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像粘稠的墨汁，顺着门缝、窗沿、每一道细微的裂缝，无声无息地漫进走廊。应急灯那点惨绿的幽光，早就被浓稠的夜色吞噬得只剩下豆点大的残影，忽明忽灭，如同垂死者最后挣扎的脉搏。
“这边！”阿杰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他似乎发现了什么，手臂猛地指向走廊右侧第三扇病房门。那扇门的门缝里，漏出比别处更亮一些的光晕，还隐约飘出一股……消毒水和霉味交织的古怪气味。
陈默一把扶住几乎要瘫软在地的小夏，低喝：“跟上！动作轻！”
苏言的手心全是冷汗，他下意识地攥紧了凌曜的衣角，指尖冰凉。凌曜反手轻轻扣住他的手腕，力度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稳定，像一根在暴风雨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黑暗中，他甚至能感觉到凌曜手腕上传来的微弱脉搏，沉稳而有力，这让他纷乱的心跳稍稍平复了一些。
他们猫着腰，像一群受惊的耗子，悄无声息地溜到那扇门前。门锁早已锈蚀得不成样子，凌曜用脚尖轻轻一踹，朽坏的门板便“吱呀”一声向内敞开了一条缝。
一股更浓烈的腐臭味扑面而来，呛得人几欲作呕。昏黄的光线下，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摇晃的铁架床，床上躺着一具高度腐烂的尸体，白色的床单几乎被脓血浸透，隐约可见下面肿胀变形的轮廓。墙角堆放着几个空药瓶，散落一地。
但这不是最恐怖的。
病房最里面的靠墙处，还蜷缩着两个人影。借着门缝透进来的微光，依稀能看出是两个中年人，一男一女。女人紧紧抱着一个布包，浑身筛糠似的抖着，男人的手臂环着她，下巴抵在她的头顶，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
“救……救救我们……”男人似乎察觉到有人进来，猛地抬起头。他的脸上布满了泪痕，眼睛通红，布满血丝，表情却透着一股病态的希冀。
“嘘——”陈默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们关上门，但已经太迟了。
“嘻嘻嘻……又有新朋友来啦……”
一阵尖锐刺耳的、如同指甲用力刮过玻璃的笑声，毫无征兆地从病房深处的阴影里钻了出来。那声音充满了恶意和戏谑，让人头皮发麻。
蜷缩在墙角的男人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跳了起来，一把推开女人，歇斯底里地尖叫：“是她！是她害了我们！是她要吃我们！”
女人被他推得一个趔趄，怀里的布包掉在地上，滚出几个啃了一半、已经发黑的苹果。
阴影里，一个穿着破旧护士服的身影缓缓地、缓缓地站直了身体。她的帽子歪斜着，露出了半张脸——那张脸像是被硬生生剥掉了一层皮，露出底下粉红色、带着黏液的肌肉组织，一只眼球浑浊不堪，几乎要从眼眶里掉出来，另一只则是空洞的窟窿，爬满了蛆虫。
“小……小丽……”女人突然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跌跌撞撞地扑向那个腐烂的护士，“我听你的！我都听你的！你别吃我，别吃我啊……”
“太晚了哦……”护士发出咯咯的怪笑，腐烂的手指闪电般抓向女人，“你们……都要留下来……陪我玩……”
“快跑！”凌曜低吼一声，猛地将苏言往旁边一推。
几乎在同一时间，腐烂护士的手臂带着一股腥臭的黑风扫过苏言刚才站立的位置，墙皮簌簌落下。
陈默反应极快，抄起墙角一个沉重的输液架，用尽全力砸了过去。沉重的金属架子砸在护士身上，发出“嘭”的一声闷响，却仿佛只是砸进了一团湿漉漉的棉花里，护士只是身形晃了晃，伤口处渗出更多墨绿色的粘稠液体，散发出令人作呕的甜腥气。
“镜子！镜子碎片！”阿杰焦急地大喊，他之前在走廊捡到的一块巴掌大的碎镜片还紧紧攥在手里，此刻正对着那团蠕动的黑暗拼命反射着仅存的微光，“苏言！光！快用光照它眼睛！”
苏言慌忙举起一直紧握在手心的迷你手电筒，一道微弱的光柱射向护士。然而，那光柱像是泥牛入海，护士只是微微偏了偏头，空洞的眼眶对着光亮，发出一阵更加刺耳的尖啸。
“没用的……灯早就坏了……”女人突然神经质地笑了起来，眼泪混合着鼻涕流下，“这里的灯……早就被她吃掉了……你们……逃不掉的……”
腐烂护士猛地伸出腐烂的手臂，五指成爪，直插向女人的咽喉！女人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完整的惨叫，喉咙就被洞穿，鲜血喷溅而出，染红了她的脸和头发。
“啊——！”小夏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那腐烂的指甲即将刺中小夏的一刹那，一直紧挨着她的凌曜猛地侧过身，用自己的后背硬生生挡住了这一击！
“噗嗤！”
