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嗬……”
沉重的喘息声如同生锈的锯子在拉扯木头，清晰地透过薄薄的门板传进来，一下下刮擦着每个人的耳膜。空气中弥漫着绝望的恐惧，浓得几乎化不开。
处置室里一片死寂。新人们挤作一团，脸色惨白，连大气都不敢喘。王猛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生怕漏出一丝声音。李哲靠着墙壁滑坐在地上，身体抖得像筛糠。
唯一的光源来自顾清辞手中那支昏黄的手电筒，光线在剧烈地晃动，映照出众人脸上扭曲的惊惶。
顾临渊将顾清辞严严实实地护在自己与墙壁之间，形成了一個绝对安全的三角区。他的后背紧贴着门板，能清晰地感受到门外那个“东西”的存在所带来的微弱震动。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计算着各种可能性：破门的力度、房间内有无其他出口、可能的反击方式……结论都不容乐观。
“哥……”顾清辞的声音带着哭腔，细微得如同耳语，温热的气息喷在顾临渊的颈侧，“它……它会不会进来？”
顾临渊没有回头，只是反手轻轻握了握弟弟冰凉的手腕，低声道：“别怕，有我在。”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仿佛此刻他们面对的不是未知的恐怖存在，而只是一个需要解决的商业难题。这种镇定本身就像一种力量，稍稍安抚了怀中几乎要失控的颤抖。
然而，只有顾临渊自己知道，他的内心并非全无波澜。顾清辞贴得他太近了，近到他能清晰地闻到少年发丝间淡淡的洗发水清香，与这污秽环境格格不入的干净气息，莫名地搅动了他一贯古井无波的心绪。一种陌生的、类似于保护欲之外的情绪，极淡地掠过心头，快得让他无法捕捉。
就在这时，门外的东西开始有了新的动作。
“砰！”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响起，门板猛地一震！灰尘簌簌落下。
“啊——！”有人忍不住发出短促的尖叫，又立刻死死捂住嘴。
“砰！砰！”
撞击一声接着一声，越来越猛烈。老旧的木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门锁处甚至出现了细微的裂痕！
“完了……门要撑不住了！”王猛绝望地低吼。
顾临渊眼神一凛，知道不能再坐以待毙。他快速扫视房间，目光锁定在房间中央那个沉重的、用来推医疗器材的铁质推车上。
“帮忙！把那个推车堵到门后！”他当机立断，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求生的本能驱使下，王猛和李哲等人连滚爬爬地冲过去，手忙脚乱地推动那个沉重的铁家伙。顾临渊也迅速转身，用肩膀顶住门板，为争取时间。
就在这混乱的瞬间，被“遗忘”在墙角、光线因手抖而乱晃的顾清辞，眼底闪过一丝决然。
机会来了！
他看似因为极度恐惧而腿软，顺着墙壁滑坐下去，手电筒也“不小心”脱手滚落在地，光线恰好指向门底下的缝隙。这一举动在旁人看来，完全是一个吓坏了的孩子的正常反应。
然而，就在光线照亮门缝的那一刹那，顾清辞的手如同鬼魅般探出，将一件小小的、闪着寒光的东西——那把他从值班室顺来的生锈手术刀——悄无声息地顺着门底的缝隙，塞了出去一半。
他的动作快得惊人，且被混乱的人影和掉落的手电筒完美掩盖。
“砰！！！”
又是一次猛烈的撞击！门锁处的裂缝骤然扩大！
但就在撞击发生的同一时间，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截然不同的、像是利物划破皮革的怪异嘶鸣！紧接着，那沉重的喘息声变得急促而痛苦，撞击也戛然而止。
门外，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怎……怎么了？”正在推车的王猛愣住了，其他人也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顾临渊的动作也顿住了。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异常。刚才那声嘶鸣……不像是撞门应有的声音。而且，门外那个充满恶意的气息，似乎……退缩了？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扫向地面，看到了滚落的手电筒，以及门缝下……似乎有某种深色的、粘稠的液体，正缓缓渗进来。
他的视线随即落在蜷缩在墙角、双手抱膝、将脸深深埋起来、肩膀还在微微耸动的顾清辞身上。少年看起来可怜又无助，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是巧合吗？
顾临渊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的逻辑思维告诉他，这很可能只是个意外，或许是那个“东西”自己碰到了什么。但一种近乎直觉的疑虑，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他严谨的思维中漾开了一圈微小的涟漪。
他走过去，捡起手电筒，光线扫过顾清辞苍白的脸。
“清辞？”
顾清辞抬起头，眼眶通红，睫毛上还挂着泪珠，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哥……结，结束了吗？”
顾临渊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目光锐利，仿佛要穿透这层脆弱的伪装。顾清辞的心跳漏了一拍，但他极力维持着表面的惊慌和无辜。
几秒后，顾临渊移开目光，将手电筒递还给他，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暂时安全了。起来吧。”
他没有追问。
顾清辞内心暗暗松了口气，同时涌起一股隐秘的得意。他成功了！他在哥哥心中种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虽然微小，但终会发芽。
“把车堵好门。”顾临渊不再理会门外，转身开始仔细检查这个处置室。这里比值班室更乱，药品柜东倒西歪，地上散落着破碎的瓶瓶罐罐和一些不明用途的医疗器械。
他在一个翻倒的柜子后面，找到了一个落满灰尘的医疗急救箱。打开之后，里面除了些过期的绷带药品，竟然还有两节未开封的、型号匹配的干电池，以及一把全新的、更强力的手电筒！
“有电池！”李哲惊喜地叫道。
顾临渊换上电池，新的手电筒射出一道明亮的光柱，瞬间将整个房间照得亮堂了许多，也驱散了不少人心中的阴霾。
光明，总能给人带来希望。
“我们……我们是不是可以在这里待到天亮了？”中年妇女充满期待地问。
顾临渊摇了摇头，光线扫过门缝下那滩仍在缓慢扩大的深色粘液：“不行。门外的‘东西’只是暂时退却，不确定会不会再来，或者引来别的。而且，这里的门并不坚固。”
他展开那张医院平面图，在新的光线下仔细研究。“药品储藏室在走廊另一端。我们必须过去。那里有坚固的防盗门，而且可能有更多资源。”
“可是外面……”王猛心有余悸。
“刚才的动静可能暂时吓退了它，这是我们的机会。”顾临渊的语气不容置疑，“抓紧时间，保持安静，跟我走。”
他看了一眼似乎恢复了一些的顾清辞，伸出手：“跟紧。”
这一次，顾清辞将自己的手放入哥哥掌心时，感受到的不仅仅是温暖和安全，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共犯般的刺激感。
他知道，游戏才刚刚开始。而他和哥哥之间那层无形的壁垒，已经被他撬开了一道微小的裂缝。
队伍再次悄无声息地出发。顾临渊打头，顾清辞紧随其后，新的手电光驱散着前路的黑暗。
当经过门口时，所有人都看到了门板上触目惊心的撞痕，以及地上那一大滩散发着恶臭的深色粘液。
顾清辞飞快地瞥了一眼门缝，那把生锈的手术刀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的嘴角，在无人看见的阴影里，勾起一抹极淡、极浅的弧度。
顾临渊走在最前面，表情依旧冷峻。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刚才弟弟那个看似无意间照亮门缝的“失误”，以及门外那声突兀的嘶鸣，如同一个无法用现有数据解释的BUG，留在了他绝对理性的思维程序里。
他开始觉得，这个他从小保护到大的弟弟，在这个诡异的世界里，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而这种“不一样”，竟然让他死水般的心湖，泛起了一丝极细微的、名为“探究”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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