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坐在一扇木窗上，从河边一座破败的杂物屋上敲来的，陆地上，尤其靠近人类曾聚集生活的地方，被主上神锁住了时间和空间。
越靠近城市，时空锁下的相对时间就更慢，这里房不倒树不长的，看渡口的蒿草才刚没过膝盖，想必神域的环境人员还没重整过这片区域。
你漂流于一条不知深浅的河中，乌莉在河流中推着你渡河，你一手撑脸，手肘靠膝，思考在人类遗址参维护和稳健的种种工作问题。
你手指无意识敲击着木窗的边缘，“遗址□□工作部门的从属组，目前在人间哪个地方来着。”
乌莉问道：“你为什么不直接用你那神奇的穿越能力，让那个奇怪的黑洞直接转送到城里你要去的地方。”
“首先，一般除了工作外，我不用法则在人间达成便利，其次，我是很难被发现，但是带着你，你要是突然出现，实在容易引人注目了，没发现就是没事，被发现就是大事。”
“你们做神这么藏头露尾鬼鬼祟祟吗？”
“一般不，但是目前我俩这个情况不得不了。”你无奈道。
你用手触碰冰凉的河水，目测河宽，猜测这河深度绝对不小。
“你作为神都无法知道其他神的行踪吗？”乌莉希丝又问。
“荒废的城市里面，遇见人间新生物的概率小，遇见神域的神的概率是个变量，那些家伙行踪怪得很，工作之余潜伏在里头搞探险、度假或者工作的……”
“这个我信，活生生例子唾手可得。”她叹气道。
“对了，潘杰……”
“什么？”
乌莉渡在水中，倚着河风偏着脑袋小声问你，“你为什么不能飞啊，我看书里说，人死后灵魂都是能飞的。你还得坐在这种窗户上，让我推着过河。”
“我没死，这是我另一个位面的能量投影，它有质量的。”你掬水洗把脸继续道：“还有，要飘起来也不是不可以，我可以控制我们身边的带电粒子产生力，让我跟你都飞起来，但是…..这也太容易引起其他人类和神明的注意了。”你说。
“噢——那另一个位面是什么？”乌莉又问。
“其他的适配器肉身，我现在跟你不在一个象限，我的思维又不只连接在一副身体，而且我也不被固定在三维里面。”你回答。
乌莉希丝眨巴着眼睛，抿起嘴，你大概知道她没懂，但你尽力回答了。
天边开始晕染出粉紫的水彩，河涛马不停蹄的向后方奔走。
在推向对岸的一扇小窗上，你感觉像搭乘曾经人们口口相传，神话中开往彼生的行船。
“构造世界二期工程”之后的时间，你确实太久没有好好享受过人间的生活了，这处的呼吸、嘈杂、喧嚣，这方的天际、明暗、动静，都由你曾编写的序码和法则构筑。
但是你好像从未这样沉浸在此处过。
你看着乌莉的脸逐渐被镀上蛋黄的柔边，小河中央的水面平静，唯有乌莉推着你前进的矢状波纹，渐渐你发现自己的视线模糊。
黄昏是你一天视力最差劲的时候。明暗交接到一定程度时，你会感到世界的实体，从线影交错的空间剥离出来。
这条河不在汛期，现在你们正经过一座小小的河心岛屿，小屿上有几棵榕树，像巨人一样高耸于天地之间，周围草木葳蕤繁茂。
在你们徐徐游过榕树下方，进入榕树倒映在河面的阴影，你问乌莉还有多久能到达对岸的码头。
“不知道.......没注意时间，推着你我又不能游太快，我看太阳去了，你不看夕阳吗？这种紫粉晚霞可不常见。”
乌莉希丝单手撑起下巴，轻轻趴在窗格的边栏处，懒洋洋对着融通水面的太阳呢喃：“唉为什么美景好事都是过眼烟云，时间此刻歇会多好。”
乌莉凝望着远处的眼睛熠熠生辉，蓝色的虹膜被光照射得跟玻璃一样。
然后她摆动鱼尾推动你向前出发。
“这河道水流虽然缓但我没游过，也不知道那边水的流向怎么样，快不了。现在在河中心的话，再继续前进十五分钟我们应该就能到达对岸了........”
.........风声簌簌，窸窸窣窣。
你是先看着成片的血飞溅到你的脸上，然后觉察自己已经突兀掉进水里，最后才看见四起的浪花，乌莉的半截身体，混合着黏稠的生命原浆顺着不知道哪里来到血液。随水流浮起四散，淌到你周身。
血液？
紧接着黄昏像被此情此境刺激到一样尖叫了起来，不过现实是你受了驚嚇。
你的一声惊叹引起岛屿上夜枭的啼鸣。
世界开始变得混乱，时间开始具象化一般凝固在你面前。你抬头看碎掉的木窗驶过的古榕树上方，然后把视线转向被跳树者砸个粉身碎骨的乌莉希丝。
一条重达两百磅的人鱼从树上一跃而下，投身于深邃的河水中，以失败告终。
在它拥抱水面时，正好碰上了你们俩。
一个不幸的罹难者用□□替它承负了起码三分之一的反作用力。
一张绝望如死灰的脸，闪频般从你眼前倏然而过。
这就是你掉下水时最后的回忆，它毫无预料的在你眼前呼啸而过，以致于你现在才能想起。
眼前的人鱼没有因为从高处的纵身而粉身碎骨，他的一半鱼尾从水面打横浮起，上半身静止不动但是尾部抽搐战栗。
跳水对心、肺、脾脏、和主要动脉的冲击正让它正四下溢血，它口中大口大口吐出的鲜血带着它的生命力从身体流出。
虽然没有当场死亡但是你想他已经没有救治的余地。
你曾经见过很多这样的画面。
你在夕阳的喧嚣中思考“世界构造工程三期”的不妙未来。在新世纪构造后，你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自断者。
二期工程的人类在抑郁中逃离生命的疯狂画面，在你的脑海中涌现。
你双手抹净脸上的血迹，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那条死去人鱼的眼睛，以至于你忘了乌莉希丝又被砸个死透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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