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笔沾过神官的气息,也许会对神官的血有些反应,总之能排除掉一些是一些。反之,如果不敢滴血那便是有鬼。
辛钥沉默了。
解泠道:“怎么了,这法子不可行?”
“……不是不行。”
“既然可行,那我就想办法让他们见一见血。”
“你想如何做?”
解泠道:“这就是我的老本行了!”
话音未落,他突然拔了剑,反手抵在了辛钥的脖子上,挑眉道:“打劫!”
解泠一脸稳操胜券地看着辛钥:“打劫大人一点血。大人是自己来,还是要我亲自动手?”
辛钥斜晲了殿下的剑身一下,殿下自己默默退开了几分。他又低头看着横剑在他眼前的解泠,不由得有些无奈道:“连我也在内?”
解泠道:“这个自然。人人都有嫌疑,既然想找凶手,就不要有私心。”
“我以为你对我该有些私心的。”说着,辛钥抵着剑向前跨了一步,完全不怕殿下的锋芒。
解泠没有想到辛钥不退反进,生怕真的割破了他的脖子,只能往后退了半步。
可辛钥没有停下来,他一步一步压向解泠,解泠也被逼得步步后退,直到后腰撞到了桌案,那些青玉翠石的毛笔互撞,发出了叮咚的清脆响声,退无可退。
辛钥将他完全笼在自己的阴影里,就这么低头看着他道:“当真想要我的血?”
说着他握住解泠持剑的手,又往自己的脖子处靠近了几分。辛钥的眼里没有任何的慌乱,也不似在做戏,而是满眼的认真。他一瞬不瞬地盯着解泠,好像就算解泠现在真的杀了他,他也不会吭一声。
这是在做什么?
解泠早就没了刚才嚣张的气焰,执剑的手也怂了几分,他从未离辛钥如此之近,心里大感不妙!
眼看那白皙修长的脖子就要被划破时,解泠立刻收了手,有些气恼道:“我不过就是同你演练一下,看唬不唬人罢了,哪里会真的对你下手?”
辛钥轻笑:“只许你拿我练手,不许我试试你会不会真的对我下手?”
解泠嘟囔道:“那也不用真的抹脖子吧?你把袖子撩了,我取一点点血就行。”
辛钥却将手藏着自己身后。
解泠疑惑道:“怎么了?害怕我一剑断了你的手?那指尖血也行,你自己抹。”
辛钥道:“当真对我一点私心都没有?”
“当真。辛钥大神官,你要以身作则,不然不能服众。”解泠说话时不自觉就带上了以前的口气,变得亲近了许多。
辛钥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跟我来,我有个好东西,不用你去打劫。”
“那你不早说?”解泠收了殿下,跟着辛钥转到了屏风后面。
这里有一面巨大的镜子,足有四个解泠宽,一个半解泠高。
解泠好奇道:“这是什么?”
辛钥道:“‘一探究竟’镜,可以照映出被照之人的前世今生。文帝娘娘那儿放不下了,便暂时放在了我殿内。”
解泠道:“谁起的这名字?甚好。”
辛钥道:“无德元君。不过除了她以外,也就昭宁觉得甚好。”
或许这就是起名废之间的惺惺相惜吧。
解泠道:“这镜子照物也能行?”
辛钥道:“你不是说这冤魂附在朱笔上吗?不如试试看,说不定也能把那位神官找出来。”
于是解泠掏出朱笔,将其解封,映照在“一探究竟”镜前。
很快镜子里出现了画面。
不多不少,九十九年前,有一位名唤陈鸢的考生,他家境贫苦,母亲早逝,父亲为了维持生计在码头帮工。
这陈鸢自小就乖巧,很早就帮着家里干活。有个教书先生心善,看着这孩子也是不容易,便免费给他启了蒙。陈鸢确实很聪明,学什么都很快,不管是要看的要记的要背的,无一不比常人快上好几倍,几乎是过目不忘。
那教书先生看陈鸢这孩子如此聪明,便又教了他几年。随后他父亲病故,教书先生也自觉教不了这样的天纵奇才,便将他推荐到一家书院里,还打算继续资助他念书。
这书院里有不少纨绔子弟,总是欺负这位陈鸢,但陈鸢却非常得夫子喜欢,还和夫子的小女儿有了些情谊。因此他更加发奋读书,想着金榜题名,红袖添香。
陈鸢大抵是天生的读书人,从童生一路考到殿试,一路过五关斩六将,竟直接考到了御前,被皇帝钦点了状元!
那可是极其罕见的民间状元郎!
看到这里,解泠心道:这才是天赋异禀,天资过人啊!
一时间,大街小巷都传遍了陈鸢的名字!又有不少官家看上了这位新科状元,想要招揽至自己门下做乘龙快婿!陈鸢却从一而终,认定了夫子的小女儿。
幼时凄苦,如今双喜临门。
可是还没喜个两三天,这状元之名又被收了回去,有人举报此次科举舞弊。
那人言之凿凿,官员们只好查。这一查,便查出了陈鸢舞弊。
原本证据并不全,毕竟他都一路进了殿试,可偏偏不知道哪儿出了好些人证:那位给他启蒙的教书先生说他其实是看陈鸢可怜才介绍去书院的,实则陈鸢的才学不怎么样;他书院里那些同窗说,陈鸢总是问他们借各种课业,自己根本就不做功课;书院的夫子说,陈鸢对他女儿行了不轨之事,这才不得不对他另眼相看;幼时村子里的人又说起他克父克母……
一时间墙倒众人推,就连他偶尔去吃饭的小饭馆也在说他总是赊账,是个无赖!
