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霜紧紧盯着老医官。
“此咒,老夫只在极其古老的典籍残页中见过零星记载。”老医官神色无比肃穆,眼中带着深深忌惮。
“其形其症,皆指向一种极阴邪的‘噬心蚀骨咒’,以施咒者心头精血与濒死怨念为引,种入被咒者血脉深处。”
“此咒种入血脉深处后,平日蛰伏,然一旦中咒者动心动情,情意愈深,咒力反噬便愈烈!如万蚁噬心,蚀骨灼魂!直至……将中咒者所有情念与生机,尽数吞噬殆尽,油尽灯枯而亡!”
他痛惜地看着兰徵,“兰徵公子心性至纯至善,情念深重,这咒力在他身上发作起来,尤其酷烈凶险。若非公子自身修为深厚,意志坚韧,强自隐忍压制了这许久,只怕早已……”
噬心蚀骨咒……动情越深,反噬越烈……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锥子凿进沈云霜脑海!
她看着兰徵灰败的脸,看着他紧蹙的眉头,这一年来他无数次的温柔浅笑,无数次悄然捂心、脸色苍白的瞬间,无数次说着“只要你欢喜”的纵容。
无数画面串联成残酷血线!
原来那每一次苍白隐忍,每一次轻描淡写的“旧疾”,背后都是锥心刺骨、如同凌迟般的酷刑!
而他竟默默承受了整整一年!
为了她!
巨大的愧疚、震惊和尖锐痛楚攫住心脏,让她几乎窒息。
她踉跄扑到床边,手抚上兰徵冰冷脸颊,声音微微颤抖:“那怎么办?难道……”
“或许……”另一位年轻医官犹豫开口,打破绝望死寂。
“也并非全然无望。据古籍残篇晦涩提及,魔界深处,有一至阴至邪之地,名曰‘九幽寒潭’。潭底万年玄冰髓中,偶有伴生一种奇物,名为‘镇魂冰魄’。”
“镇魂冰魄?”沈云霜猛地抬头,眼中燃起微弱火光。
“正是。”年轻医官点头。
“此物生于极寒绝地,蕴含天地间至阴至寒的封镇之力,或可暂时压制这情咒的阴邪之力,延缓其发作,为公子争取一线生机。”
他面露难色,“只是……魔界凶险,那九幽寒潭更是魔尊夜罗刹禁宫深处的禁地,绝难靠近。且此物伴生条件苛刻,能否寻到,亦是未知。”
“我去!”
没有任何犹豫,斩钉截铁的声音瞬间响起。
“暂缓婚期!”
沈云霜霍然起身,清亮的眼眸却已燃起灼灼决绝之光:“告诉我具体方位!只要能救他,龙潭虎穴,我也闯定了!”
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坚定,带着金石之音,回荡在压抑寝殿内。
殿门外,一片华丽的、绣着繁复神纹的衣角无声拂过冰冷玉石门槛,悄然隐没在廊柱阴影里。
神族大公主锦裳背靠着冰冷廊柱,一只手死死捂住嘴,才没让惊骇欲绝的抽泣逸出。
她保养得宜的脸上血色尽褪,雍容华贵荡然无存,只剩下满眼惊涛骇浪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噬心蚀骨咒!!!
一个遥远而充满怨毒的声音,穿透尘封的记忆,带着无尽寒意,在她灵魂深处尖啸起来。
“以吾血脉为引,诅咒尔等血脉,情爱噬心,永世不得解脱——!”
那声音的主人,张扬狠绝!
女茵!
三族大战最后那惨烈的一幕幕,以及女茵临死前那穿透神魂的、怨毒无比的诅咒尖啸,如同最恐怖的梦魇,瞬间撕裂了尘封的记忆,无比清晰地再次浮现!
那充满无尽怨恨的尖啸声仿佛还在耳边回荡。
锦裳的身体抑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
魔界与神界的交界处,终年被一片混沌污浊的“黑雾瘴”笼罩。
灰黑色的雾气浓稠得化不开,翻滚涌动,散发出刺鼻的硫磺和腐朽气息,遮蔽了天光,隔绝了生机。
寻常生灵踏入此地,不需片刻便会被这剧毒的瘴气蚀骨**,化作一滩脓血。
此刻,这死亡之域的上空,却有一道迅疾如电的流光,正不顾一切地撕裂浓稠的瘴雾,朝着魔界深处疾驰!
流光之中,是一艘仅容两人的小型神行飞梭。
梭体通体流转着淡金色的神力护罩,勉强抵御着黑雾瘴的侵蚀,发出细微而急促的“滋滋”声,护罩的光芒在毒雾的冲击下明灭不定,显然支撑得极为艰难。
飞梭之内,沈云霜紧抿着唇,全神贯注地操控着飞梭。
她脸色凝重,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既要维持飞梭的速度,又要关注那摇摇欲坠的护罩。
在她身侧,兰徵被一层柔和的白色光茧包裹着,静静地躺在那里,脸色灰败,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仿佛下一刻便要彻底熄灭。
他胸前的寝衣被微微拉开,那片诡异扭动、颜色愈发深暗的诅咒纹路,如同活物般盘踞在他心口,散发着不祥的暗芒。
“云霜……我们这是去哪?”浑浑噩噩中,兰徵声音微弱响起。
时间紧迫!
