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语气也带上一丝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急切。
但开门进来的,只是神情无常的侍从。
“太子殿下,宾客已全部抵达会场。”
没等对方说完话,岚泷举手打断。
“太子妃呢?”
侍从一愣,恭敬地回。
“太、太子妃还在梳妆室等候呢。按照帝国婚制仪式,太子妃会在今日第三道钟声响起时进入殿堂,距离时间,还有半小时呢。”
“下去吧,我马上出去。”
听见阿梵珈还乖乖在梳妆室等候,岚泷紧锁的眉头勉强舒展。
他比谁都清楚婚礼流程,理了理领带,前往婚礼会场。
因是帝国元气大伤以来引接的第一场喜事,典礼按照最高规格布置了场地,崭新的红毯,堆叠的香槟塔,散落的玫瑰花瓣色泽饱满。
贵族、财阀等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受邀抵达了会场,见到皇太子,纷纷上前迎接祝贺。
岚泷游刃有余地应对,中途,却感知到一股阴冷的视线。
他眸光微闪,微笑着应付完眼前簇拥而来的人群,待那些人自觉离去,他才转过身,迎上这道与婚礼气氛格格不入的目光——
来自于他的亲弟弟。
两人上回见面还是争锋相对不欢而散的那晚,距离今日已有半个多月,岚泷却有点没认出他。
篁铃身着双排扣西装,里面没叠穿衣物,露出一点胸膛,上面有一颗红痣,他身形修长,此时手里拿了两杯香槟,见他望过来,举起其中一杯香槟冲他晃了晃。
那双继承了他母妃的琉璃眼此刻流露出蛊人的笑意,头顶上的那一对龙角让他看起来像个堕落人间的恶魔。
今日不见,岚泷感觉这个弟弟好像变了一个人。
虽然两人交际不多,但他每次看向自己时,眼中总带着崇拜与羡慕,而如今,却透露出某种轻佻、与挑衅。
“篁弟。”
他到底还是走了过去,轻轻颔首示意,也接过他递来的香槟。
也注意到,他在喊出这声称呼时,这个弟弟不悦地眯了眯眼睛。
现在他们的关系差到连弟弟都叫不得了?
岚泷皱眉。诚然他也觉得上次自己太过冲动,但两人还没到的撕破脸的地步。
毕竟他有的是办法不让阿梵珈与这个弟弟见面,他相信,只要时间一长,这个从小亲情缺失的弟弟会淡化掉对阿梵珈那类似母爱的雏鸟之情。
“篁弟似乎变了许多。”他缓和语气,符合兄长对弟弟的随口寒暄。
现在也是解释那晚的好机会。
正当他这么想时,却见自己这个好弟弟丝毫不给面子的冷哼一声。
“在你对我动手之前,你难道没想过我会变成这样?”
冷嘲热讽式的语气让岚泷面露不悦。
却也暗自疑惑。
他哪来对自己这么大的敌意?是在记恨他让父亲让他提前离宫自立门户的事?
真是永远长不大。
“看来你还是没长记性。”他不自觉压低嗓音,神情多了分严肃。
篁铃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他笑容张扬肆意,原本就泛着微红的瞳色如今看起来愈加艳丽。
但隐约间,他眸中还隐藏了某种像是碎掉的东西,以及心灰意冷后的麻木。
有宾客闻声投来视线,岚泷下意识想游说,却被篁铃抢先一步。
“我在跟哥哥开玩笑啦。”少年勾着潋滟红唇,被他盯住的人下意识愣了半拍,才红着耳廓点头。
篁铃又扭头看向岚泷,调笑道。
“大婚的日子,哥哥怎一直在皱眉?”
“篁铃。”
岚泷语气带上警告。
“别在我的婚礼上闹。”
“怎么?哥哥还能把我赶出去不成?”
