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尝尝，这是炖野鸭。”老马舀出一块肉放入碗中，递给卡尔。
火堆噼啪燃烧着，他们的马匹拴在附近的树上，丛林里已经清出一块空地搭好帐篷。
随着远离繁华都市圈，荒原和山林越来越多填满旅程。
两个村庄之间的接壤地带愈加宽广，他们不得不选择在野外休息，还好老马常年风餐露宿，准备妥当了帐篷和工具。
距告别切斯特的村庄又过了五日，他们今天驻扎在长满山毛榉的喀巴山脉一角。
下午他们在附近的湖泊用陷阱捕到只野鸭，老马熟练地处理了它，并就着野菜和带来的香料炖煮了它。
他们今晚享用了野味食材，比那些腻味的宴席菜系多了几分风味。
“听说这附近有野猪出没，晚上睡觉的时候不要熄灭篝火。”老马嘱咐着，把壶中的酒又灌了几口。
很久没吃到这些炖菜了，他还有些想念，尤其要伴着酒一起。
这片山脚有不少野兽足迹，他今晚会守夜一段时间，尽量保证他们的安全。
卡尔点点头，躺进了帐篷中，圣瓶还在他的口袋里，他摸出来握在手里，例行在心里又对真神祈祷了一番。
随即合上眼睛，希望今晚一切平安，他没参加过什么狩猎活动，但是知道野猪很危险，历史上有几位国王就是死于狩猎野猪。
卡尔脑中开始放起乱七八杂的回忆幻灯片，马上就进入安稳的睡眠。
他听到野猪的声音，在耳边嘶吼，像是受伤后的惨叫。
野猪溜到了营地？他迷糊中睁开眼睛，老马应该会比他更警惕，他想去摸索些防身的东西，却发现自己正站着。
怎么回事？他站在林中的一片空地里，月光从树冠间洒下，只能看清周围包裹他的层层树林，和远方高耸的山脉曲线。
他惊出一身冷汗，自己从没有梦游过，他确定刚刚没有做梦，几乎是失去一段意识的感觉，他怎么会走到这种地方？
随即他意识到胸口捂着的东西，摊开手，圣瓶在月光下泛着银光。
是真神的指引？可是神没说任何话语。
四下观察了下，黑色林子掩盖一切，他记忆里没见过这个区域，在山林中乱走，只会迷路。
灰褐皮毛的野猪正在地上扭动，它的前肢被绳子套住了，挣扎着发出嚎叫。
嘴角吐出的白沫展示它经过了暴怒狂躁，小眼睛在月色下绿油发亮。
草丛传来窸窣声，双脚踏地的脚步声。
光芒在丛林游荡，一上一下，看起来像手中的提灯，猎人们来搜寻捕获的猎物，或许可以向他求助？
影子走到空地时，卡尔才发现站立的身影不是人类。
也没有提着灯，挂在它胸口打磨成球状的基石矿，正在散发明亮荧光。
倒三角状的头颅，褐绿色身体上布着排刺，弓起的背部有两对透明的翅膀，站立的双足如蝗虫般粗壮膨大。
八只球状眼睛在眼窝内旋转，上面的六边形沟壑组成密密麻麻的纹样，是昆虫般的复眼。
“咔咔咔，咔哒，咔哒。”它钳夹般的巨颚，开合着，在发出规律的声音。
两条节肢手握着骨质长矛，正指着卡尔的胸口。
卡尔不敢动弹，他想喊老马过来，又怕刺激到面前的梯弥族。
梯弥族，如昆虫般直立行走的生物，他们是有智慧的种族。
越智慧者需要的基石矿就越多，他们又擅长探寻和挖掘基石矿，经常依矿脉建立小型城镇。
又因为他们盘踞和贸易基石矿，触怒过神，数量锐减，之后与人类争夺基石矿更是雪上加霜。
随着人神战争的席卷淹没在历史中，图鉴上说它们一部分逃去了国外生存，大部分则消失在战争中。
这是留在帝国境内的残余者，他们曾经也建立富庶的宫殿，拥有文字与技术，如今却如人类中的野蛮人般，狩猎生存。
