，令他有些不再能平静的维持端坐的姿势。
从未露面的总领，却总是让他感到熟悉和安心。
于是他端起面前的茶水，喝了一口，开口陈述，将此事和盘托出。
那位总领听完后，若有所思，虽然江叙看不见他，但是能隐隐中感觉到他似乎是点了点头，声音也染上一丝笑意：“你的表现很好，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不愧是我最信任的，指挥官。”
最信任的与指挥官这两个词之间，有着不算短暂的停顿，让江叙没由来的感觉心里堵上了一块儿，沉甸甸的扒不开，热意上升，他的大脑莫名开始有些不听使唤。
他问出了困扰已久的问题：“洛萨米尔为何遁世这么久不肯露面？人民需要他。”
话语脱口的瞬间，他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的不妥，不过意外的，他并不后悔。
对于这位总领，他有种天然的亲近感，令他无意识的放下周身的戒备，跟谢佑给他的最初感觉如出一辙。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那天他站在演武场上的高台上，自上而下扫视着即将参与考核的新兵时，一眼就看见了谢佑，并且，反常的心跳加快，似乎有个声音在对他说，你要接近他，你会接近他以及，你想接近他。
江叙，你想接近他。
但是他一向警惕，在这个想法浮现的头一秒就被他的理智强硬压下去，他的大脑在排斥这种萍水相逢的亲密，可是本能又让他甘之如饴。
他的表情控制一向到位，没有人看得出看台上，江大指挥官的指尖正在微微颤动。
他刻意做出比平时更加冷冽的表情，掩饰着自己潜意识想要接近的欲.望。
只有他自己知道，面若冰霜的内里，藏着无故因谢佑而悸动的心脏。
因谢佑身上疑点重重要留在自己身边观察，而将他任命为副官，确实不假。但在冠冕堂皇的理由下，江叙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有那么不多不少的私心，想让谢佑一直待在自己身边。
总领沉默良久，斟酌片刻后，避开了这个问题，给出了一个无关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会出现的。只是现在还不是时机。”
江叙坐在沙发上，没说话。
半响，总领又笑了笑，拿他没有办法，轻轻叹了口气：“他也有自己的苦衷。我们能做的，就是在局势不可挽回之前多拖一阵子罢了。”
“这样不作为，就是正确的吗？异能者知道洛萨米尔是怀着一颗普世之心，平等看待异能者和普通人，但是普通人呢？普通人群体占比高达90%，庞大的基数导致从众思维懒惰性更加严重，盲目追求群体共识，秉持着数量及正义原则，追求着愚不可及的所谓公平。”江叙难得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尽管知道这些问题总领早就知道，并且根本没法回答他，但是积攒已久的不认同感还是在此刻爆发，让他的语气稍微有些激动，“明知这样下去战争迟早爆发，洛萨米尔却不采取任何措施。”
他一口气说完之后，顿了顿，加重了语气。
“连神也会困于灰犀牛事件之中吗？”
灰犀牛事件，简单概括九十八有明显预警信号，有着高概率发生，却因人类拖延或刻意忽视而最终酿成灾祸的事件，属于“已知的未知”。
人们往往在不知不觉中陷于温水煮青蛙的窘境之下，在危机状态下逐渐麻木，最终走向无法挽回的未来。
说完这番话，江叙再次扫视了整个房间，依然没有看见半分总领的身影，但是另外一杯茶的水面微微动了动，不知是被窗外的风吹动的，还是因为别的原因。
可待他想要细究时，一切蛛丝马迹又无声遁去。
“其实不是的，”总领缓慢开口，“祂一直都在行动，试图阻止灰犀牛走到终点。”
闻言江叙愣了愣。
“但是，江叙，”总领的声线仍然那么温柔，却冷漠的让他有些心惊，“有一点你预估错了，普通人和异能者开战并不是灰犀牛事件，而是必然事件。”
总领在说出此话时，窗外风暴骤降，被重重雨幕罩住的天空倾轧出决堤般的雨水，任其翻卷成悬空的瀑布，带着汹涌的湿透意和凉意，混着泥土翻涌的腥气，势要穿透一切间隙。