陈鸢从新科状元一下子沦为阶下囚,被判了斩立决,从此便成了无头冤魂。
解泠皱眉道:“这很是蹊跷。怎会一夜之间大家都和商量好了一样?”
辛钥挥手,将这段故事往回放了放,指着一个人道:“这个人有问题。”
解泠仔细看了看,那个人便是举报之人。
此人的面容很是普通,属于扔进人堆里就找不到的那种,毫无任何特色。但再仔细看就会发现此人的面容渐渐有些模糊,模糊又清晰,清晰又模糊。
解泠道:“这是分身?”
辛钥点头,“‘一探究竟’镜前连神官也藏不了,这是文心。”
解泠并不认识文心,他只好掏出那本《天庭生存指南》来看看。
这文心虽然在文神里算是个吊车尾的神官,但在民间的香火却是极旺,这主要是源于他飞升的故事传得极广!
据说他飞升前乃是宣和国人,和西方武神贺颜是一国的,不过贺颜飞升比他晚了近二百年。
文心一开始也是穷苦人家出身,不过脑子聪明,科考时名次并不算太高,但好歹是过了。他后来又娶了美娇娘,这位是当地有名的官家小姐,饱读诗书,不输男子。
真正是才子配佳人,十分登对。
自从娶了这位小姐以后,文心似乎一下子开了窍,不仅诗书造诣大大提升了,甚至还飞升了。
那时,几十位有名望的才子相聚在当地著名的桃花诗社,一起吟诗作对,把酒言欢!这诗会一连开了十日,他屡次得了第一。
最后一日,他更是吟着一首桃花诗就飞升了!
解泠扭过头问辛钥道:“文心从前那么厉害,怎么如今混得比齐华还不如?”
辛钥道:“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早就说了,神官的来时路一定是美化再美化过的,谁信了谁就输了。
说回文心举报科举舞弊的事,这倒也不复杂,乃是文心当时的大信徒向他祈愿,希望他儿子能够高中。香火法事都做了不少,甚至还给文心整了个金身文神像,塑得那叫一个似是而非!
解泠觉得文心对自己的容貌怕是有些误会,没人说文神一定要英俊潇洒的好不好?
文心应了祈福,便将朱笔给了那个大信徒的儿子,替他考试。可偏偏都作弊了,神仙还是输给了凡人,让陈鸢得了状元,这文心如何能忍?
于是就有了后面的那一出“无头冤案”。
那些所谓的证人都是被文心蛊惑的,他们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
陈鸢含冤而亡以后,执念化不开,便附在这朱笔上,吸干了那个大信徒儿子的魂魄,又虐杀了那信徒一家。
这朱笔也不再受文心的控制,成了陈鸢的所有物。
陈鸢因为被人冤枉状元是作弊得来的,便一门心思想给自己洗白。他会寻找那种一心想要高中的人家,替人家考试来证明自己的才华货真价值,而报酬便是高中后吸食对方的魂魄。
好巧不巧,张公子有个热心又钱多的竹马,这才正好被解泠救了回来。
故事到这里就基本清楚了。
解泠上前将朱笔取了回来,又将其细细封好,完全没看见镜子里辛钥的身形。
辛钥眼神一眯,一挥手给“一探究竟”镜盖上了遮布。
解泠道:“多谢大人相助,我这就去抓文心。”
辛钥拦着他道:“文心如今在休沐,而且如今的证据不够,毕竟他只是挑拨,并非亲手杀人。要惩罚他,我们还需要将他的来时路挖出来。”
解泠看着辛钥,只见他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似乎从来都是身处高位,不知道他的高位下是不是也躺着无数人的尸骨?
似乎就是在鬼王死后,辛钥便一跃而上,得了文帝娘娘的青睐,从此小神官变成了大神官。
解泠不敢再想。
“到底为止吧。”解泠摇头道:“后面的事情不劳烦大人。文心是如何一步一步爬上来的,我就会一步一步将他拉下去,我想大人应该不乐意看见这过程。大人的手很干净,沾不得这种污秽。”
“昭宁,当年的事是我错了,我……”
“大人,过去的事不必再提,就算鬼王没死,我们也回不到过去了。”解泠拱手,郑重地行礼,“告辞。”
解泠疾步出了辛钥殿,这才有些放松下来。
他差一点,差一点就忘了这次飞升的目的,这一次他不可以和辛钥再有任何牵扯,一点私情都不能有。
一个鬼魅的身影翻入了文心殿。
文心休沐,理应在殿内,但解泠环顾了一圈却没发现文心。他站在桌前正想借机到处翻一翻,手才碰到了一本册子,门口就传来了脚步声。
解泠暗骂一声,只好贴着墙壁,隐在了幔帐之中。
那脚步声每一步都很稳,丝毫不显得慌乱。
隔着幔帐,解泠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他的背影。文神大多都穿着暗色服饰,非藏即玄,一点新意也无。
他在桌前站了站,突然扭头朝解泠这处看来。
解泠一惊,握了握剑柄,想着若是被发现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打昏了再说,暗访不行,他就明察。
那人缓步走了过来,白皙修长的手指伸入了幔帐之内。
解泠一把抓住他的手,另一只手攀上他的肩头,想借力将人压到墙上。没想到对方的力气比他大,那人一用力,解泠就被带了出来,一个转身被人从身后抱了个满怀。
解泠的双手被人交叉固定在胸前,一时间挣脱不得,正要发怒,只听得身后的人说道:“是我。”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