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昏暗，林中树叶簌簌作响，一卷凉风自宝珠的耳盼轻轻拂过，将那别在耳后的细碎青丝吹得飞扬起来。宝珠伸手拂了拂，把那些碎发再次别进了耳后，然后默不作声走进车厢内。
马车一路往城中赶去。
“你可是发现了什么？”裴尚坐在车厢的一边，朝着坐在对面的宝珠问去，可话一出口又忙追了句：“没事，你不必非要告诉我，不想说便不说了。”
宝珠摇了摇头，一脸深思道：“不是不想说与你听，只是不知从何说起。”
裴尚有些疑惑，眼中却又明显闪过一丝庆幸，至少宝珠还不算厌恶自己。
他问：“是与江南赋税案有关？”
“嗯。”宝珠闷声应了句，面上仍旧是一副思绪的模样。
良久，宝珠又继续说：“那日被那王八蛋掳走前，我依稀记得看到过一张图纸，很像这鸿恩寺。今日我借口要看吴大人手上的图纸，可细看却有些不同，最大的不同在于那日看见的图纸有一处地下的部分。我想着之前张大人去探春秋楼回来后说税赋藏在春秋楼底下的一处极大的地下空间里，这才后知后觉那鸿恩寺图纸中的地下部分多半也是为了那些赋税而造。”
“竟有此事！”裴尚大惊，“啪”的一声拍响手边的案板，“他们竟然堂而皇之做出这样的事！原来赋税都被藏到了这里！怪不得太子表哥怎么都找不到。”
“小声些，别声张。这只是我的推测。”
“十之**了，不然那赋税还能藏在哪里？我这就回去告知太子表哥。”
“只是有一点奇怪的很。”
“什么？”
“你可知我为何要叫吴大人将那间屋子给我用吗？”
“不是因为安静？”
“我又不是真的去算账，要什么安静？是因为那日看见的图纸上标注了地下的入口在寺旁的一间屋子内。我环顾一圈，除了供工人和官员休憩的木棚只有那一间完工的屋子。所以我想那里必然就是地下入口的所在之处了。”
“你是说，今日我们所在的屋子就是鸿恩寺的地下入口之处？”
“应是如此。”
“那你可找到了入口的位置吗？”
“就是奇怪此事。那间屋子除了一只案，几张椅，目之所及空空荡荡，我真想不到他们把入口能藏在哪个角落？”
“不急，明日我陪你慢慢找。掘地三尺就不信还找不到它！”裴尚的眸中似有微光闪过，十分坚定道。
翌日清早，裴尚驶着马车在王家府前等着宝珠出门。王父王母将其送到门口，摇头一望竟见到裴世子坐在辕坐前，大有一副亲自做马夫的势头。
王母面上朝着裴世子礼貌一笑，然后拉着宝珠匆匆去到了门后，严肃问她：“你这段时间和那裴世子接触很多吗？”
宝珠大方回答：“不多，查案需要才不得以接触些。”
王母撇撇嘴，好像不大相信的样子，“最好如此，前些时候上京城到处都传些你和那裴世子的谣言，倒让我不少担忧，眼看这段时间那些谣言没了声响，你别再糊里糊涂的整出些别的动静了，对你名声不好。”
宝珠苦笑道：“怎么？一开始还对人家裴世子喜爱的不得了，不过一点坊间传言突然对人家变了态度？王夫人，这不像是你的风格呀？”
“你师娘亲自提醒我的，我岂能不放在心上？再者，你娘我在你心里是什么势利小人吗，我不是对他一如往常吗？蠢丫头，我是担心你呀！”
“我可不用你担心，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和他有什么关系的。”
“最好如此。”王母一脸慈爱地着宝珠，“衙署里的公事你应付不过来最好找谨之帮忙，别再找那裴世子了。”
“谁找裴世子了，是他自己硬凑上来的。还有那张谨之……”宝珠眉头一皱，丢下母亲自个走了出去，边走边抛下句：“他就更不行了。”
找他张谨之张大人帮忙？他不让自己再次陷入困境就好了。想想自己为了他担心受怕，到处找人救他，到最后竟是自己中了计还只能靠自己救自己。
果然，男人就没有能靠得住的。
王母眼瞧着宝珠上了马车，追上去几步又忍不住叮嘱了句：“这几日早些回来，你哥哥要成亲了，家里需要帮忙，忙得很！”
——
两人又一次来到了这鸿恩寺，这次吴大人没有多问什么，而是亲自将人请了进去，又送了茶水后便不再打搅。
屋内静谧，只有宝珠噼里啪啦拨算筹的动静在裴尚的心头一声声响起。
裴尚躺在旁边的圈椅中，一只脚搭在另一只脚背上，底下那只脚抵着地板。双手抱怀，双眸微阖，歪着脑袋静静听着这算筹声不知在想些什么。
宝珠只瞥了眼他，回过头继续做着手头的事情。
窗外的日光明媚得耀眼，已是盛夏的光景。到了正午时分，嗡嗡的蝉鸣声不知何时竟也爬进了屋内，绕着宝珠手指间穿出的噼啪声一同响起，两声交织在一起，其实是有些恼人的。
裴尚忽然睁了眼，凤眸微眯了眯，闪出几分算计的意味。只见他嗖地一下从圈椅中站起，长腿一抬竟然将那只圈椅给踢到了！
“咣”的一声，椅子在地上翻滚起来发出了不小的动静。
“来人呐！”裴尚朝着外头大喊出声。
宝珠停了手下的动作，疑惑地看着他问：“你怎么了？”
“来人呐！”裴尚没理宝珠，而是又一次朝着外头喊出声，且较之前那次语气更加强烈。
