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晓晓坐在咖啡馆靠窗的位置，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手腕内侧那道浅粉色的烧痕。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下来，霓虹灯在玻璃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极了那年KTV里晃动的彩色射灯。黄毛男人还在絮絮叨叨说着仓库里的布置，她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思绪不受控制地飘回了七年前那个混乱的夏夜。
高二那年的暑假，班长提议搞一场毕业前的聚会，地点定在市中心那家新开的“星辰大道”KTV。苏晓晓记得自己特意穿了条白色连衣裙，化了淡妆，站在镜子前练习了很久示弱的表情——她知道林翊也会去，那个全校女生都偷偷议论的校霸，也是她处心积虑想要攀附的目标。
那天下午，她看见林晚背着书包从教学楼里出来，校服裙摆扫过台阶时带起一阵风。有人喊住林晚，问她晚上去不去聚会，林晚只是摇摇头，说要回家帮邻居奶奶收废品。苏晓晓躲在走廊拐角，看着林晚消失在巷口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
“这种蠢货，就该待在垃圾堆里。”她对着空气小声嘀咕，转身时撞上了抱着篮球的林翊。
“念叨什么呢？”林翊挑眉看她，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脖颈处的青筋随着呼吸轻轻跳动。
苏晓晓立刻红了脸，低下头捏着裙角，故作害羞：“没、没什么……林翊同学，晚上的聚会你会来吧？”
“看情况。”林翊的语气淡淡的。
傍晚的KTV包厢里挤满了人，烟酒味混着廉价香水的味道弥漫在空气里。苏晓晓端着果汁坐在角落，眼睛却一直黏在林翊身上。他被一群男生围着灌酒，仰头喝酒时喉结滚动的弧度，让她悄悄红了耳根。
“晓晓，来唱歌啊！”有人起哄。
她摆摆手，露出标准的小白花笑容：“我、我不太会……”
“怕什么，林翊也在呢！”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包厢里顿时响起一阵暧昧的哄笑。苏晓晓的脸更红了，偷偷抬眼去看林翊，发现他正靠在沙发上玩手机，根本没注意这边，心里顿时涌上一股失落。
后来的事情变得模糊起来。有人点了生日蛋糕，奶油抹得满脸都是；有人抢话筒吵架，差点掀翻桌子；林翊被灌了太多酒，瘫在沙发角落，眉头皱得很紧，像是在做什么不舒服的梦。苏晓晓想去给他盖件外套，刚走两步就被几个女生拉去玩游戏，等她挣脱出来时，已经快十一点了。
走廊里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有人大喊“着火了”。
苏晓晓起初以为是恶作剧，直到浓烟顺着门缝灌进来，刺鼻的焦糊味呛得她咳嗽不止。包厢里的灯突然灭了，尖叫声和哭喊声瞬间炸开来，喝醉的人撞在一起，玻璃杯摔在地上碎成渣。
“后门！从后门走！”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人群像没头苍蝇似的往消防通道挤。苏晓晓被推搡着往前跑，左手手腕不小心撞到了发烫的金属门把，疼得她差点哭出来。
混乱中，她突然想起林翊还在包厢里。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她就下意识地往回瞥了一眼。火光已经舔舐着包厢的门帘，热浪扑面而来，她的腿像灌了铅一样挪不动。有个男生拽着她的胳膊往外冲：“还愣着干什么？想死啊！”
她被裹挟在人群里冲出KTV，站在路边看着熊熊燃烧的大楼，心脏狂跳不止。消防员和救护车很快赶到，警笛声刺破夜空。同学们惊魂未定地互相清点人数，当有人提到“林翊还在里面”时，苏晓晓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凝固了。
“怎么办？林翊还在里面！”
“刚好像看见他醉倒在沙发上……”
“谁敢进去啊？火都烧起来了！”
议论声嗡嗡地钻进耳朵，苏晓晓攥紧了被烫伤的左手，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消防通道的侧门冲了进去。
是林晚。
她穿着运动衣，头发扎成简单的丸子头，手里还拎着个鼓鼓囊囊的蛇皮袋——大概是刚收完废品路过。苏晓晓的第一反应是想喊住她，警告她不要多管闲事，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如果林晚死在里面，好像也不错。她阴暗地想。
没过多久，消防通道的门再次打开。林晚背着昏迷的林翊冲了出来，她的额发被汗水浸湿，贴在苍白的脸上，左手袖子卷到肘部，小臂上赫然印着一道红肿的烫伤，在火光下格外刺眼。
“快！这边有担架！”林晚把林翊放在地上，对着救护车的方向大喊，声音因为急促的呼吸而发颤。她蹲下来探了探林翊的鼻息，又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盖在他身上，做完这一切后，转身就往巷子深处走。
“喂！你等等！”苏晓晓鬼使神差地喊了一声。
林晚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那双总是没什么情绪的眼睛里，此刻映着跳动的火光，像两簇安静的火苗。她什么也没说，转身消失在黑暗里。
