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继续颠簸前行,车厢内却陷入了一片短暂的寂静。
只有车轮轧过路面的咕噜声。
周老大夫看着面容陈静眼中带笑的甄蓁,心中那个想法越发清晰,他要找的教授辨识草药的最佳人选,必须是甄蓁。
他再也找不到比甄蓁更好的人选了。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丫头,我这小童子跟随我也有三四年了,背书也背了一些,可今日碰到相似的草药,仍然分辨不出。”
“若说之前我还默认,这个过程是学医的必然过程,每个人都是如此,时间久了见得多了,自然而然也就会了。”
“但”今日小虎这一番侃侃而谈,却让我突然意识到,其实是有更好的方法的,只是我们这些老家伙把问题当做常态,不愿意去改变罢了。”
“你教授之法极好,甄大夫,我有个不情之请,待来日培训赤脚大夫之时,可否请你来担任教习,教授他们辨识草药之道?”
话说出口,周老心中却产生了顾虑。
他看着甄蓁年轻的面庞,还有姣好的容颜,这样一个小姑娘,纵使再有方法,真的能让那些久经人事的老油条们信服吗?
可甄蓁的表现,却让周老大夫的顾虑一下子打消了。
她没有丝毫的受宠若惊,也没有少女常有的羞涩或慌乱,甚至连一般人都可能会有的对这份信任的激动都看不到。
她只是微微抬起眼,目光清澈平静,仿佛听到的只是一句寻常的邀请,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周老谬赞。我年纪轻,又见识浅薄,不过是学了点皮毛,胡乱教教孩子罢了。我相公的身体您也清楚,恐怕离不得人,我也不愿意离开,因此并没有足够的精力能够做好这件事,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她推辞的干脆,周老大夫能看出来,她并非是以退为进的客套,也并非是不知道这件事将会带给她多大的名望,她只是知道自己目前最想要什么,然后坚定的做罢了。
周老大夫摇摇头,知道自己请不动她,可越是请不动,他越发觉得,再也不会有更好的人选了。
甄蓁重新把目光看向窗外,作为医痴来说,再也不会有比挑战棘手病,把一个生命垂危的人治疗成好人更吸引她的事情了。
而且,她还得救治更多的病人,或许更多的积分,来兑换更高深的医术呢。
跟这些比起来,教授带来的那一点小小的名望,毫无诱惑力。
马车吱呀作响,官路上渐渐有了人烟,马车在人流中挪动,终于抵达了广兴县的城门下。
甄蓁掀起车帘一角,有些好奇的看向城门。
只一眼,一个“破”字便浮现心头。
城墙瞧着是泥土夯实的,斑驳陈旧,甚至坍塌了一角,胡乱用木头堵着。
城门顶上的写着“广兴县”三个字的匾额已然掉了颜色,若不是知道此处是广兴县,怕是要误认为此处是厂兴县。
然而,纵使如此残破,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却给这破败,染上了颜色。
挑着担子的农夫、推着独轮车的小贩、挎着篮子的妇人……
一切都是那么的粗糙,却生机勃勃。
甄蓁的目光缓缓扫过这一切,一种清晰的、略带疏离的认知再次浮上心头:
她,真的来到了这个时代,这个贫瘠却又充满韧性的时代。
马车随着队伍缓慢向城门驶去,前方却忽然传来一阵骚动和惊呼。
伴随着急促杂乱的马蹄声,一伙人竟不顾城门口密集的人流,纵马直接从城内向城外冲来!
“闪开!都闪开!”嚣张的呼喝声随之而至。
排在城门口的百姓们对此却似乎习以为常。
虽面露惊慌,却动作熟练的向两侧避让,如同潮水般迅速分开一条通道。
但周老大夫的这辆马车,因着赵士祥家中有事不能离开,因此此时驾车的是村里许久未曾进县城的老丈。
他虽会驾马车,但大多是赶着牛车,路线还主要在乡间,哪里见过这种阵仗?
看着飞奔而来的骏马,一时竟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拉车的驽马也被疾驰而来的马群惊得有些不安,不安的踏着步子,反而将车厢横在了路中间。
眼看领头那匹通体乌黑、神骏异常的烈马就要狠狠撞上马车侧厢,马上那名身着锦袍的少年猛地一勒缰绳!
“吁——!”
骏马吃痛,发出一声嘹亮的嘶鸣。
它前蹄高抬,几乎人立而起,碗口大的铁蹄在空中悍然蹬踏,带起的劲风掀动车帘露出一双冷静的双眼。
周围的人几乎要被眼前的一幕吓傻了,有人不忍心看,扭过头去,有的人带了孩子,便吧孩子紧紧抱在怀里,捂住双眼。
马蹄重重落下。
车厢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周老大夫和小童子吓得脸色发白,赵小虎更是瞪大了眼睛,忘记了如何呼吸。
甄蓁却在这剧烈的晃动中,主动伸手掀开车帘,看向那纵马的少年。
少年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面容是不符合他行为的鄢艳,若非穿着铠甲背着弓箭骑着高头大马,恐怕会让人误以为是位小娘子。
他瞳仁颜色略浅,看人时便带着一种天然的漠然。
仿佛眼前的一切:无论是受惊的百姓、差点被撞的马车,还是这喧嚣的尘世,都与他无关,激不起半分波澜。
只一眼,甄蓁便知道,这是一个极为矛盾的人。
同时,这也是一个生命垂危的人。
脸色过分苍白,隐约透出的青气。
勒马时虽有意克制,却依然被甄蓁捕捉到那瞬间微不可查的急促呼吸。
先天不足,元气孱弱,五脏之气难以维系,这般根基,按常理来说恐怕是终日躺在病榻上,等待死亡的到来。
可这人,竟看上去生龙活虎,甚至还有气力能勒住马匹。
奇怪,真是奇怪。
那少年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注视,浅淡的眸子随意地扫过来。
他的目光在甄蓁脸上扫过,或许连半息都不到,那目光就像看路边的石头、尘埃一样平淡无奇。
仿佛他并未险些撞翻马车。
那少年面无表情地一扯缰绳,调转马头,便带着身后那一群同样跋扈的家丁豪奴,在一阵更加急促的马蹄声中,向城外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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