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沉,冰冷。
房间里没开空调,只有一台立式风扇在呼呼转。
谢呈迷迷糊糊睁开眼,只觉得天旋地转,眼皮覆在眼睛上十分滚烫。
他想起身去关风扇,从床上坐起来时感觉头沉的像个铅球,一摸额头,有点滚烫。尝试着吞了一下口水,发现喉咙处就像刀割一般。而鼻子也塞住了,只能靠口呼吸。
托着身子来在风扇旁,脚下犹如踩棉花,几步路的距离险些摔倒。
好不容易将那台呼呼转的大风扇关掉,全身上下的所有戾气似乎早已用尽,直接一头栽倒在床上。
这一觉睡得很难受,四肢乏力,连拽被子的力气都没有。
谢呈想着睡一觉应该就好了。
清晨,安涵来谢呈的房间敲门:“小呈,去楼下吃饭了。”
里面却传来一个沙哑且有气无力的声音:“我不吃。”
“为什么不吃啊?”
谢呈用被子捂住半张脸,道:“感冒了没胃口。”
安涵推门而入,道:“怎么回事?是不是昨天淋了雨。”
谢呈半眯着眼:“可能吧。”
安涵一摸谢呈的额头,道:“我去给你找个温度计来量吧。”
五分钟后谢呈取出温度计递给坐在床边的安涵。
她将温度计举在眼前:“38度。”
谢呈道:“没事,妈。我喝点热水,休息一下就好了。”
“我给你端一碗面上来吧,不吃饭肚子不会饿呀?”
“不吃,感冒了没胃口。你端一杯温水给我就行了。”
安涵下楼时,谢立康正坐在餐桌上剥鸡蛋。
谢立康看安涵身后没人,开口问道:“小呈怎么没下来?”
安涵一边去饮水机接水一边回答道:“他感冒了,没有什么胃口吃东西,我给他接杯水,让他休息一下。”
李桃英不解:“好端端的怎么会感冒呢?”
“应该是昨天收衣服的时候淋到了雨。”
谢卫全道:“要不要去社区卫生院买点药给他?”
“他自己说不用买,而且也没有烧多高。”
安涵把装着温水的玻璃杯放在谢呈的床头柜上,俯下身叮嘱道:“记得喝,别放凉。有什么不舒服的就告诉我和你爸爸。”
“嗯。”谢呈的语气带着点鼻音。
安涵走后,谢呈手撑在床上支起身子,将那瓶温水灌进肚里。
又一连睡了几个小时,可症状却没有减缓,反而更严重了。
他感觉自己浑身滚烫,就连脸颊也像火烧似的。
现在已经是中午了,整座房子陷入了安静,安涵期间也来看过几次,帮他把量温度,盖被子接水。
这几次的稳定都挺稳定的,没有超过38度,谢呈觉得忍忍就行了。
因为没有吃早饭,肚子在这个时候不争气的“咕噜咕噜”地叫了起来。
他不想再麻烦别人,起身披了一件外套,拖着头重脚轻的身子走出房间。
一走到楼梯口,他的身子就开始微弱的摇晃,站也站不稳,扶着扶手,强撑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
“小心点。”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是许继。
许继搀扶住他,道:“我感觉你都有点站不稳了。”
“头晕。”谢呈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弱,“我去楼下吃点东西。”
两人并肩下楼梯,许继道:“我煮碗面给你吃吧。”
谢呈推辞道:“不用。”
“楼下没有吃的了,煮碗面给你暖暖身子。”
今天天气阴,凉风阵阵,一点也不像七月该有的天气。
许继从冰箱里拿出一袋挂面、几根葱和一个鸡蛋。
水开后许继从袋里取出一把挂面对折后扔进锅里,切了几根葱撒进去,还打了一个鸡蛋。
厨房飘来阵阵葱香,锅里咕噜咕噜的冒着烟,一缕缕的香气钻进谢尘的鼻子里,打开了他因难受而封闭的胃。
他看着许继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个画面岁月静好。
许继将一碗热气腾腾的葱花鸡蛋面端在他面前,还贴心的给他递了一双筷子。
“谢谢。”说罢,拿起筷子,就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面条口感劲道,撒上一把葱花,汤汁显得更加浓郁。
不到几分钟,碗里的面就被他一扫而净,连汤也喝了个不剩。
许继道:“好吃吧?看你吃的那么香。”
“嗯。”谢呈拿起一张纸擦嘴,顺便擤了一把鼻涕。
许继自夸道:“看来我的手艺还是不错的。”接着又开始回忆往事,“我小时候感冒,不愿意去打针,也不愿意去吃药。我妈就给我做这一碗面,吃完这一碗面,再出一次汗,感冒就好的差不多了。尤其是冬天来上这一碗面,整个身子都是暖的。”
谢呈嘴角微微翘起道:“所以久而久之,你也学会了怎么做是吧?”