沈云霜甚至来不及向神族多做解释,只匆匆告知了兰徵的贴身神侍,便强行催动这艘速度最快的飞梭,带着昏迷的兰徵,一头扎进了这隔绝三界的死亡屏障。
她对着有些清醒的兰徵解释,“我带你来魔界寻药,你为何不早告诉我,你中的是咒?”
飞梭剧烈地颠簸着,每一次瘴气冲击护罩,都让光茧中兰徵的眉头痛苦地蹙紧一分。
“你都知道了?我并非有意瞒你,我只是怕……怕我不能陪你长久,云霜,你不会知道……不会知道,我这一年过的有多欢喜。”
“我从小循规蹈矩,做成三界人人口中称赞的兰徵公子,可我并不开心,只有这一年……和你真真切切在一起的这一年,我才是真心欢喜……”
“云霜,我也会害怕,我怕……怕我不能……”
“别说了。”沈云霜打断他的不吉利话,“我一定会救你,一定会!”
飞梭艰难地穿透最后一片浓稠的瘴雾,兰徵再次紧闭双眸。
就在即将冲入魔界那暗沉血色天空的刹那,腰间,那枚沉寂了许久、被遗忘的玄黑铃铛,毫无征兆地、猛烈地震颤起来!
不再是之前那种灼人的热度,而是像一颗被瞬间唤醒的、疯狂搏动的心脏,在她腰间急促地跳动、嗡鸣!
一股强烈到无法忽视的、带着混乱魔气的意念波动,蛮横地穿透了空间,直刺她的脑海!
沈云霜操控飞梭的手猛地一颤!
飞梭瞬间失去平衡,在瘴雾边缘剧烈地翻滚了一下,险险稳住。
她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腰间疯狂嗡鸣的铃铛,眼中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她咬紧下唇,几乎没有半分犹豫,空着的那只手猛地扯下腰间躁动不安的铃铛!
冰冷的金属触感硌着掌心。
下一刻,在飞梭彻底冲出黑雾瘴、一头扎入魔界那亘古不变的暗红天幕的瞬间。
沈云霜眼神一厉,握着铃铛的手,毫不犹豫地、带着一种近乎决绝的力道,狠狠朝着下方翻滚的、深不见底的黑雾瘴抛去!
玄黑的铃铛化作一道微不可查的流光,瞬间被那吞噬一切的污浊瘴气吞没,消失得无影无踪。
永夜宫,净魔泉。
谢翊浸泡在冰冷刺骨的水中,身体因魔力的过度消耗和蚀骨的痛苦而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他死死盯着掌心那枚依旧在疯狂抽取他魔力的双生铃,紫色的眼瞳因强行窥视而布满血丝,里面翻涌着痛苦、嫉妒和一丝扭曲的、不肯放弃的执拗。
双生铃感应到了!
他看着她带着兰徵冲入黑雾瘴,看着她为了那个男人不顾生死地闯入魔界这炼狱之地。
心口的痛楚早已麻木,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和绝望。
就在那飞梭冲出瘴雾,彻底进入魔界疆域的刹那!
掌心的双生铃,那枚曾被他视若珍宝、连接着唯一念想的玄黑铃铛,猛地爆发出一阵前所未有的、刺耳欲裂的尖锐嗡鸣!
紧接着,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捏碎,铃身内部传来一声微弱的、却清晰无比的碎裂声响!
噗!
谢翊浑身剧震,如遭重击!
一股强大的、源自灵魂契约的反噬之力猛地倒灌而回!
他再也支撑不住,喉头一甜,一大口滚烫的鲜血狂喷而出,瞬间染红了眼前翻腾的黑色池水!
手中的铃铛彻底失去了所有光泽,变得冰冷死寂,如同凡铁。
他沾满鲜血的手颤抖着,徒劳地想要握紧那枚不再回应他的铃铛,却只感受到一片刺骨的冰凉,和被彻底斩断联系的虚无。
她来了。
为他而来。
却亲手,将他最后一点卑微的念想,彻底抛弃在了那污浊的、隔绝一切的死亡瘴气之中。
“呵……哈哈……哈哈哈……”
压抑而破碎的笑声,混合着鲜血,从谢翊剧烈起伏的胸膛里挤出来。
他抬起头,望向永夜宫穹顶那片永恒的黑暗,深紫色的眼瞳里,最后一点微弱的光芒彻底熄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足以吞噬一切的绝望和死寂。
那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癫狂,最终化为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嘶吼,在冰冷空旷的魔宫深处,绝望地回荡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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