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我早早下了楼用早饭,不多时便见宋源清神采奕奕地步入堂中。
他见到我,爽朗打招呼道:“早,长清师弟!”
“早,师兄。”我勉强牵起唇角,哑着嗓子回复他。
宋源清走近,见到我模样,大惊道:“长清师弟,你这是怎么回事?”
我苦笑着揉了揉泛酸的眼眶,有气无力地打了个哈欠,昨夜那身份牌莫名现于房中,我谨慎起见,连房门都未敢进,只在隔壁凑合歇了一晚,然而心绪纷杂,不出所料的一夜无眠。
在听说身份牌出现在客栈房间后,宋源清刚喝上一口的豆浆差点喷出来,他瞪大眼道:“你是说,掉入宣城城主府的身份牌,神不知鬼不觉地出地在你的房间了?”
他说这话的表情很是怪异,像是若有所思,又像是紧张害怕。
我问他:“师兄,你有什么头绪吗?”
宋源清深吸一口气,再次喝了口豆浆,摆出娓娓道来的姿态。
“师弟可曾看过《仙界百怪志》?”
我点头。此书流传仙界极广,记载百年来诸界奇闻异事,虽真伪参半、多所夸饰,然内容奇诡,一度被推为“仙界十大必读奇书”之首。
宋源清微妙笑道:“那你还记得那篇《结发缘》吗?”
《结发缘》讲的是洛玉铭与其妻仙琼从相遇、结缘、成婚到分离的故事,也是其中《仙界百怪志》中最火的章节之一。
昔日我与楚怜光一时兴起,比照宗门藏书与《结发缘》加以考析,最终断定其六成为杜撰,三成系事实改编,余下一成乃抄自《大道经》的洛玉铭生平简介——这倒是不假。
我嘴角一抽,猜到我那奇思妙想的师兄想说什么了。
“师兄莫非想说,是善鬼把身份牌捞来给我?”
《结发缘》文末,仙琼弥留之际恳请明华城主锢其魂灵,许她在宣城万千亡魂中寻觅夫君破碎的元神,纵千秋万载,亦要拼凑完整,同入轮回。
故事之中,仙琼亦为唯一神志清明的厉鬼,屡助误入城主府者安然离去,后世遂以“善鬼”称颂这良善魂灵。
“宣城,城主府,突然归还的身份牌……都对上了啊!”宋清源喃喃道,眼中竟闪现出憧憬之色。
“仙琼来去无踪,生前就是有名的轻云仙子,死后自然也是轻捷的鬼啊,我猜,一定是善鬼见师弟你一个年轻人独身入宣城,担心你被厉鬼所害,所以悄悄护着你,知道你要捡令牌,又怕现身吓着你,所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跟地你来到客栈,做好事不留名地归还你的令牌……”
我见他越说越玄乎,刚想拉回他的思绪,却听一声短而急促的笑在身旁响起。
我转头,只见一旁的桌上坐着一个蓝衣青年,他面目通红,显然是憋笑许久了。
见我看他,青年略窘地敛容,上前施礼道:“恕在下冒昧,并非有意窃听二位谈话。只是这位兄台所言善鬼仙琼之事,竟与我家小姐日前之说如出一辙,故而失态……”
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宋清源原先也有些尴尬,听他解释后便满不在乎地挥手道:“无妨,小事而已,能与你家小姐的说法相同,何尝不是天涯何处无知己?”
两人对视,豪爽一笑,很快,那人就拎着包子来到我们这一桌,彼此攀谈起来。
言谈间,我问他:“阁下适才提及你家小姐也这么说过,莫非她也在宣城丢了东西,然后又突然出现在身边?”
