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有真已无暇顾及旧港的烂摊子,因为方雨玮被起诉了。
凌晨,几名评分员手持逮捕许可证,直接出现在了方雨玮的家门。“白金场评分局第十调查组,执行临时搜捕令。方雨玮,你因涉嫌非法入侵公司系统、窃取翔睿资本核心机密、扰乱公共秩序、非法持有智能隐形录像设备,将被临时扣押配合调查。”
方雨玮以为自己没有睡醒,揉揉眼,确保一切不是梦。眼前的投影真真切切,红色通告文件,署名评分局十局局长,丁容。
他这时才清醒过来。
不等他说话,一名评分员将拇指大小的生物识别锁取出,贴在他裸露的皮肤处。“哎你别碰我!”生物锁“滴”一声完成锁定。
“如果你抗拒,我们有权强制执行。”
“等等,你们要带我去哪里?”
“评分局第十局介入所。”为首者冷淡回应。
“不行!”方雨玮猛然抬头,“我得先去一次医院,我妈是每天早上喂食的。”
两名评分员瞬间将他控制住:“请配合。”
“先让我去一次!她是植物人,必须定时喂营养液!你们放开我!”
见方雨玮挣扎,他们两人强行按住方雨玮,一人给他拷上智能约束环。电脉冲的刺激一下子让他跪倒在地,失去了任何行动能力。
就这样,方雨玮一大早被他们拖去了十局。
这件事其实非常合乎逻辑:程有真的背后是徐宴,而唐烨的背后是唐锐集团,只有他方雨玮,无权无势,所以翔睿资本就盯着方雨玮一个,把所有的罪名都集中在他身上,再合适不过。
只不过这样一来,方雨玮数罪并罚,情节恶劣,三天内无法启动保释程序。他的日子不会好过了。
程有真像一头密闭空间里的困兽,在十局走廊反复踱步。自己怎么这么蠢?他为什么一直干这种蠢事?!
他停了下来,背靠着墙壁,手指紧紧捏住眉心,胸口快要透不过气。
现在最应该知情的其实是徐宴,然而他只字未提。他已经把无辜的方雨玮拖下水,要是这时候,再让徐宴介入,那这位铁面无私的组长的名声,也要被他亲手毁了。
【7543号,方雨玮】
走廊AI提醒声响起,电子门由红转绿,程有真立刻抬腿走了进去。他没能看到方雨玮,而是他的全息投影。
“有真,我妈妈!”
“放心,唐烨去医院帮你去照顾了。”
方雨玮这时才松了一口气。他垂下头,终于可以开始思考。“不对劲……”他逐渐露出困惑的表情。那天他们的入侵行为,十局早就处理过了,降分处罚已经执行,系统里也备案了,怎么还能再起诉一次?
“难道是南鸿睿不买账?”方雨玮的眉头越来越深,“她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你在查她?”
也就在这时,程有真明白了徐宴总说他“傻”是什么意思。方雨玮怎么也这么傻?明明自己进了评分局,这时还在操心他案子的事。
“Arch科技旗下的所有研发项目都是公开的,云频上有所有意识投射器的资料。所以我们录下的视频根本不能算什么侵权。”程有真盯着方雨玮的眼睛,“你就坚持这三天。”
“但是,我的电子眼镜,确实属于非法持有……”方雨玮突然后怕起来。
南鸿睿这个对手不简单,几乎所有人,包括方雨玮自己,都忽略了自己的眼镜。它太微不足道了,周围人对于非工作人员持有电子眼镜的事,也早已习以为常,而南鸿睿却抓住这个无人注意的细节。
程有真深吸一口气,语调变得无比笃定:“林律亲自接了你的案子。只要有她在,你一定会没事的。”
“有真,和你在一起,我从来没有担心过。”
程有真点点头:“好。林律师现在就在外面,我让她来见你。”
因为保密权益,程有真必须与此案完全隔离,所以简单两句便走了。介入所的会见室门外,光圈由红转蓝,短暂停顿后恢复成绿色。系统发出一声确认提示,门自动滑开。
林述来了。
她没有多余的寒暄,也没有表情管理,拉开椅子坐定后,直接打开终端投屏。方雨玮见到了一张女人的脸,红唇大波浪,精致美艳。
“见过她么?”