“神……神使……”它的口器似乎很难模仿人类的发音，它摩擦背部的翅膜，发出如人的话语。
它们确实曾经和人类交流贸易过，懂得人类的语言。
“这里……来……”梯弥族收起骨矛，它没有管身边的野猪，径直向丛林另一端走去，它似乎指挥卡尔跟上他的脚步。
夜晚的丛林卡尔无处可去，至少对方呼叫着神的声音，也放下了武器。
森林有梯弥族的基石矿灯照亮，卡尔离了好几步跟随在后面。
面前忽然出现一道岩石壁口，梯弥族拨开了前面盖着的灌木，等在一旁，似乎让卡尔先进去。
两人宽的洞口，对他来说没有困难，只是对身材高壮的梯弥族有些拥挤。
进入狭小岩缝，里面是豁然开朗的宽阔岩洞，基石矿灯放在凿出的壁坑内，照亮整个庇护所。
洞壁上面画着密密麻麻如盘旋蝌蚪般的晦涩符号，那应该是它们的文字，地上摆放着森林猎来的野兽，它们也确实需要进食。
这个洞穴里住着二十多个梯弥族，卡尔没多数，也许有的梯弥族还在外面。
几个梯弥族正在搬运木材，打磨矿石，它们用自己的颚充当削切工具。
地面上摆满着打磨好的平滑矿石。一些梯弥族将矿石放在额头，咔咔哒哒地诉说什么。
一些个子矮小的生物长得不像梯弥族，没有翅膀，它们发出吱吱的声音，卡尔意识到，那些是它们的幼体，和成年者不太相似。
小梯弥族旁站着位浅绿色的梯弥族，似乎在照顾它们。
洞内的梯弥族忽然转头看向卡尔，它们沉默了一会，忽然放弃手头动作，纷纷坐在地上，嘴巴咔哒张合，如同在做祈祷般念念有词。
“梯弥族……讨厌战争。”带着卡尔来的梯弥族跟在后面说着，“我们……这里自由……生活。”
它指着卡尔，又指指自己，“你……神……仆人，我们……同一边。”
卡尔意识到他们以为自己还是旧神时代的圣克莱帝家族，充当神与人沟通的仆人。
或许他们躲在这个洞穴已许久，对于外面战争的结束毫无感觉。
那位梯弥族继续走着，没有理会周边坐下念语的族人，它径直走到四方木框固定的穴口前，召唤卡尔过去。
他走近那里，发现这应该是它们挖的矿洞，洞内支上了木质框架，内里延伸出矿道，它们的工具，恐怕就是它们自己的坚硬肢体。
“神……里面。”梯弥族的手指向矿洞内，指示卡尔进到里面。
“行至尽头。”卡尔终于听到了神的言语。
他不再犹豫，迈进顶部挂着基石矿球照亮的矿洞内。
似乎只有洞口附近挂着灯，他看向前方漆黑的拐口，有点微弱的光芒。
他将迈进幽深洞里，踏向未知黑暗的恐惧令他回过头，看到矿洞口站着的梯弥族，它没有跟上来，只是守在门口。
这就是神的考验，卡尔捏紧了圣瓶，向前拐进怪异的黑夜。
卡尔知道为什么这里不需要灯光了。
荧黄的光芒在拐角不远的深处亮起，星星点点沿着洞壁生长。
越往洞穴深处，光亮就越密集，卡尔能看清那些棱柱状的发光物体，这是个未经开采的基石矿。
越过一道低矮的穴口，清潭般的水池占据了整个洞穴的尽头，形状宽大均匀的六边形棱柱在水池边伫立，荧黄光路直直延伸到水面之下。
这是个封闭的空间，却一点不缺照明，铺满地面的基石矿点亮洞穴小路。
卡尔往池水中望去，基石矿脉还在水下延伸，铺就一条水底发光带，顺着穴道拐着弯消失在深处。
不知道矿脉的尽头在哪里，蜿蜒的水底洞穴更似迷宫，只有人类才会去往最深处开采，越深的矿石会蕴含越多的能量。
“将圣瓶浸入。”神命令着。
卡尔小心捧住瓶子，蹲下身子，伸出双手将之浸到冰凉池水中。
