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大人?”
“国师大人?”
解泠正坐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身边那人是兰乐公主。
他有些头疼,神智好不容易才有些清明过来。
解泠摸了摸自己的脸,摸到了一个面具,又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穿着一身紫色道袍。
他想开口说话,却发现发不出任何声音,这个乌峦国师难道是个哑巴?
兰乐道:“国师大人,求您救救乌峦吧。”说着她朝匍匐跪在解泠的脚边。
解泠连忙扶起她,示意她先坐。
要让他救乌峦,也得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现在是什么时候了,骨生花又如何了?
解泠看到身边有纸,便模棱两可地写道:“外面如何了?”
兰乐道:“那怪病来得很凶,已经传染了上千人了。医官也找不到头绪,不知道是什么病,也不知道该如何用药。”
解泠又写道:“死了多少?得病到死亡多久?得病之人有何联系?隔离了吗?”
兰乐看一条,回一条:
“死了九百八十三个人。”
“得病到死最长的七天,最短的上午发现下午就死了。”
“得病之人男女老少都有,不止乌峦,中原人、火驼国的人也有。唯一能确定的是,范围只有在乌峦王城内,城外百姓都没事,发现的第一时间已经隔离起来了。”
乌峦是个小国,一个王城加起来不过就万人上下,已经死了一成了,这是极其可怕的数字。
解泠面上丝毫不显,手却一直在抖,抖得字都写不好。
“诅咒?您是说这不是病,这是诅咒?”兰乐看到那两个字也万分惊愕。
解泠点点头,有些痛苦地继续写道:“神罚。”
“怎么可能?太阳神为何要惩罚我们?”
解泠写道:“景明军打过来了吗?”
见到景明这两个字,兰乐的神色又苍白了几分,“乌峦输了。”
输了,那就是离灭国不远了。
解泠站起身,走到了窗边,他这一处是乌峦最高的建筑了。窗外是百姓震天的哭声和喊声,他现在能听懂乌峦语了。
他们在诅咒和唾骂,骂兰乐是灾星,召来了祸患。
是她引狼入室,是她挑起了战争,她不配做乌峦的“朝日花”!
这一切都是因为景明军队最前方的将军,是乌峦国的驸马!
对神的信仰早就死了,所以神也放弃了他们。
神不救,那就他来救。
解泠转身写了一张纸,递给兰乐,让她去准备上面的东西。
兰乐拿到那张纸愣了愣:“这真的可以救乌峦吗?”
解泠点点头,比着口型道:“相信我。”
兰乐看他一派从容,万分镇定,当下便有些安心,郑重地朝解泠施了个乌峦国的礼仪。
送走兰乐,解泠有些腿软地坐在椅子上,其实他也不知道要是在梦境里再做一遍这个事情会有什么后果,但这是他该做的,也只能他来做。
他关上了所有门窗,坐在镜子前,摘下了面具,看到了镜子中的人脸——
除了原本就露出来的眼睛和嘴巴,其余五官相貌都模糊不清。
没人见过这位国师长什么样,这幻境自然也造不出他的脸。
但解泠却认得这双眼睛。
他在身上又找了找,果然找到一张禁言符。难怪,难怪要他来做这个乌峦国师。
他将符咒撕了下来,开口道:“师父啊师父,您老人家真是神秘莫测,竟然做起了乌峦国的国师。”
解泠想了想,再次戴上面具出了门。
乌峦王城此时无比混乱,没病的不敢出门,有病的躺在路边垂死挣扎。
还有不少已经死了的,那些白骨虽然被好好收殓了,但架不住数量太多,棺材黑压压地堆了一整条街。
萧条、死亡、恐怖……
解泠没看那些棺材,身影一闪消失在长街尽头。
他的身后远远跟着一个人,也跟着他消失了。
解泠越过城墙,来到了景明军的驻扎地,如入无人之境。
待秦章进入营帐时,一柄利剑抵在了他的咽喉处。
解泠开口道:“秦将军,别来无恙。”
秦章并未吃惊,只是淡声道:“国师大人竟然能开口说话。”
解泠一笑收了剑,随意在营帐里找了个位置坐下,道:“秦将军,我不喜欢绕弯子,我要是国师我就该叫你一声驸马了。”
秦章坐在了他的旁边位置上,给他倒了一盏茶,道:“昭宁真君何时发现的?”
解泠道:“也不算久。只是依稀记得乌峦国发生骨生花的时候,景明军是退军了,但如今你迟迟不走,我便诈了诈你。”
秦章喝茶的手一顿,显然没想到马脚露在这种地方。他叹了一口气道:“我一开始也没发现你们,后来发现分身竟被你们牵着鼻子走,这才下来看看。”
“这幻境是你做的?”
秦章点点头,“是我们夫妻一起做的。”
“夫妻?”解泠冷哼一声,“四百年前你确实很爱兰乐,不过你在国家和她之间,选择了你的国家,这原也无可厚非。”他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继续道:“但兰乐代替他兄长自戕,这一点你很难接受,对吧?”
此时的秦章比四百年前要沉稳很多,说话不疾不徐,“昭宁真君未曾亲眼见过这段历史,幻境也还没演到这儿,是怎么知道的?”