岚泷从未想过自己这个弟弟如此胡搅蛮缠,此时也不由一愣。
篁铃讽刺一笑。
“你知道我的,要是你真这么做,我什么都干得出来。”
“但是呢。”他摇晃着手里的酒杯,垂着目光,眼眸里倒映出鎏金色。
“这是嫂嫂的婚礼。如果是我,我断然不会让她蒙羞。”
他倏然抬目,显而易见的,在说出最后这句话后,岚泷看他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而晦暗。
和那晚看他的神情一模一样。
但这回,哥哥忍耐住了,没有中他的激将法。
他忽然露出了笑,很成熟的笑,而他的神情也像在一个胡闹的小孩。
“篁弟,别在觊觎那些不属于你的东西。”
他说,仰面喝下手中这杯香槟,一滴不剩。
“这杯酒,就当是你送我和你嫂嫂的祝福。”
他提着酒杯脚倒扣,一滴金黄的液体顺着杯壁滑落至草丛。
篁铃却没有说话,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岚泷不再搭理他。
恰时,天边响起第三道钟声,意味着新娘即将启程踏入礼堂。
礼乐奏起,众人不禁望向天边,挟着橄榄枝的白鸽在空中盘旋飞舞,幸福和平的气氛感染者每一个人。
直到,一声突兀的声音划破空气。
“皇太子殿下!”
一位侍从横冲直撞着朝着岚泷奔来。
不待开口,来人噗通跪地,尖锐的嗓音几乎刺破耳膜。
“太子妃,她失踪了!”
嘭——
刹那间,某种类似于荒诞感的情绪在脑中炸开。
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他抬起仿佛在痉挛的手,瞳孔早已化作竖瞳。
与此同时,他耳边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
篁铃手里的酒杯不知何时摔落,金色液体连同玻璃渣在草坪上炸开。
空气中传出各种交织的声音。
或惊诧、或疑惑、或凝重…
在各色复杂的目光下,那个一贯温润如玉的皇太子发了疯似的怒吼。
“找,都给我找!”
“给我掘地三尺也要挖出来!”
岚泷双目赤红,肺部因用力嘶吼而隐隐作痛。
而此时皇宫之外,混不知情的群众依旧在庆祝着,甚至已早早在马路上隔出了供礼车出行的通道,抢着占据第一排的位置,期待能有幸目睹皇太子和太子妃的真容。
在激烈地推搡下,一位被父亲抱着的小孩下意识松开手心,红色的氢气球脱手而飞,却莫名的——
嘭——
在蓝色天空中无声地爆炸。
“太子妃不在东区!”
“西区也没有!”
“那就只剩下…太子!”
被派去寻找太子妃踪迹的骑士们看见从不远处出现的皇太子,纷纷握拳行礼。
却见,这个几个小时前还意气风发神情洋溢在幸福中的男人,如今不仅脸色刷了墙一般苍白,整个人笼罩着一种可怕的阴翳气息。
“都没找到吗。”
男人的声音却出奇地冷静。
骑士长连忙抬头,脸上却闪过迟疑。
“没有,但…”
岚泷的眸光瞬间凌冽如刀。
“说。”
“据太子妃的贴身侍女通报,太子妃消失之前,只见过陛下…的贴身侍卫。”
当最后几个字落下,骑士长只觉身体都失去了掌控。
但预想到来的灾难没有来临。
眼前的男人闻言只瞳孔一缩,随即毫不犹豫地往陛下行宫方向走去。
可这位皇太子过于急促的步伐,早已暴露自己心如乱麻。
在这个皇宫中,在皇太子的重重看守下,能带走太子妃的人,除了皇帝,不会有第二个存在。
而在大婚之日带走她的目的只有一个。
那就是,
想让她彻底消失——
此时,在“热闹”的皇宫中,唯一还维持宁静的,也只有皇帝行宫。
在即将踏入宫殿的刹那,岚泷停下,到底还是转身对身后跟随的两位侍从示意了声,随之孤身一人,朝着皇帝寝宫走去。