“见过,上周来深频点过我。”
“她就是翔睿资本的合伙人之一,南鸿睿。”
林述简单地帮方雨玮回顾了一下目前发生的事:
南鸿睿被人发现通过“催眠术”,即是由脑机接口来操控脑电波活动,进行不法商业活动。其研发团队的意识投射器,旨在将操控技术更进一步,实现AI自主意识。
程有真和唐烨发现了其过去的脑机接口技术,因为不成熟,而造成数起严重事故。事故曾被调查记者丁或涵挖出,然而因为某些原因,丁或涵选择终止调查。方雨玮母亲的脑死亡或也与其有关。
虽然投射器的研发进程均公开,但是南鸿睿还是因为某种原因,起诉了方雨玮。每项指控都向最高量刑靠拢,明显就是要置他于死地。
方雨玮听完后握紧了拳,手指骨节泛白。“我大概有点明白了。”
林述眉头一动:“怎么说?”
方雨玮将那日深频包间的事全盘告诉了林述。
“她根本不是在向我展示什么技术。”他的眼神越来越冷,“你说她是不是在我身上,做**实验?”
“你有记录吗?”
“没有。”
“你之后有没有任何的身体不适?”
“暂时没有。”
空气陷入短暂的沉默,林述的眼神闪了又闪,像是利刃出鞘,寒光四射。从方雨玮的叙述中,那位从未谋面的女人轮廓,渐渐清晰起来。
她不知用的是什么标准,挑选了普通人,将那些无法通过伦理审核的新技术,直接在活人身上测试。推出初代脑机接口时如此,现在亦如此,甚至更过分。
林述很少如此愤怒,甚至想咒骂出声。然而,她还是克制住了。没有证据,一切都只是想像。
她关闭了投屏,提醒方雨玮:“我们先解决你智能眼镜的事吧。”
铭晟今日少有的冷清。程有真和林述去了十局,唐锐去白金医院照顾方雨玮的母亲,连我们无所事事的盛铭然盛公子,都不在办公室。
我们盛公子,此生,第一次,踏在了旧港的土地上。
这里的地都让人崴脚!
盛铭然黑着脸,一瘸一拐地走向福利院前台。前台小哥看到他有点脸红,讲:“帅哥,对不住,我们门口在修路,您走路当心。”
你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旧港人。
盛铭然脑神经突突地跳,没浪费一秒在寒暄上,只是把评分员开的拜访许可证投给他看。前台心下了然,立刻放行。
他顺着走道,限时经过最大的教学区。空气里弥漫着类似薰衣草的香气,盛公子从没闻过,不禁打了个喷嚏。小哥笑着说:“那是本院的专利气味设计,用于稳定孩子的多巴胺水平。”此时,孩子们穿着灰蓝色的制服,安静地在教师门口排队,等待前一个班级下课,宛如温顺的绵羊。小哥补充:“我们院里从没有发生过孩子打架斗殴的情况。你看他们,乖得很。”
这家福利院评分为A,在旧港也算少见,如今看了,确实是井井有条。
再往后是安抚厅,那些受到精神创伤,或者有精神疾病的孩子会被安置在那儿,每日接受心理辅导。一侧是心理治疗室,另一侧是医疗室。最边上是孩子们的休息室,放了各种玩具。前台在休息室门前停下,对盛铭然道:“她刚接受完心理辅导,现在在休息。”
盛铭然推开门,可能大家都在上课的缘故,里头只坐了两个孩子:一个十多岁的毛头小子,带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旧港人又在玩我呢这是?哪儿有秦怒?那毛头小子听见门口动静,猛地回头,正好和盛铭然对了个正着。
就那么一眼。盛铭然先是愣了愣,随即仿佛被什么点燃,笑声像火山喷发般爆了出来。“你头发呢?哈哈哈哈哈哈!谁给你剪的?你爹问邻居借了狗啃的吧哈哈哈哈哈哈哈!”最后猪叫声都出来了。
秦怒冷眼看他:白金场人都这么大惊小怪的吗?真的很幼稚一男的。
盛铭然止了笑,恢复了盛大公子那看什么都一脸嫌弃的表情,走过去,点开终端,投了一份知情书在秦怒面前:“诺,如果遇到任何法律上的问题,你就来找铭晟,我是你的负责人。”
“那个姐姐呢?”秦怒说的是唐烨。
盛铭然“啧”了一下,眉毛竖了起来:“这话什么意思,我来不好么?有的是人求着本大爷代理。”
秦怒点点头,语气平静得不像话:“知道了,你走吧。”
……
盛铭然愣在原地。不是,这小孩什么意思?“你是不是欠收拾?什么都不问两句就要赶我走?”
