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叶伸出的手一下子瑟缩回来，因为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顾淮岸已然一只手将门推开，吱呀一声响，屋内景象全被窥探了去。
书桌上书叠得老高，但也足以依稀见得一道清秀的侧颜被胳膊圈着趴在上面。
"夫人——"荷叶着急忙慌。
不过，比声音先一步到达的是顾淮岸。
长腿一跨，先荷叶一步走到，他将撩过萧笙言侧边的一缕发丝别在耳后，同此同时有些许沉重的温热气息打在他的指尖。
看着她两颊旁晕染的一抹粉红色，堆积在心上的那块顽石也算落了地。
刚刚心里乱糟糟的，生怕是对家使了动了歪脑筋把主意打到顾家夫人身上，幸亏是自己想太多。
荷叶将手背贴在萧笙言额头上，“只怕是前几日的风寒又加重了些。”
脑袋里闪过昨夜里萧笙言躺在她身边的画面，当时便觉得床上有些许过于温暖了，可却没多想，现在想来是怕是昨晚便有些烧了。
又想起她把厚被一脚重重踢过来，将已睡熟的自己折腾醒，感受到身上压着的重量，他只翻了道身并不作理，未曾将翻腾过来的棉被重新加盖在身旁之人的身上，脸上显现出几分郁闷来。
“去请了大夫来。”
荷叶答应后出了门体贴将门带上，等门彻底关严实过后，房里只剩下顾淮岸和睡熟的萧笙言，案上燃放的烟香熏熏的。
绕过萧笙言的颈侧，一把将她捞起来，力道大了便带着些不解风情的味道出来。
怀里的人儿脑袋沉沉靠在自己胸前，他往上掂了掂重量，而后把她稳稳送上了床。
替她掖了掖被角，顾淮岸只从书柜上抽了本书来看，端着背靠着床坐在外侧。
书柜上被萧笙言自觉分出了一道分界线来，一边是顾淮岸看的书，而另一边是她自己看的。
但其实两人口味是有些相似的，就比如眼下这本，此刻他端在手里也是看得津津有味，只等着大夫过来替萧笙言把脉开药。
书页才看了不消几页，翻页的时候他只没注意翻过了，这时觉察起来竟发现前面这页竟比其他纸张要厚上许多，指尖捻了捻，发现这原是两张纸，中间夹了一层。
是张泛了黄的信纸。
门外不合时宜的敲门声打断了他，“大人，大夫来了。”
“让大夫进来。”
拆都不曾拆，他将那信纸原封不动叠在书册里，而后又把书放回原处，而后又将床帘揭开挡住躺在床上的萧笙言，只露出个胳膊来，这才将门打开。
大夫倒也是个称职的，把了脉开了些药，只说病情不严重，只是整夜里得有人留下来照顾。
顾淮岸听过大夫的交代，命荷叶送大夫且跟着一道抓些药来。
从外边回来的时候，荷叶心里只念着夫人是否安好，直奔她房里去。
偏偏时候不凑巧，姑爷也在。
将包好的药材往身子里塞了塞，谨言慎行道：“姑爷。”
姑爷性子冷淡，只叫她害怕，特别是如今夫人还昏迷着，她更是不敢和姑爷待在一块儿了。
小动作太过明显，顾淮岸短暂凝视了一眼荷叶怀里之物。
“姑爷您既然在房里了，奴婢这就出去给夫人熬药了。”说罢便转身要带上门。
“等等。”
笑容僵在脸上，“姑爷还有何事？”
“药留下，”只几步便赶上荷叶从她手里夺了去，“药我自会熬，你且去风晓阁里看看，阁楼上在修葺，正是缺不得人的时候，刚刚阿语来过只叫你去帮忙，如若事情多忙不完，也不必着急回来，这里自有我。”
一长串话一气呵成，姑爷何时如此话多了？
荷叶眨了眨眼，虽仍是不放心，但毕竟姑爷发了话，她只能照做。
于是便风风火火跑到风晓阁，手上是半刻也没得空闲，只想着快点把手头事做完了好回府照顾夫人。
她可不想当真如姑爷所说，等到明日才回去。
细长的手指穿梭在竹条之间，一屁股压坐在稻草堆上，和一群风晓阁的姑娘们围坐在一起，嘴皮子也不歇一时半会儿。
阿语穿着一身洁净衣裳，却沾上不少灰在脸上，刷起胳膊来露出精壮的线条来，瞧着草堆上的女孩们傻笑。
这下被荷叶给眼尖注意到了，忙急着收回视线，搬起木桌来转移注意力。
“阿语，你今日怎么还亲自跑去顾府叫我了？”往日大大咧咧的荷叶现在脸上也露出羞涩来。
搬重物的手下一停，“我没来叫你啊，我原以为是你惦记着我们大家伙才主动来帮忙来着。”
“不是吗？”阿语心下疑惑。
两方说辞矛盾，荷叶倒是将自己这姑爷给摸得门清了，这是在特意支走她呢。
挠了挠脑袋，支走她可有何好处，一拍脑瓜子，坏了，该不会夫人会遭欺负吧。
