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坏了?跟别人跑了?
这几个字像淬了冰的针,密密麻麻地扎进夏晚的耳膜,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和难以言喻的寒意。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指,修剪圆润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柔软的皮肉里,留下几个清晰的月牙印,却奇异地盖过了心底那股骤然翻涌上来的酸楚。原来,还会有人不珍惜他给的宠爱吗?
她飞快地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像受伤的蝶翼般微微颤抖,死死地盯着自己面前那杯刚刚被王强硬塞过来的、金黄色的啤酒。澄澈的酒液里映出水晶灯扭曲的光影,也映出她自己苍白失血的倒影。
“啧……这……”王强显然也没料到江屿会如此直白又冷淡地回应,一时语塞,脸上的笑容僵在那里,显得有些讪讪的。他张了张嘴,似乎想打圆场,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好。
气氛一时间凝固得有些令人窒息。
“咳,”班长刘建宏不愧是见惯场面的人,立刻轻咳一声打破了沉默,脸上重新堆起笑容,试图转移话题,“过去的事不提了,不提了!来,难得聚在一起,大家举杯!为我们十年的情谊,干一个!”他率先高高举起了自己的酒杯。
“对对对!干杯干杯!”林薇立刻反应过来,也赶紧举起酒杯,同时用胳膊肘轻轻碰了一下僵立着的夏晚。
“干杯!” “十年啦!”
周围几个同学也纷纷响应,尴尬的气氛被暂时冲淡。玻璃杯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当声。
夏晚像是被那声脆响惊醒,机械地跟着举起了自己面前那杯啤酒。冰凉的杯壁刺激着她灼热的掌心。她甚至没有抬头看一眼江屿此刻的表情,只是仰起头,将杯中那带着苦涩气泡的金黄色液体一股脑儿地灌了下去。冰冷的酒液滑过喉咙,像一条冰线直坠胃底,激起一阵细微的痉挛,却奇异地压下了喉头那股莫名的哽咽。
辛辣的液体在胃里翻搅,很快便蒸腾起一股热气,顺着血液涌向四肢百骸。夏晚放下空杯,感觉脸颊和耳根的灼热感更盛,视野的边缘甚至开始出现一丝模糊的光晕。
“夏晚海量啊!”王强像是找到了新的宣泄口,立刻咋呼起来,又拿过酒瓶不由分说地给她满上,“来来来,再来一杯!十年不见,必须喝个痛快!”
“就是,夏晚,你可不能躲酒!”另一个男同学也笑着起哄。
夏晚没有推拒。她甚至觉得这冰凉的液体和喉间的灼烧感是一种解脱,一种可以暂时麻痹神经、让她不用再面对那道目光的解药。她几乎是来者不拒,一杯接一杯地喝下去。林薇几次想拦,都被她轻轻拂开了手。
“没事,薇薇,高兴嘛。”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一种陌生的、轻飘飘的笑意。
她刻意地避开了江屿所在的方向,目光在喧闹的人群中漫无目的地游移。灯光、人影、笑声、碰杯声……一切都像是隔着一层晃荡的水波,变得朦胧而不真实。只有胃里那团灼烧的火在提醒着她,她还在这个令她坐立难安的场合里。
然而,无论她的目光如何漂移,那道深灰色的、挺拔的身影,却总像磁石一样,顽固地占据着她视野的角落。他端着酒杯,偶尔与人碰杯,嘴角噙着那抹疏离得体的淡笑,从容地应对着各方的寒暄。他的姿态是那么游刃有余,仿佛刚才那场关于“宠坏”和“跟人跑了”的对话,不过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早已被他轻轻拂去。
这种彻底的、事不关己的漠然,比任何激烈的反应都更让夏晚感到一种冰冷的绝望。十年的时光,果然只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她的心跳,她的窘迫,她的酸楚……在他眼中,恐怕还不如杯中摇晃的酒液来得有趣。
胃里的酒精翻腾得更厉害了,一股强烈的反胃感涌了上来。夏晚猛地捂住嘴,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薇薇……”她抓住林薇的手臂,声音带着难受的颤抖,“我……我去下洗手间。”
“我陪你去!”林薇看她脸色不对,立刻扶住她。