秦怒只觉得他非常无理取闹,讲:“你又看不起我们,又要过来跟我讲话,你不心理变态么?不然你留下,我走。”
他盛公子多少年没吃过这种瘪了!秦怒说得不错,自己确实一秒都不愿意多待,但是这时候走,又在个小孩儿面前落了下风,这不行,便开口道:“没妈养的孩子,就是脾气古怪,活该呆在这。”
秦怒无语。
这种程度的攻击,放他们旧港,连小学生都看不下去。看来白金场的人都天真得发邪了。不过这也说明,他们生活得无忧无虑,被保护得很好。想到这,秦怒忍不住叹口气,说:“你妈妈一定很爱你,把你养得那么娇贵,真羡慕。”她的眼神暗了暗,小声道,“我都忘了我妈妈长什么样子了。”似乎是喃喃自语。
真诚果然是必杀技。
盛铭然再次愣住,不知道该回些什么,他要是再攻击这个可怜小孩,自己就不是个人了。“那个……”他想着还是安慰一下对方,“我妈压根也不爱我,有时候有妈没妈都一样。”
“你嚣张,讲话爱抬杠,自我感觉良好,不知天高地厚……”
盛铭然脸又黑了。
“这种性格,心理学上叫外显性自我强化。通常出现在被过度关注,从小就被放在中心的小孩身上。”秦怒顿了顿,抬眼看他,“换句话说,你之所以能这么嚣张,是因为小时候你妈妈给了你足够的爱。”
“真的吗?”盛公子扬起眉毛。
“一个没被爱过的小孩,只会说讨好别人的话,因为他们怕自己被抛弃。”
“有道理啊!”盛公子眼睛亮了,原来妈妈真的很在乎自己。自己当然比Arch重要多了!
秦怒在心里冷笑。这些词儿是今天早上她接受心理辅导的时候,现学现卖的,自己其实压根也没搞懂到底什么意思。这白金场人,听了两句就被哄团团转了,真是好玩儿。可怜我们盛公子,全然不知情,已经乐得不知天高地厚,并在心里接受了秦怒。他看了眼秦怒身边的小孩儿,攀谈道:
“这是你弟弟?”
“不是。”
二人的视线此时均落在这个男孩身上。他肌肤苍白得近乎透明,然而那头黑发与瞳仁却浓得像墨,形成诡异的反差。他不过几岁,五官轮廓已经分明,精致得像个娃娃。但与其他孩子不同,小男孩眼中没有一丝情绪波动,直直地站在那里,像一具被关闭语言模块的仿生人。
“喂,你一直在听我们讲话么?”
小男孩露出个古怪的表情,看了盛铭然一眼,只不过视线没有落在他的眼睛,而是胸口等其他部位。
“应该是自闭症。”
“自闭症?”