“嗯,总得会照顾自己吧。”
许继将手背放在谢呈的额头上,冰凉的触感让谢呈心底一颤。
那一瞬间,毫无征兆。
许继道:“怎么这么烫啊?你要吃药吗?要的话我去给你买点。”
他的语气很温柔。让谢呈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一是不想辜负表哥的好心,二是觉得这种小感冒,自己挺挺就过去了。
但他还是回了一句:“不用了。”
“嗯,那你去休息吧,碗我来洗。”说罢就端着碗筷进了厨房,走到门口又不往,回头叮嘱他,“把外套披上。”
此时许继就像是一个顾家的好丈夫,照顾好妻儿后又主动承担家务。
听着厨房里碗筷的碰撞声,谢呈心道:这样的好男人上哪去找啊?
许继洗完碗之后,正拿着抹布擦拭着手上的水,目光却看向扶着楼梯上楼的谢呈。
他抿着嘴唇,看着谢呈吃力的模样,心底升起一种柔软:都到这个程度了,居然还不去吃药。
谢呈回到房间,靠在床头上,闭上双眼,微微蹙眉,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咽也咽不下去,吐也吐不出来。
最后他只能躺回床上,在天旋地转的感觉中入睡。
房间里的窗帘拉的很严实,只透出几缕光。
他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像是自己的了。
乏力,出虚汗,口干舌燥,喉咙肿痛。
他睁眼都能耗尽全身的力气。
“咚咚咚”
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谢呈,你醒了吗,给我开门。”
“好。”谢呈强撑起身子去开了门。
门一打开,谢呈就注意到许继手上提着的透明塑料袋——上面印着xx社区卫生院。
“给你买了药。”许继半推着谢呈往床边走去,手上的塑料袋发出“簌簌”的声音。
许继把塑料袋放在床头柜上,道:“我去给你烧水——哎,你这里有没有烧水壶啊?”
“有,”谢呈剧烈的咳嗽起来,好不容易压制住了,但嗓音却变得十分奇怪,像是卡了一口千年老痰在喉间,“在书桌上。”
这一天下来,许继又是给自己煮面,又是给自己买药。好像除了自己的父母,许继是最照顾自己的。
等待水开的过程中,许继托着书桌旁的凳子坐在了谢呈的床边,像关爱底层百姓那样,双手扶在膝盖上,道:“还很难受吗?”
“好多了。”
但其实只有谢呈一个人知道,还是很难受。
“贴个退烧贴吧。至少能缓解一下发热时的难受。”许继从塑料袋里拿出一个退烧贴,拆开外包装,取出一片递给他。
谢呈接过,撕开包装,贴在额头上。
他转头看向放在床头柜上的塑料袋里的药,道:“你怎么去给我买的药啊?”
“骑我外公的车去咯。”
谢呈欲言又止,想出口感谢但又不知如何开口,半晌才道:“表哥,谢谢你。”
“不用客气——不过话说,你怎么不吃药?吃药不是好的更快吗?”
“小感冒而已,挺挺就过去了。”
许继挑起一边的眉毛一笑:“想啥呢孩子,再不吃药,脑子都被烧坏了。我不信你的免疫系统有这么强。如果真有的话……也不至于淋几滴雨就发烧了。”
谢呈:不儿?
