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均是混沌的漆黑，卡尔站在这片空旷的黑原上，只觉得自己渺小如尘埃。
昨夜紧张的神经折腾了许久，他好像刚刚还在马车上，伴随着颠簸困意逐渐袭来。
这是梦？他从来没有这么清晰地觉察自己在梦境中，感觉上却像被突然拉进某个空间中。
他的意识无比清醒，整个空间没有一丝光亮，他自己却在世界清晰可见，低头就能看到自己的身体，手脚。
没有光，他是黑色背景板上唯一的色彩。
一种被丢进无尽空旷的虚无感忽然包裹了他，他在隔绝一切的漆黑中，与万物切断了联系。
头顶忽然射下一丝白亮，他抬起头，看向劈开凝滞混沌的光芒。
天空裂开一条弯曲的白缝，虚无感令他无法确定天空的高度，说不定距离他十分遥远，只是那道白缝又异常巨大，所以他感觉光亮又近在咫尺。
然后光从裂缝扩开，犹如巨手沿两边拉开豁口。
剧增的光芒令卡尔不得不挡住眼睛。直到他再次尝试睁开眼睛时，他看到悬在他头顶的高空之眼，如巨人的独眼，俯瞰整个世界。
他在眼睛的注视下像是被审视，自己在这里无比微小，油然而生的臣服感令他跪倒在地。
那是真神的注视，他意识到，神并未离开他，只是一直在其后注视着。
“真神在上，此刻祢的仆人正行走在试炼的幽谷中。”
没有任何回音，光芒只是沿着眼睛向外愈加扩散，直至填满整个世界，化为白的虚无。
世界颤抖起来，卡尔的脚下忽然如地震般裂开，头如被石头突然击中，他的意识瞬间抽离了这里。
他挣扎着睁开眼睛，身边箱子里的货物还在叮咚晃动。
马车似乎在经过一片泥坑和石头组成的烂路，整个车厢立刻奏起金属与木头的合唱。
莫德已经把货物又垒起来些，好留出一块空地给卡尔休息，没经固定的货物在颠簸中摇摇欲坠。
脚下是还在滚动的玻璃瓶。
他抬起头，发现堆在头顶附近的最上层货物里，有一打玻璃瓶，捆扎的绳子松散了，里面橙黄的液体还在不断晃动。
瓶身碰碰击打着，好像马上又要随着车身倾斜落下来几瓶。
他摸摸额头，大概自己被这个瓶子砸醒了。
“帮我看着点，最上面的货别摔碎了。”莫德的声音从车头顶端传来，“尤其是风城最好的炼制油。”
马车行驶在通往城镇的马路上，时间已经临近黄昏，莫德不敢在王城附近逗留，生怕被找上门。
莫德只想赶紧把车上的卡尔甩掉。
卡尔身上还有些贵族的服饰，要想办法换点平民的东西，再给他买好干粮和水，最好能买匹马，雇个保镖什么的……
去那个地方置办最好，莫德感觉自己简直就是名管家。
佩达尼姆市刚好是离开王城的第一座大城市，在这个市给卡尔准备好他要的东西，然后带着他的马车去往他早已准备好的下个“窝点”。
在佩达尼姆市外的路口上，薄荷鸦语乃是这个城镇最有名的“景点”，这里也是主城附近第一大城镇的情报聚集地。
酒馆以它的薄荷辣酒闻名，舞女在此吟唱着起舞，赏金猎人围聚在招牌前找找赚钱的路子，各路贩夫走卒在此停留，顺便交流下情报。
当然这里也有着地下贩子，□□，妓女，雇佣兵。
马车停在了薄荷鸦羽的仓库门口，卡尔走下车时，只觉得腰酸背痛，他的身体显然还没适应整日的赶路。
“告诉你，这我可熟得很”莫德一边拿起他的羊皮口袋，一边走在前面，带着卡尔往酒馆大门走。
薄荷鸦羽，数块橡木板拼起来钉在房顶，那几个大字被刻在上面。
橡木大门紧闭着，里面却漏出来暖白色的光，乐曲在其中奏响，时而有人的拍手声和口哨声传出。
门口站着一个光头大汉，双臂环抱在胸前，他的肌肉从衣服轮廓鼓胀出来，他的脸上带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看到莫德和卡尔走近，大汉伸出一只手把身边的招牌转过来，
上面写着：“未成年不得入内”。
卡尔有点退缩，他小心翼翼提醒莫德，“我……我马上成人礼了。”
莫德走在前面，“咱们都知道，这就是个招牌而已。”说着就要往里面走。
大汉右移一步，如山的身躯挡住了木门入口，他伸出右手，他要看卡尔的身份证明。
莫德骂骂咧咧，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卷。
“泰坦·斯通。”大汉念出来上面的名字，
“对对对，就是他。”莫德把卡尔推到面前，
“28岁。”
“是的，就是太娃娃脸了。”莫德赶紧解释。
“铁匠。”
卡尔努力比划着：“就是，就是那种基石类的科技，冶铁技术分析员之类的……”
橡木大门开了，门口正对的柜台上，几个坐在圆木高脚凳上的男人，转过头看到了正在靠近柜台的莫德和卡尔。
“你带个小孩来干嘛。”胡子编成几根辫子的红发男人，肌肉虬结的手臂中握着木酒杯，他身边已经堆了不少空酒杯。
“吉岭达！”一个举着酒瓶的粗糙农夫样貌的男人冲上来，
“你上次卖俺的斧子是什么孬东西？害俺差点劈了自己的脚！”农夫把酒瓶扔到身边桌子上，从腰间抽出一根棍子，前端有个光滑的岔，像是根斧柄，就是顶端的斧刃不见了。
农夫举着斧柄就朝莫德奔来，莫德一下子闪到卡尔身后。
“什么吉岭达？你认错人了，我是莫德！”
莫德拿出自己的身份证明给来人看，农夫愣愣停下来看着脸前的纸，
“什么东西，俺不识字！”农夫举起斧柄继续追着莫德绕圈
“我是莫德·塔克什，不是什么吉岭达！”
“放屁，你的脸俺记得一清二楚！”
“可能只是长得像而已，这位泰坦·斯通先生可以证明，他可以以神父的身份起誓。”莫德在卡尔身后左右摇摆，躲着那位农夫挥舞斧柄的手。
“泰坦·斯通”先生挠头，然后摸着自己胸口挂着的标志说“我以新神之名发誓，此位先生名为莫德·塔克什。”
粗糙汉子终于停下手中的杖舞，把他的肿泡眼揉搓了几下，然后他看着卡尔的新神标志，
“哦哦，神父先生。俺今晚喝太多酒了，看错人了吧，愿新神保佑。”说完他比着祈愿的手势就走开了。
莫德示意卡尔先坐到了柜台一边的空位上。
卡尔紧张地坐在那张橡木高椅上，这大概也是他人生第一次到酒馆这种地方。
他好像还没到喝酒的年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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