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稳紧闭着双眼，骨头连着肉，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刺痛。密闭的胶囊式实验舱泛着蓝光，身处其中的江稳浑身插满了光感电线，他紧缩的眉头和握紧的拳头昭示了他正经历着常人无法承受的痛苦。
站在一旁的刘呈希看了一眼此刻正在仪表盘前忙碌的姚夏明，又忧心忡忡地看向面色痛苦的江稳。
“夏明，江江的状态感觉不是很好，要不、要不收手吧。等技术成熟一点我们再进行改造。”刘呈希看着面部将要失去全部血色的江稳，有点担心这项尚未成熟的智能体改造技术会给好友带来不可逆的伤害。
姚夏明没回头，继续在仪表盘上进行操作。
“不行，江江自己也都说了，不管怎么样都要进行改造。而且在这之前我们拿那么多小动物都做过了实验，没有出任何问题，现在收手岂不是功亏一篑。”姚夏明声音坚决。
负责记录数据的文熵扶了一下眼镜，她看似面无表情，可不停记录着数据的手却止不住地颤抖。
见无人理会自己，刘呈希只得坐回位置上，继续敲那封写给第八辖区区长胡荣的通知信。
“......
我将尽快处理好私人事务，并于这个月的贡献日到达传送舱。”
刘呈希用江稳的名义发完这封邮件，觉得有一丝奇怪。
今天是江江进行改造的日子，这么重要的事，项子染居然又没有出现，这很不正常。
“启平”群聊里面发的消息，项子染也没有回应，给他发的私聊也显示未读。刘呈希不由得有点担心项子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实验舱里，江稳几乎要痛晕过去。
他感受到无数电流争先恐后地进入他的血管，带着灼烧感刺痛他的每一寸肌肤血肉和每一根神经。
感受到那些电流正挤开他血管里血液该有的位置，巨大的痛楚冲至天灵盖，又在他身体里掀起惊天巨浪，席卷他的所有意识。
咬紧牙关，闭着的眼睛却浮现出及其血腥的一幕。
匍匐在地面山的男人和女人早就没了气息，从他们脖颈处流出的血像小河一样在华丽的地毯上蜿蜒曲折，形成血色的湖泊。浓烈的血腥气把整个庭室笼罩，衣不蔽体的两具尸体的脸上满是被虐杀的痛楚。
那双和江稳一模一样的眸子睁着，直勾勾地盯着被罗期带到他们跟前的江稳看。
江稳强忍着要干呕的剧烈不适感，颤颤巍巍地用手将他母亲的眼睛阖上，又脱下身上的外套盖在他母亲和父亲裸露的□□上。
“小江啊，怎么不多多欣赏一下你父母的美妙身姿？”
罗期在江稳身后，慢条斯理地说，冰冷的声音让江稳的胃里翻江倒海。
“你闭嘴。”
江稳回头剜了一眼罗期，这个杀害他父母的吸血鬼贵族的脸上没有一丝怜悯，充血的眼睛里只见戏谑和暴戾。
挥拳打上罗期消瘦的侧脸，却被罗期一手抓住手腕。
“性格挺烈的呀小东西，是不是想和你父母一样好好孝敬我啊。”罗期的声音像一条粘腻的蛇钻进江稳的耳膜。
“啧，可惜你现在这么安稳的生活是你父母以这样的方式换的，你真的要跟你父母一样成为我的血宠吗？”
江稳早已听不清罗期的声音，他感觉眼睛里的泪水堵住了他的喉咙、他的耳朵，变成锁链锁住他的手脚，变成锋利的一把剑刺进他的心脏。
被罗期抓着手腕往地上一扔，江稳跌坐在他父母面前，已经被氧化成褐红色的血液瞬时染上了他的衬衣。
“你不差我这一个血宠。但是大族长的儿子差。”
逆着光站在门口的罗期听到坐在地上的白衣青年用压抑着愤怒的声音说。
“听闻大族长的儿子已经成年了，却迟迟没有血宠。罗辖助你知道的，要论优质，恐怕全辖区都找不到像我这样的血源。这可是你邀功的好机会啊。”
罗期看不清江稳的脸，他只能看见江稳白色的衣角染上的褐红色一路顺着布料蔓延。
“你当真要放弃你父母为你争取来的、本该平平稳稳渡过的一生？”
“成为族世子的血宠，不比一个小小的血质检测员尊贵得多？”江稳嗤笑一声。
“好，好。这是你自己选的。我可没辜负你这一对好生伺候我的父母。”
“如果父母地下有知，也肯定支持我的选择。罗辖助，倒是重、情、重、义。”江稳咬牙切齿地说出最后几个字。
罗期哼笑一声，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头也不回地走出庭院。只留守在一对尸体旁边的江稳独子望着罗期离开的方向，久久不能回神。
父亲母亲，稳儿一定会为你们报仇的。
稳儿说到做到。
逐渐失去痛觉的同时意识却越发清晰，江稳看着这两句话在他脑中浮现，变成和那天流淌在他父母脚边一样的褐红色。
*
围在江稳病床边的文熵不停地给项子染拨电话，可惜均无人接听。
“你说江稳疼晕了你打电话给子染干嘛啊？”姚夏明在一旁拿了根香蕉吃。
文熵白了姚夏明一眼，心里暗道，“你懂什么，天天跟老刘在实验室里面眉目传情的，却还一直觉得跟老刘只是单纯的朋友。真是拿你们这些情感方面一窍不通的白痴没办法。”
“子染是江江最亲近的朋友，他俩关系那么好，子染却在江江这种人生大事上缺席。”文熵不痛不痒地回了姚夏明一句。
“也对，到时候江江醒了没看见子染肯定会很失落吧。”刘呈希也是个大脑拎不清的，“而且这估计是我们见江江的最后一面了...”