清凉沿着手背直直向上，洞穴内比外面温度低上很多，他觉得一时有些寒冷。
圣瓶却开始升温，直至滚烫，他很快被温度灼烧。
烫！脑海中的尖叫战胜了虔诚，他从水中抽回了手。
立马又意识到会令瓶子掉进水底，慌忙伸手去捞。
他的手停在空中，因为他看到那个金属制的瓶子，稳稳漂浮在水面，周围的水沸腾般滚动。
整个洞穴的光芒也忽然涨至明亮，所有的基石矿晶石一同提高了几倍亮度。
洞顶映上的光一明一灭，像心脏般跃动的频率。
卡尔拉长的影子也在背面的洞壁上跟随心跳，涨起落下。
光在律动的频率中越加快速，每一次的亮起都比上一次增加了几分亮度，伴随一次剧烈的池水滚动，光升到最亮。
荧光几乎聚集出阳光般的明亮，随即快速熄灭。
池水也瞬间落回，伴随波纹消散，风平浪静。
安静和荧光笼罩整个世界，一旁是微微张着嘴巴的卡尔，如神迹般的表演好像没有任何结果，他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不知是不是刚刚光线猛烈的原因，卡尔只觉得池边的荧光黯淡几分。
几乎在他想要开口询问神的指引时，
“去白之城。”神又一次发话了。
卡尔伸手捞起浮在水面的圣瓶，水还是和一开始一样冰凉，瓶身也浸透了池水的温度，他刚刚的感觉是幻觉吗？
也许这一切都是他在做梦，他带着圣瓶返回了矿洞口，神情恍惚。
“你能带我回去吗？山脚下有一片营地，我们点了篝火。”卡尔不得不向矿口等候的梯弥族求救。
梯弥族脑袋转动几下，巨颚嚼动着，随即它回答了，“跟……我。”
基石矿灯从背影漏出的光芒，显得面前的非人物种的影子异常可怕，卡尔跟在它后面，不断穿过兽道，小溪，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跨过这些地方走来的。
突然影子一转弯蹿进密集的树林，他正要转身跟上去，却看到远处飘动的火光，是火把！
梯弥族快速消失在山林深处，幽幽的荧灯熄灭在林影中，它们大概不愿意和普通人类接触。
火把越来越接近他，伴随的还有盔甲和剑拍打的声音。
“真神在上，你没事！”老马高耸的眉骨阴影皱成夸张山峰，他差点抓住卡尔，克制地视线上下扫动，检查卡尔身上有没有受伤，“您去哪里了？一醒来老爷您就不见了。”
“野猪……”卡尔也不知怎么解释，突然醒来见到只野猪，被梯弥族带去它们的山洞，进入未经人类开采的基石矿深处，然后什么也没发生？
“营地的野猪把你吓到森林里了吗？你早点叫醒我就行了，它们怕火把和响声。我果然还是该少喝几口酒……”老马最后还在喃喃自语，酒精令他今晚的反应迟钝不少。
“营地？野猪？”卡尔不明所以，他两边都搞不清状况。
等他们回到帐篷时，卡尔才知道老马说的是什么。
炖煮食物和残渣的香气引来了附近的野猪群。
篝火燃到下半夜的时候熄灭了，野猪们摸索进来，偷吃了剩菜和行囊中的干粮，背包被叼走了几个，帐篷都被蹭塌半边。
老马呢？晚上忍不住多喝了几口，一觉差点睡到大天亮，要不是风暴挣脱缰绳嘶鸣着驱逐野猪，他会到早上才发现卡尔不见了。
“我们，是不是得赶紧去下个城镇采购一番？”卡尔无奈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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