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开始走的时候，身边是有人的。乔向阳记得自己走在顾众身后，因为后面一直传来原本是笔仙的怪物的嘶吼声，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道声音上，不知不觉就忽略了周遭，等他意识到的时候，身边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
乔向阳停下脚步，有些犹豫。
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乔向阳是个普通人，在这个充斥着不可思议、不合逻辑的场合内，数次都觉得可怕，只是因为周遭有可靠的人以及会依靠他的人才忍耐下来，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恐惧。
也可能是在顾众面前，他总是忍不住想回到过去那个，可以让顾众依赖的乔向阳。
但现在，这里没有强大得能跟妖魔鬼怪五五开的明劣，也没有会让他平静下来的顾众，那股一直被乔向阳漠视的恐惧终于有可以发挥的空间，他注视着一片黑暗，试探性地开口，“顾众？明劣？”
“有人在吗？”
在一片沉默中，传来一道有点熟悉的声音。
“你……会害怕吗？”
那道声音听起来很沧桑，是个女性。
乔向阳侧过头，去看声音的源头，他逐渐熟悉黑暗，能隐隐约约看见一些景象，“妳是谁？”
那道声音笑了一下，声音听起来很温和，没有恶意。
“这么快就忘记我了吗？还以为有失智症的是你呢。”
乔向阳想起来了——同时也看见了，小小的瓷娃娃几乎是用“飘”的飘了过来，直到飘到他的身边。这是要玩真心话大冒险的那个陶瓷婆婆。
他的语气也平静了点，没有刚刚那么恐惧了，“我记得你，婆婆。”
乔向阳有种奇妙的直觉，这个陶瓷婆婆并不会伤害他。他相信她对他并没有恶意。
但，是为甚么呢？
“那就好。”陶瓷婆婆飘了起来，乔向阳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接住陶瓷婆婆，它就这么卧在乔向阳的手中，感受到人类掌心的温度。
“哇……”
她轻轻叹了口气，“好久没有感觉到别人的温度了，上一个还是、还是……”
“阿生？”
“是啊，是阿生。哎，我怎么就这么忘记了呢？真是年纪大了，不中用了。”陶瓷婆婆举起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发出清脆的“砰”的一声。
“……方便问一下，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吗？”
乔向阳还是问出口了，他斟酌用词，最后问出来的话其实还是直接得要命。
陶瓷婆婆想了想。
“我已经忘记了很多事情啦。”她的声音里带着点温和的笑意，但听起来有点无奈，“我也有点忘记小孩们的名字，孙子们的名字，这些都还是阿生一个一个教会我的。”
“你都不知道，他指着你们的名字一个个教我认的样子……”
她“哈哈”笑了两声。乔向阳没搞懂那句“你们的名字”的意思，是指他们来到这里之前，叫做“阿生”的那个，他们还没见过的幕后**oss曾经和陶瓷婆婆讲过他们？但这句话前后不合逻辑……
乔向阳没有打断陶瓷婆婆，她也就继续说了下去。
“所以呀，虽然知道阿生不是个好孩子，但他是唯一一个带着婆婆我走出房间，认识别人的孩子。”
陶瓷婆婆拍了拍乔向阳的手，陶瓷的手明明就很冰冷，但乔向阳却觉得很熟悉，像是他已经过世的奶奶，常常把他抱在怀里，一下一下地拍着他。
“我一直觉得，人只有在『被人记得』的时候才是人喔。”陶瓷婆婆说，“所以像我这样，不记得谁，也会被逐渐遗忘的人，可能在某个瞬间开始就已经不太像人了。是阿生带着我去看其他人，把我介绍给别人认识，让我重新成为『人』。对于我们这样的存在来说，让我们可以成为人的阿生，无论如何都是我们的恩人。所以，即使他不是一个好孩子……”
“……也请你们多多担待了。”
陶瓷婆婆说。
远方传来一点光，陶瓷婆婆回过头，看了乔向阳一眼。
——乔向阳直到最后都不知道，那双被黑色的画笔画出来的“眼睛”里面，究竟是甚么样的情感。
“去吧。孩子。”
乔向阳把陶瓷婆婆轻轻地放下。
“不要回头。”
他往前走，向着那一点微弱的光，这一切终于要结束了吗？
他听见甚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那是甚么？
在档案册的纸张上，除了印刷的数据以外，能看见另一个人的手写笔迹，对应陈丑的资料，写下“扭来扭去”四个字，但吸引顾众目光的，而是除了这四个字以外，落在纸张边缘的字。
——阿生、阿生、阿生……
为甚么这个人要在纸张上写自己的名字？好怪，顾众皱起眉头。
接下来的字迹越来越潦草，上面还写着诸如“你是谁”、“在哪里”等字句，让顾众怀疑沈悦生是不是也像其他人一样有病，像甚么思觉失调或是人格分裂之类的，毕竟这个地方是疗养院，沈悦生有病的话也很合理……
直到顾众翻过一页，在空白的纸张上看见大大的几个字：
——我想起来了。
他看起来拼了命地在想起被他遗忘的某样东西，但究竟是甚么呢？顾众想再看下去，但当他翻过一页却没有更多信息，只有其他住户的数据，顾众又翻过一个人、两个人，直到他看见下一个，表情从紧张变得困惑。
乔，向，光？
一个白发的阿姨对着镜头露出和蔼的微笑，虽然轮廓要温和得多，但这名字跟这个脸怎么看都跟乔向阳有异曲同工之妙，顾众皱起眉头，想起那个陶瓷婆婆。
——说起这个，我已经好久没见到我的家人了，我有两个孙子、一个孙女，如果他们还在的话，应该跟你们差不多大吧？
顾众抿着唇，乔向阳的奶奶就是那个陶瓷婆婆吧。她也变成沈悦生的棋子了吗？乔向阳知道这件事吗？
下一刻，潮湿的水漫过地板，浸湿了顾众的袖子。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