苏晓晓站在原地，看着自己左手手腕那道同样红肿的烫伤，一个念头突然窜进脑海。
救护车呼啸着把林翊拉走时，他迷迷糊糊地睁开过一次眼。苏晓晓扑过去抓住他的手，听见他含混不清地问：“谁……救了我？”他只记得就自己的人手被烧伤了。
“是我啊林翊，”她压下心里的慌乱，挤出泫然欲泣的表情，“我进去把你拉出来的……你吓死我了……”
林翊的目光落在她缠着纱布的左手上，烧得通红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感激，随即又昏了过去。
第二天在医院，苏晓晓坐在林翊的病床边削苹果。周围的同学都在议论昨晚的火灾，有人问起是谁救了林翊，她低下头，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当时太乱了……我也记不清了……就想着不能把林翊同学丢下……”
她故意让左手的纱布露在外面，说话时微微蹙眉，像是牵动了伤口。有目睹她从火场跑出来的同学帮腔：
“肯定是晓晓！我看见她最后一个出来的！”
“她的手都被烫伤了！”
“太勇敢了吧！”
赞美声像潮水一样涌来，苏晓晓低着头，嘴角却忍不住往上扬。林翊醒来后，第一时间就抓住她的手，眼神里的感激几乎要溢出来。
“谢谢你，晓晓。”他的声音还有些沙哑，“要不是你……”
“别说这个了，”苏晓晓打断他，擦掉眼角不存在的眼泪，“你没事就好。”
那天下午，林翊向她告白了。他说在被浓烟呛得快要窒息时，感觉有人把他从火海里拖出来，那双手虽然纤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说他永远不会忘记这份恩情，会用一辈子来报答。
苏晓晓红着脸点头，心里却在冷笑。
她当然不会告诉林翊，真正救他的人是林晚。那个总是被他忽视、被她踩在脚下的林晚，那个连聚会都没资格参加的林晚。她更不会说，自己当时差点就抛下他跑了。
从那天起，林翊成了她的男朋友。他对她言听计从，把她宠成了公主。同学们提起她，都会竖起大拇指说“那可是救过林翊的女人”。苏晓晓享受着这份虚假的荣光，把林晚忘得一干二净。
“苏晓晓？”黄毛男人的声音把她从回忆里拽出来，“发什么呆呢？人都安排好了，保证让林晚有来无回。”
苏晓晓回过神，端起已经凉透的咖啡喝了一口。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让她想起林晚当时看着她的眼神——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漠然，仿佛早就看穿了她的把戏。
“放心吧，”她放下咖啡杯，嘴角勾起一抹阴狠的笑，“这次，她跑不掉的。”
仓库里的风越来越大，卷起地上的灰尘。林晚缩了缩脖子，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上的鲸鱼吊坠。沈砚把车停在仓库门口，车灯刺破黑暗，照亮了锈迹斑斑的铁门。
“我去看看。”沈砚解开安全带，语气沉稳，“你待在车里锁好门，我没回来就别出来。”
林晚点点头，看着他推开车门走进仓库。夜风掀起他的衣角，背影在昏黄的路灯下显得格外挺拔。她握紧手机，屏幕上还停留在和苏晓晓的通话记录界面。
不知为什么，眼皮突然隐隐跳了两下。
仓库深处传来一阵响动，林晚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咬着唇，手指悬在报警电话的拨号键上，犹豫着要不要现在报警。
就在这时，仓库的铁门“哐当”一声被撞开，沈砚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的额角渗着血，黑色夹克上沾了不少灰尘，看起来像是刚打过架。
“快走！”沈砚拉开车门，把她拽了出来，“这里有问题！”
林晚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塞进副驾驶座。车子猛地发动，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透过后视镜，她看见几个黑影从仓库里追出来，手里还拿着铁棍。
“怎么回事？”林晚的声音严肃。
“是圈套。”沈砚的脸色很冷，“苏晓晓根本不在里面，是几个混混。”
林晚的心沉了下去。果然是假的。她就知道，苏晓晓那种人怎么会真的求助。
车子在夜色里疾驰，沈砚额角的血滴落在衬衫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林晚从包里翻出创可贴递给他：“先贴上吧。”
沈砚腾出一只手接过，随意往额角一贴。
车窗外的霓虹飞速倒退，像一串模糊的光斑。林晚看着沈砚专注开车的侧脸，有些懊恼自己的大意。
仓库里，黄毛男人看着沈砚的车消失在夜色里，气急败坏地把铁棍扔在地上：“他大爷的！让他们跑了！”
角落里，苏晓晓慢慢走出来，脸上的冷笑还没褪去：“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她拿出手机，拨通了林翊的电话。
“喂，阿翊，”她的声音瞬间变得委屈，恶人先告状道：“我刚才好像看见林晚学姐了……她跟一个男人在一起，往城郊的方向去了……我有点怕……”
挂了电话，苏晓晓看着仓库里狼藉的景象，嘴角勾起一抹胜券在握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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