“猜的,我虽然亲眼见到兰乐是怎么死的,我想你也没见到。依兰乐的脾气,根本不会等你处理完了景明的事再来找她,她放你走,便是真的放你走了。”
解泠继续道:“另外我还猜,你把兰乐封在了月牙泊里,你想让人们记住兰乐,记住有她的庇佑,她的子民才能生存下去,所以将月牙泊改了名字叫兰乐泊。”
“但兰乐还是被她的子民抛弃了。”
秦章道:“说到底是我对不起她,但她没有对不起乌峦。那些人当初是如何爱戴她的,后来又是如何谩骂她的?我接受不了。兰乐的执念未散,一直绕着乌峦王城,我便做了这个幻境,将他们困死在王城里,兰乐有这些子民陪着,就没那么孤单了。”
“你错了。兰乐那么爱她的子民,那么爱自己的国家,怎么可能会困死他们?”
解泠正色道:“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这个幻境撑不住多久了,你扔再多生魂也没用,因为这根本就不是兰乐的执念。我劝你不如把兰乐放出来吧,你都困了她四百年了,够久了。”
秦章一时间有些错愕:“什么意思?什么叫不是兰乐的执念?什么叫我困了她四百年。”
“兰乐只是一个凡人,哪里有那么大的力量?在我毁了这个幻境之前,我给你时间考虑,明日太阳落山前你若还是执迷不悟,那你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你的意思是……”
解泠打断他,“懂了就行,多的别问。”说着他径直走出了营帐。
身后传来秦章的喊声:“我真的还能再见到兰乐吗?”
解泠没有回头,只道:“那就看你对她的爱有几分真心了……”说着他离开了驻地。
那个身影又跟了上来,远远的。
解泠站在了月牙泊前,这里如今还是一片绿洲,但因为王城闹得厉害,这附近也不像之前那般热闹。
月色下,这里有一些荒凉和凄苦。
解泠就地坐下,身后那个人影走了上来,也在他的身边坐下。
“阿福,你想知道的事情,明日就可以知道了,我会走完最后这段历史,然后我们就可以出去了。”
半晌,阿福才道:“我不想知道了。”
解泠疑惑道:“为何又不想知道了?”
阿福道:“我不想知道了,你别做,行不行?”
“我还什么都没做呢,你瞎担心什么?”
见阿福还是皱紧眉头,解泠安慰道:“放心吧,这是幻境,这里发生的事情都不是真实的,这里的骨生花也不是真的。”
阿福却执拗道:“既然是假的,我们闯出去不行吗?”
解泠道:“阿福,你应该知道兰乐已经和这个幻境融为一体了,闯出去她就彻底死了。只有我走完这一段路,幻境完成了它的使命,它才能放开兰乐。”
阿福赌气道:“我不知道。”
解泠笑道:“别不开心了,我给你跳一支舞吧,我家乡的祈福舞。”
说着他站起身来,轻轻挥动手腕,皓腕轻舒,莲步轻移,手指挽成了一只漂亮的蝴蝶,在月光下翩翩起舞,蝶影落在了阿福的眉骨、脸庞、嘴唇上,只一瞬又飞走了。
阿福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看着他紫色的身影在如水的月华中腾空而起,化作一团自由的白云,览尽山川大地,最终落于鼓上,开成一朵重重叠叠的巨大花朵。
白色的祭服裹住他的身体,面具遮住了他的面容,手中的剑抹掉了他的名字和过往,解泠现在是乌峦国师。
他正赤着足在鼓上起舞,不再是昨夜跳给阿福看的祈福舞,而是祭祀之舞,以身侍神。
王城的高台下全都是身患骨生花的百姓,他们跪拜着国师,祈求国师这一场祭舞能救救他们。
“神啊,救救我们吧!”
“救救我的孩子!”
“我不想死啊!”
谁又想死呢?没人想死的。
一层又一层的纯白祭祀礼服足足有几十斤,解泠跳得很稳,或是高纵轻蹑,或是浮腾累跪,每一步踏出便不可收回。
阿福和风雨二人隐在暗处看着解泠,施人衣不解地道:“昭宁这样真的能救他们,也能让我们出这个幻境吗?”
尚青云道:“如果真的这么简单,那昭宁古国为何灭国?”
“你说的也是啊!”
阿福一言不发,死死地盯着那个白色的身影。
那道身影突然腾空而起,他素手轻弹了一下剑身,“叮“一声,这道剑鸣竟然传至了整个王城!
跪拜的人们都抬起头看着空中这道如花似蝶的身影,他的背后是慢慢下降的太阳,这时空中却突然炸开一道耀眼至极的白光!——
这道光庞大无比,几乎覆盖了整个王城,刺得人根本就睁不开眼睛。
紧接着空中突然开始下起了雨来,众人看不清,以为就是普通的雨水。
直到有一个人张口尝了尝,这才喊出声来:“是血雨!”
这座王城被血雨浇了个透,每个人都跪在血雨之中不敢动,生怕又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但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他们原本觉得万分难受的身体,此时竟然渐渐恢复了生机,一些人开始在雨里狂奔,到处找吃的。
“我没事了!红斑消失了!”
“娘!我饿了!”
“好好好,娘给你做饭,有救了!我们有救了!”
“我没死?哈哈哈哈我没死!我竟然没死!”
“我也没死!”
“我也是!”
“……”
没有人觉得这场血雨恐怖,满城都是重生的欣喜。
他们又纷纷跪倒,感谢国师,感谢神明。
可鼓上的那人早就不见了。
施人衣好不容易才看清楚,连忙问道:“昭宁呢?昭宁去哪儿了?这血雨是怎么回事?”
尚青云是完全愣住了。
只听阿福道:“他就是这场血雨啊!”
神之血,可“活死人肉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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