神卫军总署大楼被千万雨柱形成的银链封锁，重重叠叠，连空气都被压得喘不过气。
房间内落针可闻，江叙的脸色沉了下来，被窗外带着破竹之势的闪电映的阴晴不定。
他没有再说话，而是反复考量着这句信息量极大的话语的真实性。
身边的气息浓烈了些，他却说不上来究竟是什么感受，只能推测总领大概是走到了自己身边。
“不用有太大的压力，江叙。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一直有在践行祂的意志。只是有些事情，只能交给祂来处理。”总领的语气又变的很轻，温柔到让他几乎忘记刚才语调中饱含的淡漠。
他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出来，总领的声音再次响起：“你走吧，谢谢你对我的信任。你很聪明，知道高层里有些不干净的事情，那么这些就交给你来处理吧。”
他面向墙壁点了点头，把端在手上的茶杯稳稳放下，转身走出8120房间，按下电梯。
“叮——”一楼很快就到了。
大厅内坐着几位署员，正在商量着神卫军最近的新晋官员，事务不算机密，所以他们看见江叙后，也没有回避，纷纷起身点头微笑。
其中一位还殷勤地给江叙递了把伞。
江叙的心情还沉在刚刚总领的话中，接过伞，随口说了声谢谢，就迈腿走出了总署大楼。
雨还在下，雨点密集的砸在柏油路地面上，旁边种植的老梧桐树根浸泡在积水里，散发出腐叶的气息，台阶下雨滴汇集，形成浑浊的溪流。
他一改平时不紧不慢的步调，撑开伞，大步流星走向被夜色笼罩的雨幕之中。
.
“谢副，该输液了。”
护士小姐姐是个omega,声音很甜，身上散发着淡淡的茉莉味，很淡，却还是让谢佑一时间有点不适应。
他这才意识到，从自己能感受到信息素以来，接触的一直都只有江叙的初融冬雪味。
而这几天江叙都没有来，倒是秦阮和钟然两位，隔三岔五往他这儿跑，都会给他带些喜欢的食物，也会陪他聊会儿天。
倒也不算闷，就是心里怪不得劲儿的。
江叙估计是在处理宁海的事情吧，总指挥官还是很忙的。
“谢副？”
他回过神来，冲小姐姐笑了笑，配合地把手伸给她，静静看着她把针扎皮肤里。
护士是前段时间刚加入神卫军的，最近医院很忙，谢副的伤势好的差不多了，只是有些虚弱，需要静养，今天就可以出院了。
她触碰到那双白皙的手时，愣了愣。
那双手不似神卫军军人惯常的手般骨节粗狂，而是纤细修长，皮肤也白的通透，指腹微红。
关于谢副的传闻又开始在她脑中跃动。
“欸，之之，你听说了吗？C108那位天才指挥官招了个副官来。”
在进入神卫军医院她就听说过江叙的鼎鼎大名，自然对此也有些好奇，便顺势问道：“啊，然后呢？”
“有两种说法。一种是谢副没什么实力，是靠关系进来的，他刚考核完就被江教破格提拔为副官了，连身份卡都没办呢，江教还把自己的身份卡交给他了。”
“诶诶等会儿，你说的是我以为的那位江教吗？”
“你这问的什么问题呀，神卫军还有哪位江教吗？哎呀哎呀，我知道这听起来很不可置信，但是那天在食堂有好多人都看见了。再说，后面在神卫军物资区也有人看见他拿着江教的卡买东西。”
“真的吗？”
“千真万确。好啦，你别这样看着我，我也是听来的，就当听个乐子嘛。”
“第二种说法呢？”
“谢副的实力比江教还强呢。那天考核的时候，两人打到一半，江教就停下了。当然，我个人更倾向于第一种说法啦。你说他们之前是什么关系呀？”
她当时思考片刻，觉得江教不太可能会认可关系户，就更倾向于第二种说法。
现在她改变主意了。
谢副的手也太嫩了吧？看上去连擦伤都不曾有过，她很难想象这样的手如何拿起枪械搏斗。
“小姐，你一直盯着我的手看，是有什么问题吗？”
这次轮到她被谢副拉回神了。
“啊，不好意思！是我走神了。没什么问题，恢复的很好，接下来只需要食补就好了。”她慌忙说完后，看见谢副又笑了。
笑得明明那么灿烂，一口洁白的牙齿格外惹眼，瑞凤眼上扬，她感觉整个世界都亮了起来。
只是，怎么带着有点痞里痞气的，像是带着坏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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