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远楼那间小会客室里,空调吹得人脑门发凉。高导搓着手,笑容满面:“言愈啊,坐坐坐!别有压力,就目前成绩看,晋级稳稳的!放一百个心!”
言愈不担心晋级,但是和张洄0.44分的差距让他如鲠在喉。他和张洄互相看不顺眼很久了。
高导顿了顿,像是随口一提,“其实那个…打分的王监制,以前跟声优联盟合作过几部剧,算是老熟人了。”
话里话外,透着点“你懂的”意思。言愈不懂,声优联盟?那不是卫礼所在的工作室吗?他们一起狙击自己这个半透明还真是看得起自己啊。
他一脸真诚地看着高导,“高导,您有话直说呗!声优联盟还有那个什么,王监制跟我打低分有什么关系?是姓王吧?”
“诶~,说王不说吧,文明你我他。”高导嫌弃地说,“这么跟你说,张洄是声优联盟的人,王监制和声优联盟的老板有交情,懂了?”
言愈没吭声,手指在膝盖上无意识地敲着。怪不得呢。可是,为什么啊?自己怎么得罪声优联盟了?就因为和卫礼说“赛场见真章”?不会吧,他还不够格指使王监制。
高导身子往前倾,图穷匕见:“第二轮是小组赛,强强联合才能走得更远!你和张洄就别再拧着了。只要你俩联手,还怕冲不了冠军?”
他瞟了一眼言愈,怕他犯倔,又直白地点破利害关系:“你有实力,他有人脉,这个时候了,个人矛盾先放一放,当务之急是共同抵抗外敌,怎么样?”
抵抗你个大饼干啊抵抗,言愈心里哔哔,他和张洄的矛盾,从大一的第一次期末考试就开始了。原来还算人民内部矛盾,现在张洄动用关系压他,这绝对上升到不可调和的阶级矛盾了。
“不怎么样!”
言愈还没回话,门“砰”一声被推开,赵教授拄着拐棍,脸上的不爽已经溢满每一条皱纹沟壑之间。
老头儿走路带风,拐棍往地上一顿,震得高导心脏多跳了几拍儿:“言愈的搭档,非池序莫属。”
高导脸上有点挂不住:“赵老,我这不也是为了比赛成绩考虑嘛……”
“成绩?”赵教授冷笑一声,从怀里摸出个U盘拍桌上,“看看这个再谈成绩!”
赵老用办公室电脑调出U盘里的监控画面,快进到给言愈池序的打分环节时,高导也紧张的站直了。
画面里,两位评委老师低头写下分数9.8、9.9,笔尖刚停,两人几乎同时抬手按住左侧的耳机,眉头微蹙,停顿几秒,然后拿起笔,默默将分数改成了9.5。
“看见没?”赵教授指着屏幕,浑浊的老眼锐利如鹰,“耳机里喂了什么药?嗯?节目组想捧谁踩谁,心里没点数?强强联合?我看是逼良为娼!你们也是,好好的比赛非得整得这么下作吗?”
节目组为了标榜公平正义,在评委席上安装了摄像头,可以直接看到评委们的评分过程。本来是打算做后期时选一些素材,没想到现在成为打脸工具。
赵教授在业内是老前辈,人脉也广。他能弄到这个高导也不奇怪。
但高导不敢搭话,他实在替自己冤得慌。他不参与比赛的任何制作环节。只是偶尔利用熟人,提前打听点赛制,能让自己的学生早做准备而已。
老头儿义愤填膺,手里的拐杖在地上啪啪作响,“言愈和池序,最佳搭档!除非他俩自己拆伙!”
言愈看着那监控画面,心里那点因为分数差距的憋屈,瞬间被一股愤怒和释然覆盖,原来老子没输给张洄!要不是有人作妖,赢的是我!
他看向赵教授,眼神带着感激和坚定:“赵老,您放心。第二轮我肯定豁出命去拼!至于搭档,”他斩钉截铁,“除了池序,我谁也不要。我们的默契,江淮老师都盖章了!”
赵老满意地点点头,“你放心,黑幕的事,我会去找人。”他看着高导,一字一句地说,“我带出的学生,不允许他们这么磋磨!”
回海纳礼堂的路上,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丁绎发过来一个录音文件,配着简短的一行字:“黑幕录音,后台工作人员的。”
言愈点开录音,是今天上午他们没上台前录的。两个人的对话里虽然提到他和池序的名字在一张表上,也没提什么表。用处不大。
不过这段录音倒是坐实了张洄和声优联盟的关系。
但这都不是直接的证据。
他回信息,谢了丁绎。又匆匆海纳礼堂赶去。他急切地想要告诉池序,他们其实是赢了的,都是贱人耍手段。
但池序并没有在海纳礼堂。吕畅说他比赛完就走了。
“他说有事。”吕畅无奈地说,“池序这个人,他不想说的事儿,我问也问不出来。”
言愈要出手机,编辑一条短信:
“池序,我们被黑幕了,你在哪儿?见面谈。”
等了一会儿,吕畅都进去忙乎完又出来了,池序的对话框依然没有变化,空的让人发慌。这个空荡荡的感觉比昨天找不到搭档还让言愈的心往下沉。
言愈心里依然空落落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和池序的极限排练20小时在他们之间产生了什么连接,他总会不自觉的想起池序的一些画面,尤其是池序在自己耳边用气声说话时自己身体的那种酥麻感。
池序真无情啊,比赛结束就闪人。怎么不该一起研究下下一场怎么办,还有可以小小庆祝一下第一轮比赛结束啊。一点儿仪式感都没有。
言愈惊觉自己怎么像怨妇似的,好像池序是个渣男一样。他们的关系,不就是普通搭档,还是只搭了一场那种,他凭什么要求池序这这那那的?脑子瓦特了!
