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二人再次走到赤漓码头,眼看着落日染红了一片天,本该是用膳的时候,街道之上却并不缺乏忙碌之人,大大小小的船只还在陆续靠岸,整个码头仍旧热闹非凡。
而他们也很快寻到了那家名为‘半日闲’的茶肆,还特意选了一处靠外的位置,打算一边品茶,一边体会体会当地风情。
半日闲的生意十分火热,他们不过是才坐下一阵,店内就已然座无虚席。
时而还会有几个看似刚卸完货物的脚夫前来讨茶喝,而店家一看就是热心肠,竟也不见收钱,还专门为此留了几张空凳子,仅供他们休息。
待茶水上齐,二人便就一边品茶,一边环顾着四周,只觉这一切事物都很是新奇。
“这杏仁茶倒是有趣。”汤璃品了好一阵,终是开口说道,“跟瘣城的比起来,倒是颇具特色。”
凌澈听后,随之一笑,不枉他特意向仲阳叔打听这一番。
茶还未品完,方才日光还照得江面金光灿灿的,却不知怎的,竟在顷刻间下起了倾盆大雨。
远处正忙得大汗淋漓的脚夫们本都快热得喘不过气来,谁知一场大雨来临,反倒是让他们凉快起来,戒骄戒躁,干劲十足。
面对这说下就下的雨,从瘣城来的二人是一点准备都没有,震惊之余,反倒是旁观周围的百姓,看似大家都早已习以为常,见怪不怪。
哪怕外面的大雨突如其来,也不会影响他们品茶的姿态,夹杂在雨声当中,更是相谈甚欢。
就在汤璃蹙眉,还疑惑这边的天为何如此阴晴不定,说变就变的时候,大雨滂沱,路上行人不管有伞没伞的,也都纷纷加快了脚步。
此时一位身着黑色长袍,玉簪束发,细长的珠链流苏垂挂耳旁的男子,顶着一把巨大的玄色油纸伞便于此时漫步于街头。
众人行色匆匆,唯独那一抹红褐色的身影仍在雨中漫步,不紧不慢地朝着这边走来。
就在那人将要走进半日闲的时候,伞沿这才缓缓抬起,露出了他那剑眉之下,一双乌黑深邃的眼眸,清秀的脸上透着一丝冷峻。
瞧着他走到屋檐之下收伞,拍落溅在了宽袖上的水珠,举手投足间无一不透露着高贵与优雅。
也正是因他那独树一帜的身影,颇为独特,引得汤璃忍不住地想要看清那人的容貌,究竟是何摸样……
偏偏就在他抬眸之际,不知为何,仅此一眼,便就锁定了那坐落在角落里的汤璃。
二人面面相觑,四目相对之下,反倒是引得她一惊,不惜即刻移开了自己的目光,显得有些做贼心虚起来。
那人见她如此不愿面对,反倒是心中窃喜,拿着那把收好的伞便就径直地朝着这边走来。
汤璃敛眸,下意识的想要给自己找些事做,端茶的手却不禁微微一颤,随之透露着她的不安。
“璃璃,怎么了?”凌澈看出了她的不寻常,连忙问候。
“我瞧着就剩此处还有一个空位,可否允我与二位并坐?”方才那人却在此时走到她的身旁,直至他走近,她也才发觉他的身上竟带着一股木质的清香。
“不方便。”汤璃没有半分犹豫,看都不看他一眼,便就立即驳道。
与她对坐的凌澈此时也看出了她的心思,随之只见他回头环顾一周,店内的确没有再多的空位了,可她却又如此决绝,凌澈自是不会多说什么,便就并未多言。
“多谢。”
那人却好似听不懂一般,只是自顾自地将手中伞搭在了一旁,坦然自若的在她身旁坐下了。
面对他这意料之外的举止,凌澈不解,只是转眸看向他,连忙试问:“这位兄台,她方才已然明确婉拒了你,为何还要强留于此?”
那人显然不打算理会他,只是自顾自的抬手唤着店家:“李叔!来壶白毫银针!”
“阿恒!”店家老李不过朝这头瞥了一眼,便就已经认出了此人,很是热情的回应,“稍坐片刻!这就来!”
二人此时更是一惊,倒是不曾想此人竟与店家如此熟络。
“许久不见。”
那人又再次转眸盯上汤璃的脸,带着淡淡的笑意,很是温柔。
他既能如此说道,想必二人是相识的,可凌澈还是不放心的问道:“二位是旧识?”
“不是。”
“当然。”
这二人脱口而出的回答却又恰恰相反,倒是让凌澈对此更加困惑了起来,无奈挑眉下,他也只好闭嘴。
汤璃这人向来嘴硬,观她方才的反应以及此时此刻的态度,这二人不像是不相识的样子,更像是此人不知何处得罪了她。
“汤璃,不过两年有余,你就把我忘干净了?”
此话一出,不难听出那人话里的苦涩之意。
“汤某不解,不知何时值得神使大人如此挂念?”汤璃敛眸,不急不慢地无奈开口。
神使大人?凌澈竟不知她何时识得这位神使大人的?