然而犯完贱的许继,一脸幸灾乐祸样,但很快又变得正经起来:“我其实小时候感冒也不爱吃药,总想着挺挺就过去了。但小时候有一次,我烧的特别高,39度。吃了几天药才把温度降下来。可是一烧就烧好几天,我妈不放心,硬拉着我去诊所里面打针,你知道吧?那种屁股针。很痛的,打完之后坐也不敢坐。”
许继双腿微微叉开,十指交叠放在两腿中间,语气十分平静道:“那个医生说,还好吃了药,不然要是任由他这么烧下去,脑子可能会烧坏的,当时我一听到这话,差点就吓尿了。那个时候春季流感盛行,烧到39度,40度的人比比皆是,还有人因此出了问题……所以,永远都不要拿自己当特例。”
谢呈静静的听着许继讲述他的童年,他感觉许继似乎在拿自己的案例教训自己:不要心存侥幸心理。
许继没有再说下去,直到听到烧水壶传来咔哒一声,才从椅子上起身,端起床头柜上的玻璃杯:“乖,吃药啊。”
他仿佛拿谢呈当个三岁的小宝宝,哄着他吃药。
谢呈对此哭笑不得,自己又不是脾气倔不想吃药,而是觉得没有必要。
许继端着杯子,小心翼翼的把它递给谢呈:“小心烫。”
谢呈看着杯子里装着神似咖啡的液体,问道:“这是什么药?”
“板蓝根,有点甜甜的。”
谢呈朝杯子里吹吹气,一口灌下。
“要不要我再接点水给你?”
谢呈摇摇头:“不了。”
“那你好好睡吧,你待会要是有什么难受的话,别忍着不说出来,”许继拍拍他的背,“还有这些药不能混在一起吃,可能会引发过敏症状。”
许继就像是一个不放心孩子出远门的妈妈,唠叨个不停。
谢呈点着头,嘴角微扬。
躺下的时候,他看着许继处理书桌上的垃圾,就在许继要把椅子拉回原位的时候,他问了一句:“表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照顾?”
许继动作一顿,食物在斟酌词句,良久才道:“因为我们是一家人。”
“一家人。”谢呈重复着,“嗯”了一句,就睡过去了。
许继走到床边帮他掖好被子,视线却注意到床头柜上摆着的一本书。
那本书旁边还有一个明信片,正面是一片海,浪花滚滚,蓝天白云。
他翻到背面,看到上面写了几行隽秀的字:
喜欢你就像身处闷热的梅雨季
淅淅沥沥的雨下了一天又一天
怎么还不见停
那几行字墨黑如夜,排版有序。一看便知是手写上去的。
许继心道:这小子还挺文艺的。
他看着谢呈的睡颜,半张脸埋在被子里,昏暗的房间,看不清五官的细节,但勾勒出他脸部流畅的轮廓。
他将明信片放回原处,轻轻关上了门。
一出门便抬头撞见了安涵。
“舅妈。”许继礼貌的打了声招呼。
“哎,”安涵热情的回应到。
许继注意到她手里拿着的一盒药,道:“你是去给他吃药吧?”
“是,这孩子一天没吃饭了,也不吃药。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
“不用的,舅妈。”
安涵面露疑色。
“我刚刚给他煮了一碗面,又在社区卫生院那里买了药给他吃,现在已经睡了。”
安涵一时不知怎么接下这句话,反应过来才道:“哎呀,真是谢谢你啊,这么照顾小呈。”
“没事,一家人。”
安涵欣慰的点点头:“真是谢谢你了,小继。”
许继摆摆手:“没事没事。舅妈,你去忙吧。谢呈他吃了药应该也没有什么事,很快就会好的。”
“哎哎哎。”
等安涵回到房间后,许继自己一个人靠在谢呈的门上,一个人回想起他在明信片上写下的那句话:喜欢你就像身处闷热的梅雨季,淅淅沥沥的雨下了一天又一天,怎么还不见停。
他不知不觉的念出了这句话,随后眉眼一弯,暗自道:“喜欢你。”
话一说完,他才意识到刚刚是有多荒谬。有那么一瞬间,心里升腾起一股不可名状的情感。
他摇摇头,迫使自己冷静下来——那是自己的表弟,永远永远都不能越过的亲情。
可是谢呈那张温顺乖巧的脸,总是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就连许继也不例外。
想到这里,他轻轻叹了口气,想着自己怎么变得这么自作多情,就算自己真的喜欢上了谢呈,对他挑明了情感。他又怎么可能会答应?
许继想打开房门瞧瞧谢呈,但手放在门把上,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过了一会儿,他松开了手,还是觉得擅闯别人房间不太礼貌,只是垂着眼眸看了一会儿。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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