“要不,你去‘启航’工作室看看,我知道他平时在各工作室兼职。”吕畅看着言愈有点不忍心,提醒道,“最近好像在给‘启航’做后期助理。”
“谢谢吕姐!”言愈一听有池序的消息,立马活起来了。
言愈满怀希望地赶到启航的时候,负责人李哥遗憾地告诉他,池序刚走。说是还得赶一个活儿,没说去哪儿。
不知不觉,言愈走回了传媒学院大楼下。夜深了,整栋楼只有寥寥几个窗户还亮着灯,其中就包括他们昨天排练的那间小型排练厅。
他心里忽然一动,池序会在那里吗?这种念头一旦升起,脑子里面就有七嘴八舌的声音催促他去一探究竟。
隔着玻璃,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灰色连帽衫的身影。这人对连帽衫真是爱得深沉啊。
池序独自一人戴着耳机,站在麦克风前。但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闭着眼,右手在空中随着某种只有他能听见的节奏轻轻划动,表情专注,嘴唇无声地开合,像是在默戏,又像是在与某个无形的对手进行一场极致的交流。
言愈没有立刻进去,而是静静地靠在门外,看着里面那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身影。他忽然明白了,池序不是“无情”,而是用这种极致专业的方式,在消化比赛、在准备未来。这是一种更高级的“仪式感”。
池序练习告一段落,摘下耳机,一抬头,恰好透过玻璃窗对上了言愈的目光。
两人都愣了一下。没有惊慌,没有尴尬,仿佛在深夜的录音棚相遇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池序走过来,从里面打开门,声音带着练习后的沙哑:“你怎么来了?”
言愈走进充满设备气息的录音棚,所有抱怨和失落都烟消云散,他晃了晃手机,脸上露出如释重负又带着点小得意的笑:“来找你。告诉你个事儿。”
池序抬头看见他,眼里闪过一丝意外,随即又恢复了惯常的冷淡,只“嗯”了一声,拉开可乐拉环,气泡“滋啦”响得格外清楚。
“赵老查出评委改分的事了,”言愈没等他问,先把重点抛了出来,语气里还带着点没散的气,“有监控,那两个给9.8、9.9的老师,后来都被耳机里的人支使着改成9.5了,还有那个打8分的王监制,就是声优联盟那边的人!”
池序喝可乐的动作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捏了捏冰凉的易拉罐,罐身被捏出一道浅痕。他没说话,只是抬眼看了言愈一下,那眼神里没什么波澜,却让言愈莫名觉得,他其实听得很认真。
“所以咱们根本没输张洄,是有人搞鬼!”言愈越说越激动,往前凑了半步,想把手机里存的监控截图给池序看,手一抬,却正好碰到了池序拉着帽子的手腕——对方的袖子往上滑了点,露出一小片泛红的皮肤,像是被什么东西蹭到的擦伤。
言愈的目光一下子被那片红吸引了,“你这儿怎么了?”他下意识地伸手想去碰,又赶紧缩了回来,语气里的激动变成了迟疑,“还有你嘴角……好像也有印子。”
池序的手猛地往回一收,把帽子又往下压了压,遮住了嘴角,声音有点含糊:“没什么,不小心蹭到的。”
“蹭到能蹭后背?”言愈刚才凑过来时,明明瞥见他连帽衫后颈处的布料有点皱,像是被大力扯过,“你是不是跟人起冲突了?”他实在想不出池序会得罪谁,除了什么澜总。不过人家好歹一总,怎么会有那么时间呢?
池序沉默了几秒,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把喝了一半的可乐塞进兜里,转身往外走:“别管了,第二轮的事更重要。”
池序有些慌乱地想将耳机线绕好,指尖却不小心挂住了播放键。一阵窸窣声后,一个挺稚嫩的少年音猝不及防地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
那是一个挺好听的声音,有一种金属的质感,偏冷,读的是网游《聊斋志异》里的宁采臣的一段话。
池序慌忙按下暂停按钮。
言愈没注意是谁的声音,就觉得有点熟悉:“这是谁的录音啊?”
池序说:“我也不知道他的名字。匿名投的。ID一长串,记不住。”
言愈忽然笑了:“《聊斋志异》这个角色试音的时候,我还投过呢。不过,没后文了。那时候小,无知者无惧。”
“什么时候的事?”池序突然问。
“我看看啊,挺久了。”言愈不知道池序为什么对这事感兴趣,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应该是我高二那年吧,宁采臣这个角色要上线的时候,招聘配音来着。记不清了。”
“你高二?”池序稍显失望地说,捏着耳机的指尖蜷了一下。
言愈高二的时候,自己高三,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接触后期呢。
言愈紧紧跟上池序的脚步,从包里摸出一管消炎药膏。刚才来的路上在药店买的,本来是给丁绎那家伙带的。现在倒正好用上。
他把药膏往池序手里塞:“给你药膏。感染了怎么办?你这人怎么回事,受伤了不知道处理?”
池序的手僵了僵,捏着那管小小的药膏,塑料壳子在掌心硌得有点痒。他没回头,只闷闷地说了句“谢了”,脚步却比刚才慢了些,和言愈并肩走着,影子在路灯下挨得很近,偶尔被风吹得晃一下,又很快贴在一起。
言愈看着他的侧脸,路灯在他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连平时冷硬的线条都柔和了点,心里突然又冒出那种奇怪的酥麻感,比上次在台上听他用气声说话时更明显。他赶紧移开视线,假装看路边的树,耳朵却悄悄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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