那人一愣,笑道:“倒也不然,我家小姐确实在宣城丢了东西,不过并不是莫突然出现,而是大公子昨日路经宣城顺手将之带了回来,只是没来得及解释,小姐便以为东西是凭空出现的,大呼说是善鬼帮了她。”
“原来是这样,令小姐当真天真无邪。”我微笑道。
既然如此,那一定是有人帮我拿回了身份牌,是谁呢……
也许是和楚怜光待久了的缘故,我也和他一样养成不安于室的性子,一想到神秘出现的身份牌,心中就宛若被猫抓一般痒痒。
“在下何泽,现于姜家担任幕僚……”
突然听到这话,我蓦地一怔,抬眼望他:“何先生,你说你是哪里的幕僚?”
何泽礼貌重复道:“在下是天盛姜家的幕僚……”
我的心怦怦直跳,见师兄一脸疑惑地看着我,我忙镇定下来,面色如常道:“哦哦,在下久闻姜家盛名,一时有些激动,失礼了。”
其后多是何泽与师兄闲谈,我心下暗自计较。待师兄告辞离去,立即凑近何泽,正色道:“何兄所说的大公子,莫非是姜阊?他还在这吗?我现在去追可来得及?”
听我连珠炮似的发问,何泽狐疑地打量着我,我意识到自己太激动,不好意思地放下握住他肩膀的手,悄声道:“我是年长清,年家次子啊。”
何泽不敢置信地瞧着我,错愕道:“表少爷?!”
……
不久后,宋源清与我们告辞,继续完成宗门交给他的任务,而我则改换装束,跟着何泽悄悄溜到东郊的一户院落。
临走前,何泽面色怪异地看着我身上披着的大红袍,再三确认道:“年公子,您真的要穿成这样去见大公子吗?”
我淡定道:“没错,劳烦何公子带路了。”
穿成这样并不是我审美独特,而是我只带了三件外袍,一件在战斗中被划破了,一件又是宗门道袍,还有一件便是当时顺手拿的过年穿的大红袍。
我不好光明正大以天师门弟子的身份找姜阊,只能穿这件一言难尽的衣服了。
我待在院门外,等待何泽向姜阊通报。
等待之际,不由想起姜阊其人。
我的母亲是姜家小姐,也是姜阊父亲的亲妹妹,我与姜阊年龄相近,成为玩伴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姜阊小时候就是声名远扬的神童,懂事聪明的不像个孩子,文功武治都是我们这些孩子中拔尖的存在。但我却是个表里如一的孩子,同大多数同龄人一样,整日想的不是吃就是玩,我们俩在一块儿,多是我千方百计捉弄于他,他却只在旁冷言讥讽,从此,我的童年因为他而生出了深深的阴影。
要不是五年前进门派修炼结识楚怜光,我说不定还要活在他优秀完美到吓人的阴影中。
现在想来,我儿时所做的一些事确实匪夷所思,傻冒至极,恨不得尽数从记忆中抹去,但相对的,时刻都正确的姜阊就显得更可怕了,至今我仍对他存有几分畏惮。
但自从我们拜入不同的门派后就再也没相见过,五年的时间足以改变一个人,所以尽管犹豫,我还是向何泽坦白身份,准备见一下阔别五年的故人。
他乡遇故知,说完全不欣喜肯定是假的,所以当何泽带我进院落的时候,我还是没抑制住激动的语气,唤道:“表哥!”
不远处,院落的厅堂中,那个站在窗前的人闻声看来,光影透过窗棂照在他身上,一袭流纹玄袍,更显得他姿丰神轩,宛若天人。
姜阊面向我,眉梢眼角竟带了些笑意。
他本就是俊美到极致的人,只是气质太过凌冽,周身宛若冰雪环绕,令人不敢靠近观瞻,此时一笑,恰似春水初融,琉璃映霞,带来一种令人心悸的触动。
我一时也有些心旌摇曳,不敢直视他的脸,随即,我就听到他含笑的声音,清泠又淡然。
“年长清,你这副打扮,是打算背弃天师门,改投佛宗么?”
……果然,还是那个嘴不留情、傲慢冷峻的姜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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