屋门“咣当”一声被人推开，吴霖急急忙忙跑进来，边跪下行礼边问道：“世子这是怎么了？”
“怎么叫了半天才进来？”裴尚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质问道。
吴霖刚想出声，门口处的日光却暗了下来，一高大挺拔的身形倾身走进屋内。
屋内几人遂闻声看去，来人竟是张谨之，张谨之的背后还跟着赵明诚，随行的还有大理寺卿李大人，也就是那王八蛋李少阳的叔父。
两人眼里俱是疑惑，裴尚回头看了看宝珠，见宝珠不说话，于是回过头冲着吴霖继续刁难：“本世子要治你个管理不当之罪。”
“下官不知世子这是什么意思？”吴霖问。
“外头蝉鸣声这么吵，如何能叫小王大人安心查账！你说是也不是？”
“这个时节，又如何能叫蝉鸣声不吵？”吴霖无奈应道。
“你问我呐？”裴尚更恼了，“那本世子今日便好好教教吴大人你怎么能叫这外头的蝉鸣声不吵，你把方圆十里之内的蝉给本世子都一一捕了去，全部烧了就不吵了。”
“这……”
“这什么这，还不快去！”
吴霖回身看着背后几位大人一副有苦难言的模样。
于是屋内几人纷纷把目光投向站在门口的张谨之。
张谨之头也没抬一下，只默默绕过吴霖走到那只被踢翻的圈椅前，将其扶起来后坐了进去。他端坐在那里，低着头专心整理自己宽大的大袖，待整理得差不多了才缓缓开了口：“把事情吩咐下去就好，刑部查账是大事。我找你的事情，等你回来再说也不迟。”
吴霖应声称是，随后匆忙出了门。站在最后的大理寺卿李大人瞧了眼屋内，悄悄退到门外，叫来一小厮俯耳说了些什么，那小厮便偷偷溜走了。
当李大人再次回到屋内时，看见裴世子和王宝珠正在向张谨之作揖，于是他也走过去向裴世子弯腰作了个揖礼。
“原来世子和小王大人也在鸿恩寺，不知两位是来？”
“鸿恩寺报上去的帐与当初从户部批得预算相差太大，所以特令我过来再审核一番，我才好安心把这帐报去户部。”宝珠答道。
“原来是这样。我与张大人来这是为了彻查鸿恩寺木料案，在这里碰见两位也真是巧合啊！”李大人道。
“什么木料案？”裴尚问。
“两位竟然不知？奥，是这样的，前几日鸿恩寺不是发生了一场暴乱嘛，就是由于这木料引起的，建造鸿恩寺的木料竟然变成了陈年老料，不知真是工部的人犯了糊涂还是有人偷奸耍滑。建造鸿恩寺是朝之大事，万一真是有小人偷奸耍滑从木料中牟利，那后果可就严重了。所以圣人命令本官与张大人彻查此事。”李大人回他。
宝珠心道定是长公主诱骗自己的那次，她还以为暴乱只是让张谨之调虎离山从而诱骗自己的一个噱头，没想到竟还是真的。自导自演了这么一番，如今又让自己的人来彻查此案，不知这长公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看来绝不仅仅只是诱骗自己那么简单了。宝珠不再多想，今日她还有别的要事去做，她看了眼裴尚，眉心轻皱了皱示意他把人带出屋子。
裴尚也是立马明白了宝珠的意思，上前两步忙拉着李大人的手，一脸惊讶地问：“暴乱！到底是什么样的木料案竟然还引发成暴乱这么严重？”
“我和张大人也是刚到，还没问什么呢人就叫世子您给叫走了。其他的我也不清楚，世子要是好奇不如问问张大人？张大人是那天暴乱的经历者，或许知道的会多些。”
裴尚嘴角一撇，弯下腰将脸凑到了李大人的耳朵前低声来了句：“上京城谁人不知道他张大人与本世子不对付呀！”说完朝李大人挤了挤眼，又道：“本世子实在好奇，李大人不如去把那吴霖叫来好好问问？”
李大人：“可是吴大人他不是被世子您……”
“哎呀！这有何难？本世子再把他叫回来不叫好了，李大人您陪我一起去吧！”说着便拉着人直直出了门，临出门前还顺手牵起了赵明诚的手。
“赵大人也和我们一块去吧，大理寺问话的时候总要有刑部的人在场不是吗？”
赵明诚由于心中实在担忧吴霖，便不做多想也跟了出去。
屋内只余宝珠和张谨之两人。张谨之依旧在那只椅子上端坐如山，一句话也没有说。宝珠倒也不管他，绕着屋子各个角落，自顾自寻找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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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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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第 4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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