“嗯。这种孩子现在越来越多了,家长生出来不肯负责,就丢福利院了。”
秦怒微微蹙眉:“他说他是出生在这儿的。”
“生在这?这不可能啊。”盛铭然斩钉截铁,“法律早就规定了,福利院不具备生育资质,所有出生记录必须归档在医疗系统。”他顿了顿,扫了男孩一眼,又再次点开终端确认了一下:“这儿在册的是三级福利设施,哪来的孕妇?有也没法过检查,签不了许可证。”
男孩又做了个不满意的表情,开始打响指。一下一下,回荡在房间里,永不停歇。秦怒立刻去哄他:“姐姐陪你一起玩好吗?”小男孩倒是很听秦怒的话,立刻坐了下来,乖乖地看着玩具,不吵也不闹,只是响指还是打着,似乎是他的刻板行为。
“啪。啪。啪。”
响指声回荡。
盛铭然突然觉得很不对,有哪里怪怪的,但是他说不上来。这个休息室和白金场的是同样的标准,甚至摆的玩具都一样,供应商他都能叫出名字。那问题出在哪儿呢?盛铭然站在门口,沿着走廊往尽头望去。
“那里是宿舍。”
他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啪。啪。啪。”
男孩的响指有节奏地响着。
他突然开口,一个稚嫩的童声响在盛铭然耳边:“你继续往尽头看,慢慢的,慢慢地……你往那边走。”
“啪。啪。啪。”
“你走向第一个门,深深吸气,闻一下空气中的味道。”
盛铭然不知道怎么了,在这个安逸又静得几乎诡异的环境中,竟然也跟着照做了。他深吸一口气,闻到了空气中那淡淡的薰衣草的味道。身体很舒服,意识渐渐飘远,像风筝一样……
脑海中再次浮现起穿着统一服装,排着队,一点点向前挪动的孩子们。他的身体不自觉地跟着指令,排起队,往前走……
“好了!别玩了!”
风筝啪得断了线,盛铭然睁开眼,猛然回过神。
此时,前台小哥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一把揪住小男孩的耳朵。小男孩皱起眉,但是没有吭一声,死死攥着前台的手臂。盛公子此刻再看向小男孩的眼神已经变了,有点尊敬又有点恐惧。
小哥连连向他道歉,说:“他在模仿心理医生。来吧,我们上课去了。”他应该是对此见怪不怪,叹了口气,不耐烦地带他走出了休息室。
一时间,休息室只剩下了盛铭然和秦怒。
“你终端还在么?”盛铭然问。
“他们收走了。”
“那……我定期抽空过来看你,到时候又不对劲的,你马上告诉我。”
秦怒点点头:“你本来就是我的律师。”
对哦,盛大公子不务正业惯了,险些把这茬给忘了。
待盛铭然走后,秦怒也很快被安排去了教室。
由于评分局只是暂时取得了这些孩子的监护权,一旦他们的精神状态评估结果显示有所好转,就要返回原学校。因此,他们必须维持普通学生的作息时间,不能出现太大偏差。
教室里一共七八个年龄相仿的孩子。秦怒找了个面相和善的女生身边坐下。女生问她:“你是新来的吗?”
秦怒点点头。
“我昨天看到你来注册了,你没带多少东西。”
“因为我很快就能回去。”
“你这么笃定?”
“嗯。”秦怒内心坚定,“我爸爸很快就会把我接回家。”
女孩神色暗了暗,讲:“我妈妈也说要接我,说了2年了,最后直接消失了。”
秦怒不知该怎么接话。她想了想,坚定地说:“就算我爸没办法,程有真也会把我接出去!”
“程有真是谁?”
“她是我偶像。”
“他长什么样子?帅么?”
秦怒一时语塞。程有真的形象只存在于秦越川的口中。她知道他也是旧港人,知道他武艺高超,手臂和自己同样的位置也受了伤。他还知道他以命换命,把自己从靴子手里救了出来。他是个英雄。
“对了,你知道休息室那个小男孩儿么?”
听到秦怒这么问,那女孩的表情顿时像吞了只苍蝇,僵在原地没吭声。
“怎么了?他很调皮么?”
过了好半天,对方才憋出一句:“不单单是调皮。总之别跟他玩。”
“为什么?”秦怒皱了皱眉。
“他……”女孩眼神闪躲,语气像是被逼着说出什么不堪的话,嘴角一撇:
“他是近亲生下的小孩,是妖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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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六章:催眠大戏法侵权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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