凌曜闷哼一声，向前踉跄了几步，后背上立刻绽开一道深可见骨的恐怖伤口。墨绿色的粘液顺着伤口迅速侵蚀，所过之处，衣物融化，皮肤冒起白烟，散发出焦糊的恶臭。
“凌曜！”苏言目眦欲裂，不顾一切地扑过去，想要扶住他。
凌曜的身体比他想象的要沉重得多，而且伤口处的剧痛显然让他失去了不少力气。苏言的手环住凌曜的腰，才勉强没让他摔倒。这个姿势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慌，凌曜温热的、带着血腥味的呼吸喷在他的耳畔，凌乱的呼吸拂过他的颈侧，带来一阵战栗。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凌曜背部肌肉因剧痛而绷得像一块坚硬的石头。
“苏……苏言……”凌曜的声音有些发颤，额头上渗出豆大的冷汗，不知是疼的还是吓的，“扶……扶我去……窗户那边……”
陈默眼疾手快，一把拽住苏言的手臂，将他从凌曜身上拉开，同时将小夏也护到自己身后，对着阿杰吼道：“阿杰！带他们去窗户！我挡住她！”
阿杰沉默地点点头，一把抄起掉在地上的碎镜片，护着失魂落魄的小夏和不知所措的苏言，快速退到病房内侧的窗户边。
腐烂护士一击得手，似乎更加狂躁，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吼，再次扑向陈默。陈默举起输液架，拼命抵挡，但那输液架在护士恐怖的力量面前，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支架迅速变形弯曲。
苏言被阿杰推到窗边，背靠着冰冷的玻璃。他看着陈默在护士的攻击下险象环生，看着凌曜靠在墙角，后背的伤口不断淌出黑血，看着那个疯癫的女人还在旁边发出意义不明的咯咯笑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和无助感攫住了他。
“没用的……没用的……”女人突然停止了笑声，歪着头，用一种诡异的、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语调说，“这个房间的‘苹果’……已经坏掉了……你们……都要变成新的‘苹果’……”
“苹果？”苏言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地上滚落的那些发黑的苹果。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墙壁上，那面巨大的穿衣镜的镜框边缘，似乎刻着什么东西。他挣脱阿杰的手，踉跄着跑过去，用手指擦去镜框上厚厚的积灰。
借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不知何时，阿杰已经点亮了手机），他看到上面用暗红色的、像是干涸血迹的字迹写着：
【坏掉的苹果会吸引乌鸦，完整的苹果才能指引方向】
“完整的苹果……”苏言喃喃自语，目光扫过地上那些腐烂的苹果，又看了看自己口袋——出发前，他似乎习惯性地往口袋里塞了一个苹果，是早上房东给的，还很新鲜。
他连忙掏出那个苹果，入手冰凉，带着一丝清甜的香气，在这充满腐臭的环境里显得格外突兀。
几乎在同一时间，腐烂护士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猛地舍弃陈默，化作一道黑影，朝苏言扑来！速度快得惊人！
“小心！”阿杰惊呼一声，想也不想就要冲过去。
但苏言却比他更快一步。几乎是出于本能，他将手中的苹果朝着护士扔了过去！
苹果在空中划过一道微不足道的抛物线，准确地砸在了腐烂护士那张可怖的脸上。
“噗——”
一声闷响。
被砸中的地方，那墨绿色的腐肉竟然像是遇到了什么剧毒一般，迅速溃烂、冒泡，发出“滋滋”的声响。腐烂护士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抱着脸连连后退，身体剧烈地扭曲着，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有效！”苏言又惊又喜，低头看了看自己口袋，那里还有一个——是早上凌曜递给他的那个，用干净手帕包着的。
“还……还有一个……”苏言的声音带着哭腔。
“用那个！砸她眼睛！”陈默趁机拉着已经奄奄一息的凌曜退到墙角，急声喊道。
苏言深吸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凌曜给他的那个苹果，紧紧攥在手心。他看着那个腐烂护士痛苦地在地上翻滚，终于找到了机会。他看准护士因痛苦而暴露出的、那只完好的、爬满蛆虫的眼眶，用尽全身力气，将苹果狠狠地砸了过去！
“噗嗤！”
这一次，苹果准确地嵌进了那只眼眶里！腐烂护士的动作戛然而止，发出一声非人的、濒死的哀嚎。她疯狂地用腐烂的双手去抠挖嵌在眼眶里的苹果，黑色的脓血和蛆虫糊了满脸。
“快走！”凌曜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拽住苏言的手臂，将他拉向窗户。阿杰也反应过来，护着小夏紧随其后。