“二位可是住在城中东十四街上的玉笙轩中?”他又得意了几分,假意询问。
“神使大人,汤某何等何能,请得动您如此查我?”汤璃蹙眉,咬牙切齿地问。
“查你?”若自恒微微蹙眉,带着一丝得意的笑容,“倒还不至于。”
他这么说来,倒是看低了汤璃,一时不仅引得她不悦,还让另一位咬紧牙关,顿时捏紧了手中杯。
“密都人妖混杂,从你们踏上码头的那一刻起,早已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你们,用不着查。”若自恒丝毫不敛笑意,而此时店家也端来了他要的那壶白毫银针。
汤璃白了一眼,虽厌烦他,但如今也的确赶不走他,且又舍不得自己那还未用完的杏仁茶。
若自恒见他们如此逃避,便也没有追问,反倒是更加坚定自己的心中所想,勾起嘴角,冷峻的脸上更是多了几分玩弄之意。
汤璃不解,更是不屑于明白他到底是何意思,只是看着那逐渐小起来的雨,颇有些心烦意燥。
“玉笙轩的清若空,可有家的味道?”他挑眉凑近她,带着淡淡的笑意,眸光清澈,倒是看不出半点恶意。
他怎会……
他话音刚落,汤璃一惊,转眸对上他的视线,这一刻,她不得不承认,她的心确实乱了,早在今日晨时,不曾想二人竟已擦肩而过……
清若空’本是来自中州瘣城的酒,而此酒正是汤氏家主亲自调出来的配方,她自是再熟悉不过,而今早的‘洗尘宴’中,她就已经认出了那味道。
今早她与凌澈随着仲阳到玉笙轩中,就曾在二人进门之时,一男子在他们之前进门,还记得那人进门后便就熟络地放下银子:“一壶清若空。”
而那个声音,她听到了,不仅是听到了,甚至还想起了什么,只是当时没能见到那人的模样,所以便就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如今听他如此提醒,更加说明那时的自己竟不曾听错,甚至他也早已认出了她……
“神使大人,我知你清闲,但若无事,还请您莫要打扰我等。”
汤璃即使厌烦,但也已很是有礼,此时既不愿再听他说下去,只好劝道。
“我知你此番前来密都所为何事,但此地的水实在是太深,往后的路,怕是荆棘丛生,艰难险阻。”
有些事,他无法明说。
“多谢提醒。”凌澈终是忍不住开口,“只是有些事,终究不劳外人挂心。”
话已至此,他们显然已不愿再理会他了。
若自恒却并未理会他,接着道:“城主府上藏经阁,有的是记事卷宗,若是需要,你随时来。”
说罢,只见他从袖中取出一块巴掌大小的玉牌,似是用于通行的令牌,放置桌上,就在汤璃的手边。
“天已放晴,你好生考虑,我明日会在府中等你。”
他将要起身之时,却抬手替她将茶满上,倒的竟是他手中的白毫银针:“尝尝看,或许这味道你会喜欢。”
待他起身之后,不忘拿起一旁的伞,正准备离开,却又好似想起了什么,脚下一转,又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对了,我姓若,名自恒,下次见面,许你不用再一口一个‘神使大人’的唤我了。”
汤璃一愣,抬眸看向屋檐之外,雨已停,天已晴,没想到他真的算得如此之准,直到他那挺拔的背影消失在了视线当中,她才终是回神。
两年有余的光阴,不曾想二人竟会在此再度相见,他也好似不像梦中那般令她反感,但却有着一股说不明白的情谊流露其中。
茶肆当中人多眼杂,二人最后也没能再将此事讨论下去,直到二人回到玉笙轩中,夜幕降临,仲阳早已派人提前准备好了二人的晚膳。
屋中,用膳之时,凌澈才敢提及今日之事。
“今日那位神使大人……”他思来想去,终究还是忍不住地想要问个清楚,“可是两年前,害你那般狼狈之人?”
说着说着,他的嗓音已不自觉地发了颤。
两年前的那桩子事,不仅是她的噩梦缠身,更是他的心有余悸。
汤璃端着饭碗,嘴里嚼着菜,却是坦然自若的‘嗯’了一声,就像是此事从未与她有关一般。
“我早该想到的!”凌澈却不似她,一口饭都吃不下去,小发雷霆,“当时我就该动手!”
“他是神使,修为深厚,法力无边,你就算是动手又能如何?”
话虽如此,但她也知道,凌澈此人颇为稳重,该有的礼数都有,断不会如此冲动。
“所以你究竟是如何想的,那城主府,去还是不去?”他自以她为先,不会贸然将自己的意愿强加给她,只是基于当年一事终究有所忌惮。
“他所说的并非不无道理,若是想要早日了解更多,城主府的藏经阁或许的确不失为一个好法子,不妨一试。”她对此很有决心,所以不得不抓住这次的机会。
“无妨,那便就听你的,有我在。”凌澈长叹一口气,无奈妥协。
“对了。”汤璃想起什么,放下了手中碗筷,从食盒旁拿起了仲阳叔方才特意送来的册子,递给了他。
“这是我让仲阳叔抄下的名册,上面的人基本都是曾经随着阿娘与巽叔叔来此经商的第一批老人,我需知晓他们如今身在何处,近况如何?”
凌澈接过手,展开名册,粗略一看。
“怕是要劳烦你替我查一查了。”
“哪里的话,我此行最重要的就是听你调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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