夏晚摇摇头,强忍着不适:“不用……我认得路,透透气就好。”她挣脱林薇的手,几乎是踉跄着,朝着记忆里洗手间的方向快步走去。她需要逃离这里,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光线,逃离那无处不在的、让她心慌意乱的存在感。
穿过喧嚣的人群,绕过巨大的香槟塔和摆满精致点心的长桌。洗手间在宴会厅尽头一条相对安静的走廊里。夏晚扶着冰凉的墙壁,每一步都感觉脚下发飘,世界在眼前微微旋转。
终于看到那扇镶着金色把手的门。她推开门,脚步虚浮地冲了进去。里面空无一人,只有柔和的灯光和淡淡的熏香味道。她扑到洗手台前,拧开冰冷的水龙头,掬起一捧凉水用力拍在自己滚烫的脸上。冰冷的水珠顺着脸颊滑落,带来片刻的清醒。
她抬起头,看向镜中的自己。眼妆有些花了,睫毛膏在下眼睑晕开一点淡淡的黑色,脸颊红得异常,眼神迷蒙,带着水光,整个人看起来狼狈又脆弱。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胃里那股翻江倒海的感觉似乎被冷水压下去了一些,但头却更晕了。她需要找个地方坐一下,缓一缓。
休息室。她模糊地记起走廊另一头好像有个休息室。那里应该没人,很安静。
夏晚抽出几张纸巾,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水珠,脚步虚浮地推开了洗手间的门,朝着走廊深处那扇虚掩着的、挂着“休息室”牌子的门走去。
她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一个人待一会儿,让这混乱的心跳和眩晕感平息下去。她甚至没有力气去想,为什么那扇休息室的门会虚掩着。
然而,就在她伸手准备推开那扇虚掩的门时,门却从里面被拉开了。
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
深灰色的西装,敞开的白色衬衫领口,熟悉的、带着冷冽须后水味道的气息扑面而来。
夏晚猝不及防,身体本就因为酒精而失去平衡,被这突如其来的开门力道一带,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倒。
预想中坚硬地面的撞击并未到来。
她的额头重重地撞在了一处温热而坚实的物体上。是人的胸膛。同时,她的手腕被一只干燥而有力的手猛地攥住,阻止了她彻底摔倒的趋势。
那力道很大,捏得她腕骨生疼。
夏晚惊魂未定地抬起头,酒精让她的视线模糊不清,眼前的人影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但她还是认出了那线条利落的下颌,那微微敞开的衬衫领口下凸起的喉结。
是江屿。
他显然也没料到会在这里撞上她,深褐色的眼眸里掠过一丝清晰的愕然,随即眉头便习惯性地蹙了起来,带着一种被打扰的不悦。
“你……”他刚吐出一个字。
“对不起!”夏晚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抽回自己的手,慌乱地后退一步,试图拉开距离。酒精和惊吓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本能的道歉。然而脚步虚浮,这一退,后腰又重重地撞在了走廊冰冷的墙壁上,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身体也因为这撞击和眩晕彻底失去了支撑,软软地顺着墙壁滑了下去。
她跌坐在光洁冰冷的大理石地砖上,米白色的裙摆散开。额头上刚才撞在他胸口的地方隐隐作痛,后腰撞在墙上的钝痛也蔓延开来,手腕上还残留着他刚才紧握的力度和温度。所有的疼痛、酒精带来的眩晕、以及铺天盖地的难堪瞬间将她淹没。
她低着头,散落的发丝遮住了她通红的脸颊和可能已经涌上眼眶的湿意。耳朵里嗡嗡作响,只能听到自己急促而混乱的心跳声,像擂鼓一样敲打着耳膜。
走廊里死一般的寂静。头顶柔和的灯光洒下,将她蜷缩在地上的身影拉得细长而孤单。她能感觉到那道居高临下的目光,带着审视,或许还有不耐,沉沉地落在她身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夏晚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一丝铁锈般的腥甜。她不敢抬头,不敢看江屿此刻的表情。她只想把自己缩成一团,缩进地砖的缝隙里,消失在这令人窒息的难堪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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