陈默看了一眼地上还在地上痛苦蠕动的腐烂护士，又看了一眼那个疯癫的女人——她不知何时已经安静下来，正用一种空洞的眼神望着他们，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微笑。陈默咬了咬牙，狠心拉上了病房的门。
他们冲到窗边，这里是二楼，外面有一个狭窄的防火平台。阿杰用力踹开窗户的插销，刺耳的玻璃碎裂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跳！”凌曜将苏言先推了出去。
苏言落地时脚下不稳，踉跄了几下。凌曜紧随其后跳下，一把扶住了他。两人再次近距离地接触，凌曜的手臂紧紧环住苏言的腰，防止他摔倒。这一次，苏言没有挣扎，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凌曜身体的颤抖，以及后背伤口传来的、让他心悸的灼热感。
“咳咳……”凌曜猛地咳出几口黑血，脸色苍白如纸。
“凌曜！”苏言急忙扶住他，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没事……死不了……”凌曜喘着粗气，虚弱地说，“先……先离开这里……”
阿杰和小夏也已经安全跳下。阿杰看了一眼楼上，眼神复杂。小夏则吓得直哭，但更多的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他们沿着防火平台的边缘，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跑。身后，腐烂护士的尖啸声和女人的咯咯怪笑声越来越近，还伴随着指甲疯狂刮擦墙壁和窗户的刺耳声音。
“那边！有个天台入口！”阿杰指着前方不远处一扇通往天台的厚重铁门。
他们用尽最后的力气冲上天台。夜风灌进来，带着一丝雨后的湿润气息，稍微驱散了一些浓重的血腥味。
天台上空无一人，只有角落里堆放着一些废弃的杂物和几个氧气罐。阿杰迅速检查了一下四周，确认没有追兵，才稍微松了口气。
“她……它们应该不会追上来了吧？”小夏瘫坐在地上，惊魂未定地问，脸上还挂着泪痕。
没有人回答她。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在这个该死的副本里，只要规则还在，只要那个“它”还存在，就没有绝对的安全。
凌曜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地喘着气。苏言蹲在他身边，撕下自己衬衫的袖子，想要帮他包扎背后的伤口。凌曜的伤口很深，还在不断渗出墨绿色的粘稠液体，周围的皮肤已经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焦黑色。
“你……”苏言的声音有些哽咽，“你为什么要替我挡那一击？”
凌曜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黑暗中，他的眼神显得格外深邃，带着一丝疲惫，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你是……重要的队友。”
简单的五个字，却让苏言的心跳漏了一拍。他低下头，继续笨拙地包扎，耳根有些发烫。
“那个女人……她说苹果……”阿杰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他捡起地上一个相对完好的苹果，在手里掂量着，“她说坏掉的苹果会吸引乌鸦，完整的才能指引方向……这是什么意思？”
陈默也走了过来，看着阿杰手里的苹果，又看了看苏言刚才扔出去的那个已经摔烂的苹果，若有所思：“规则……这个副本的规则，恐怕不仅仅是我们之前看到的那些。这个‘苹果’……可能是一个关键线索。”
苏言摸了摸自己口袋里剩下的最后一个苹果，感觉它沉甸甸的，仿佛承载着某种未知的命运。
“而且……”凌曜的声音依旧虚弱，但语气却很肯定，“刚才那个护士……她提到‘这里的灯早就被她吃掉了’。结合之前墙上的血字——‘它怕光，但灯坏了，镜子碎片……’，我怀疑，这个副本里的光源，或者说‘光明’，本身就是被某种力量刻意扭曲和污染的。那个音乐盒，或许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光’，它可能只是……暂时干扰了那个‘东西’的感知，或者，是与这个副本的‘核心规则’产生了某种共鸣。”
“那镜子呢？”阿杰追问，“镜子碎片能反射光线，暂时克制怨灵，这又怎么解释？”
“镜子……”凌曜的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或许，镜子能映照出这个副本中被隐藏的‘真实’，或者……是另一个‘空间’？就像那个儿童画里，护士阿姨的脸被涂黑，但画里却藏着求救信息一样。这个副本的‘表象’和‘真相’，可能截然不同。”
众人陷入沉思。天台上的风吹过，带来一丝寒意。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