当即手往衣边抹了抹，作势就要起身离开。
身后一股力量拉住她，荷叶回头看正是阿语，这几日她专门学了点手语，但学得不甚太懂。
阿语两只手在胸前游来游去比划，只看得个大概，意思是夜色正晚，此时回去不安全。
脚下竟真开始踟蹰起来，抬头一看墙外悬挂在枝边的弯月被云色挡得模糊。
确实晚了。
“可……”
“可是什么可是，你只在这住一晚，”何二也加入进来劝说她，指过里间那头屋，正是为了萧笙言她们在这过夜临时搭建的，“府里下人们多的是，你不回去夫人定然还安心些。”
心一横，荷叶败下阵来，拍着大腿，；“成，我就在这住一晚。”
心里萧笙言占的地转眼就被眼前的欢声笑语给挪到了角落里。
最开心的还属阿语，一来顾淮岸把荷叶留下来的任务交给了自己，这下也算圆满完成了。
二来，荷叶留下，他也欢喜。
*
小院边腾了块空地放置专门熬药的炉子，烟气大，好在屋里门窗尚严实，透不过气。
脚边放了些草料，顾淮岸叉着腿坐在小凳子上，凳脚不高，显得那双长腿无处安放起来。
左手持着本书，却不大集中注意力在上面，。因着隔几分钟就得去瞧瞧炉里的汤药，免得煮过了火候，右手执着把蒲扇扇风。
门悄悄打开的声音被夜晚簌簌的风遮挡，脚下步子极缓，萧笙言不知道啥时候醒了，出现在了顾淮岸身后。
没看顾淮岸，她看得是他手里拿的书。
下意识她脱口而出，“你这书怎么还留着呢？”
幸好脑子转得快，改成了“你这书——倒别致。”
一时不注意，她手只轻轻一抽便把书揣到自己身上。
这书算是收徒弟的见面礼，若干年了可这书页还完完整整，像是没从未被翻阅过的。
扫了一眼顾淮岸正看得那页，随意搭了几句，“这书这般新，若是转手卖了还能得个好价钱。”
可能是看她今日病得不轻，顾淮岸也懒得呛她了，只懒懒低声道：“这书卖不得。”
把书小心翼翼拿了回去，重新坐在炉子边翻阅。
“你恐怕还没看过这本书吧，你仔细瞧瞧这其中可有什么问题？”她说得斩钉截铁，认定顾淮岸把自己曾经对他的教诲从未放心上。
脊背一下子挺得直直的，头也僵僵看着前面，顾淮岸丝毫不敢歪头，因为萧笙言突然站在他背后弓着腰，贴着他的衣服眯着眼离书隔得即近。
未曾梳理头发，披落的头发炸起来吹在他的脖颈间，他更加不敢乱动了。
活动活动肩部，萧笙言抬起手指着书里十分显眼的错别字，“你再看看这。”
说起来，这书还是她作的，这致命错误也是她犯的。
也正因这书里错误不止这一处，她才又手作了一本，把那本最完美的著作赠给了江直，而这本劣作随手给了刚收的徒弟。
凳子被顾淮岸往前挪直到再也不能挪了才停下，再往前就要撞上药炉了。
看他注意力不在此，平生最讨厌有人在她教导时开小差，她不耐烦抬手在她夫君脑袋上重力敲了敲，半份情面也不留。
只不过，原来是戒尺，现在手中无戒尺，只有拳头。
被萧笙言的举止轻浮吓住了，他微张着口，不可置信的神色转眼即逝又恢复成往日平静。
直到顾淮岸从凳子上弹坐起来，她低头盯着自己的手，才发觉自己刚刚做了什么举动。
不停往后退，“是我有些过分了，对不住。”
“你确实很过分了，看你病着，我好心为你在这里熬了半天药，你却半分不领情。”
猛然抬头，她望着“咕噜咕噜”冒着热气的汤汁。
突然转过头问他，“这些小事怎么不叫下人做。”
被这句话一下子给噎住了，他干瞪着眼半晌才憋出了几个字，“荷叶被叫去风晓阁了。”
“哦。”
怪不得醒来后一直没见着荷叶，她明白过来后自顾自坐在顾淮岸刚刚坐过的位置，叠着腿双手捂在火炉旁边烤火。
火焰跳动，暖意从手心底传到心尖上，她朝手心哈了口气。
身后又适时补了句，“我今日无事，便想着干脆自己熬药。”
“哦。”
这都距离上一段对话有好一大段时间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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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围炉煮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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