“你瞎说什么呢，江江只是疼晕过去了而已，身体各项指标都显示正常，这次新智能体的实验非常成功。”姚夏明以为刘呈希是在质疑他的实验水平，香蕉也不吃了，急着反驳他们。
“白痴，我说的是实验吗？”刘呈希伸手夺过姚夏明手中吃了一半的香蕉，丝毫不见外的咬了一口，“我说的是江江被送去给黎烬当血宠的事情。成功了也只能给我们带来一丝希望，要是失败了、要是失败的话江江定是要尸骨无存的！”
“去去去，你盼着一点江江好行吗？”姚夏明见刘呈希拿了他的香蕉还尽说不吉利的话，直接急眼了。
看着两个小学生一样互呛的人，文熵翻了个白眼。
“滴答——”
传送门亮起，失踪了好几天的项子染迈进实验室。
身型高大的他今日却像携带了几百年的风霜一样，背微微有点佝偻着。平日里俊朗的五官此刻都染上疲倦和悲色。
点头跟清醒着的三个实验室成员问好，项子染站在离江稳病床几米远的地方，用虚弱的声音问：
“实验完成了？稳儿没事吧？”
文熵刚想开口，就被一旁站着的姚夏明抢了先。
“没事没事，我做实验你放心。倒是你，怎么这几天跟我们玩失联？”
听闻江稳没事，项子染明显松了一口气。接着他用沙哑的声音将这几天的经历一一诉说。
“你们几个这几天一直在实验室里面没出门，可能不知道，一周前，激进派那边又组织了好几场大型的暴动，引发了第一、第四和第八辖区前所未有的上州镇压。上州出动了好些高级吸血鬼，运用精神力，不到五分钟就将这些暴动的人尽数屠杀，活着的也被抓回去当血袋了...”
“这种规模的屠杀发生过后，吸血鬼本以为会让激进派消停一些，没想到，激进派那边直接联系了十二个辖区的所有成员，进行大型示威。结果你们也能猜到的，吸血鬼那边不愿意再次屠杀这么多人类，虽然他们有这个能力，但他们不可能把自己赖以生存的血源杀光，毕竟这次示威人数巨大。”
“上面知道你们最近在忙着稳儿的事情，就只通知了我一个人，让我去跟激进派谈，企图利用这次激进派争取来的局面来完成我们平权的目的。”
“所以这几天，我一直在激进派和吸血鬼之间不停游说。”
听完项子染这一说，三人均沉默了好一会儿。
“结果呢？”文熵打破了僵局，率先发问，虽然她从项子染的脸上看到了不容乐观的结果。
“本来已经完美解决了，吸血鬼愿意对激进派提出的取消每月一次的献祭做出妥协，改成每两个月一次。可是没想到要签字的时候，吸血鬼那边又突然反悔，拒绝签署协议，并且当场虐杀了前去签字的代表，还、”
项子染神色有点激动，“还、还把虐杀的视频，通过天眼系统，传给了十二个辖区的所有下州人类。”
“示威群众经此一遭，大部分都被震慑到了，放弃示威，只剩少部分，成了更为激进的亡命之徒。协议一事泡汤，我自然没了再待在激进派总部的理由，本来昨天就能赶回来。可是回程中，出了些意外，这才耽搁了。不过，还好稳儿的实验顺利，没出什么事。”
姚夏明本想问项子染出了什么意外，被一旁的刘呈希拦住了。
子染不想说就别问了。
刘呈希眼神示意，好在平日里经常不能准确翻译出刘呈希眼神意思的姚夏明这回读懂了。
文熵看病床上江稳的状态并不好，示意他们先出去，让江稳好好休息。
“我带稳儿回去吧，这里的床到底睡不舒服，我了解他的，他这个人呀，认床睡的。”
看着江稳紧缩的眉头和泛白的脸庞，项子染眉宇间溢出心疼。
“行，那我们继续处理这次实验的数据，江江就交给你了。”文熵从江稳的病床边挪开，转身去了自己的工作区。
姚夏明和刘呈希见此，朝项子染点点头，也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区。
轻轻将江稳抱起，项子染走进传送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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