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躲进了他的工作间，他梦想存放的地方。
紧紧插上门栓，卡尔背对房门无力蹲下。
房间里摆着他的工作桌，还未完工的“金雀”表面闪动着淡金色的银光，那是从窗户射进来的月光。
越过窗户，能远眺到附近的瑟兰河与它穿过的第三区集市。
父亲的房子在第二区的边缘地带，也意味着他在家族的权力圈中也是边缘地带。
埃德温之前不姓圣克莱帝，所以他没有流着圣职家族的血。
所以莱昂诺尔作为继承血脉的本家，既眼红于分家的财富，也看不惯享受家族权力的外族之血。
所以教廷变成了卡尔的牢笼。
现在，连埃德温也要斩断他最后一丝对生活的热爱。
卡尔感到自己犹如被困在教廷这个笼子中的鸟，如他的“金雀”一样，无法起飞。
他软弱，他不敢冒着叛教的风险与家族决裂。
他害怕，自己未来必须放弃他所热爱的东西。
面对无法抗拒的命运压力，他逃无可逃，他想躲避这个世界。
他想向神祈求，想聆听神的指引，神父一直告诉他，真神会指引你的一切。
圣瓶……他想到了，如果向那些更接近神明的圣物祈祷，会不会得到回应？
他又想起来，瓶子还被他放在一边口袋中，本来这些东西是神父会小心翼翼捧着的，他现在的行为算不算是亵渎神明？
他赶紧轻手轻脚取出瓶子，试图向之道歉：“真神在上，请原谅我的冒犯行为。”
站起身取来手帕，想要擦掉在地上沾的污渍。
这时他才看清这个瓶子的构造。
瓶身似黄铜为基底浇筑秘银纹路，四道螺旋橄榄纹自瓶底向瓶颈攀升，鎏金荆棘带从瓶子中间沿瓶体缠绕，顶端的黄金雕纹座中，是一枚透亮的蓝色宝石。
圣遗物一般都是存放在教廷地下室中，那里还存放着旧神神棺。
卡尔没有进入地下室看过，大概只有神父才有资格进入其中。
他将擦净的圣瓶放到桌上，在桌前跪下摆出祈祷的姿势。
“慈爱的真神，请指引我看到征兆，听见启示，在沉默中感知您的意旨。让我今日每个选择都符合至善真理。”
卡尔闭上眼，这么虔诚地求问着。
他隐隐觉得自己想要的是别的生活，但是他不可能背叛他的信仰。
如果神能够告诉他怎么做，他大概就会按照指引做吧，哪怕是……放弃他想做的事。
这样的祈祷他早就做过了，是他还不够虔诚，从未有任何声音告诉过他该如何做，他没法聆听到真神的指引……
“听神指引。”
声音突然如利剑劈入脑中，带着彩色的光圈在他的视网膜跳动，卡尔睁开双眼，惊讶地看着那个瓶子。
谁的声音？真神……回应了他？
卡尔注视着瓶子，光滑的瓶身并不透明，然而他能感觉到，里面有什么在涌动。
“圣克莱帝之血承者，生为神听者！近前倾耳，因吾言如圣幕之烟。”
光芒在他的虹膜之中，所视万物上炸开，像跳跃的烟雾时而闪现星状光斑，嘶哑声音从内里摩擦他的耳膜。
卡尔·圣克莱帝是他的名字，圣克莱帝家族可以追溯到旧神统治的久远时代。
那个时候家族是旧神真挚的神仆。
直到人神战争爆发之时，卡尔外公外婆那一支血脉才改信了新人类教，一部分圣克莱帝血脉得以在联合王国建立后，继续在教廷占有位置。
只是，失去了旧神时代掌控整个宗教体系的辉煌。
这些语句，卡尔觉得很像之前圣古语，是旧教与神沟通的语言。
人类联合王国建立后便把王城使用的卡特迈语列为国语，改名统一语，圣古语和各种方言被埋进了历史尘埃。
圣古语的资料在父亲的书房里见过，那个时候，卡尔还试图学会几个常用的词汇……
所以真的是神在和他对话？否则身边还有谁会向他发出这种声音。
他低下头，将交握的双手按到胸口的新神标志上。
他的内心流出温暖平和，能被真神眷顾乃是信徒的福音，“神圣临在，我以开放之心接纳您的指引。”
“令汝携此瓶，至白之城。”
卡尔不解地张开眼，白之城？真神为什么要让他去白之城。
而且……从来没有人找到白之城在哪里，不如说，已经是传说一样的存在。
更何况，卡尔几乎是个连王城都没怎么出过的人。
小时候生活的湖畔城堡就在王城附近，直到送进修道院，他就再也没离开过王城。
因为父亲从没带他出过远门，作为教廷职员，离开王城也要经过批准。
现在神命令他去一个未知的远方。
“为何？”卡尔不禁问了出来，真神一般会赐予信徒伟大的使命。
他只是没看出来，带着这个瓶子去白之城有什么神圣之处。
“寻得自由。”真神的声音还是如粗犷的风刮过耳边。
自由，卡尔终于意识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是自由吗？
选择自己一切的权利，不是由父亲，由叔叔，由教廷决定……
他对那个白之城也有几分好奇，如果能离开这里。
他心里燃起一点兴奋，好像要去往未知的冒险，“可是，白之城在哪里？”
卡尔思考着，他明天要把圣瓶送回教堂吗？还要告诉他们被神赋予的任务，请他们帮助这次的行程……
“向北，待吾之声。此为汝求索之道，不可求告教廷。”神好像听到了他的心声。
也就是说，这是神的考验？他必须自己护送圣瓶到北境边缘。
在那里，就会有所有的答案吗？如果不可以透露任务，他必须偷偷出发，这将是一次离家出走。
在木门阴影下沉默良久的少年，呆呆看着窗外的天空。
白之城，与自由，是吗？
他默默收拾起自己的行李，钱袋中的金币，不知道够不够支撑这次的行程。
他留下一封信：自己会在成人礼之前回家，请不要找他，他没有背叛教廷，他只想要一点点自由的时间。
他将打开笼门，逃离这个金色的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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