殿内安静过头,连侍女都不见踪影,空气中只有皮鞋碾过大理石地板的清脆声音。
从正午奔波至晚钟,天空的颜色由纯澈的蓝变作泛紫的红,岚泷穿过长廊,夕阳将他的影子钉在地上,长长斜斜一条,被拉扯成怪异的形状。
他加快脚步,最终停在禁闭的寝宫大门前,没有立刻推开。
“父皇。”
他轻唤了一声。
里面恰好传出吊椅摇晃的嘎吱声。
而他的心绪竟莫名诡异地平静下来。
“父皇,”他再度恭敬地呼唤一声。
“儿臣过来,只为问您一件事。”
“当初,你同意我和阿梵珈在一起,声称只要我在三个月的婚期之前,把她的党羽全部纳入麾下,便允许她嫁给儿臣。”
“事到如今,这个任务我已经完成了。”
他下意识压低声音。
“但为何,您还要将她藏起来。”
垂落身侧的手早已紧握成拳,他眸中闪过隐忍与晦暗。
但回应他的,只有漫长的沉默。
“嘎吱嘎吱——”
吊椅在不停晃动。
夕阳落尽,黑暗涌了上来,寝宫大门两旁的壁灯挣扎着,重新凝聚了男人的影子。
令人窒息的静默中,片刻,男人猛地抬头。
一阵风吹来,露天庭院的树木发出撕拉的尖锐吼声。
树影扭曲,宛如化作黑暗的火焰朝着男人的影子逼近。
“啪嗒——”
寝宫大门被打开,影子在被灼烧之前,先一步被张开的大口吞没——
“滴答——”
几乎微不可闻的水滴声在偌大的房间内响起。
与之相对的,浓郁得几乎将人淹没的气味灌入了身体每个毛孔。
滴答——
男人心口有个声音响起。
他的手指无知无觉般拂过脸颊,指尖触及一片湿润,舌尖品尝到一股腥咸。
男人垂下手臂,有红色的液体顺着他的指尖滴落。
他一步一步朝着摇晃的吊椅走去。
那吊椅上蜷缩着的人也用白色的眼睛盯着他。
这双眼睛白花花的,一只瞳仁抵在眼角,另一只瞳孔杵在眼眶中央,流露出一丝惊恐。
男人的视线战栗着下移,目光触及一片红,那里插着一把匕首。
岚泷如梦初醒。
恰时,身后传来大门被踢开的声响。
面容肃穆的骑士们站在月光之下,白色制服圣洁优雅。
“救驾!快点救驾!”
岚泷嘶吼着,理智早已不复存在,他瞪大双眸,猩红的眼眶涌现出骇人的光芒。
而骑士们顿时应声而上,但却没人用正眼瞧上一眼吊椅上的胸口破了大洞的皇帝,而是将岚泷围住。
“你们…”
理智挣扎着从深处钻出,岚泷看着将他包围的骑士团,极致的愤怒化作片片龙鳞,覆盖住裸露的皮肤。
早已严阵以待的骑士们顿时一拥而上。
岚泷双手化作利爪交叉于胸前,眼角的血泪将他脸颊上泛着荧光的蓝色龙鳞浸润成血玉般的颜色。
仅剩的理智早已不复残存,这一刻,他只想杀光所有人。
一瞬间,汹涌的危机感将在场的人淹没,骑士们面面相觑,都看出彼此眼中的忌惮。
但就在这时,一道枪声呼啸而来。
子弹精准穿过层层包围的人群,射入岚泷的肩胛骨下方,不断摩擦着他身上包裹着的龙鳞,最终,拖着一尾火星抵入他的血肉。
“砰——”
岚泷单膝跪地,金发随着低下的头而瀑布般落下,遮住了他的眉眼,也遮住了他的脆弱。
空气瞬间陷入安静。
一道不疾不徐的脚步声应声响起。
岚泷单手捂着胸口,指缝瞬间被血色染红。
他强忍着抬眼朝门口望去——
雪白的军装,银发盘于脑后,鬓角两缕长长的发丝被压在镶嵌着金边的白色军帽下方,帽檐下的琥珀双眸泛着沉静而冷漠的光。
圣洁、美丽,依旧如同高不可攀的明月。
而他视线一瞥,没错过她手里拿着一把枪。
他又将视线重新落入女人的脸上,张口欲言——
女人同时举起手臂,枪口正对他的眉心。
“皇太子疑似刺杀帝国国主,即刻缉拿入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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