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意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伸出手想要去救荼白,喉咙却像被堵住般发不出任何声响。凌素快步行至她身前,将她死死揽在怀中,警戒地望向四周,那暗针来得太快,凌素根本来不及反应,幸而是射向荼白,若目标是曲意,凌素根本不敢想象后果会是什么。
荼白维持着那半跪不跪的姿势凝望曲意许久,蓦地,她两边嘴角翘起,绽放了一个极大极灿烂的笑容。
释怀,她的笑中是满满的释怀。
曲意眼眸泛红,若荼白初见她的太子时,不是那般哭哭啼啼,若是也这样笑了,先太子定不会再多看朱锦一眼的。
“轰”的一声,荼白栽倒下来,是破破烂烂的肚子先撞了地,可她却没有力气再喊疼了。
“不...”曲意不忍再看,环抱着凌素护在她身前的手臂,渐渐小声啜泣起来。
凌素无暇安慰她,而是一面坏绕四周,一面小步凑近荼白,去查看她额上的伤口。暗针自后穿透眉心,乃是一击毙命,这手法并不出奇,可令人不解的是,凶手还多此一举地在暗针上抹了毒。
凌素验看再三,这毒是“落霞火”,却又不完全是“落霞火”。
荼白虽是瞬间毙命,可伤处仍是隐隐透着黑紫,这针上涂的,并非曲意所中的那种毒性延缓又削弱的“落霞火”,而是原本真真正正见血封喉的“落霞火”。
“姑娘,我们先退回府中,再唤人前来为她收殓尸首罢。”凌素低声对曲意说。旋即,她拉着泪眼婆娑的曲意迅速离开了此处。
雪愈发大了,被寒风裹着不断地砸在荼白身上,将她枯燥的发丝染成洁白一片,直至落雪隐去阵眼,地上能现出脚印的痕迹,远处才有人匆匆而至。
白弗愣愣看着面前的尸首,“这...怎会死了?”
他俯身查探,先是瞧见了荼白眉心致命伤,然后在她身侧的积雪中小心拨弄寻找,半晌,终于寻出了那枚要命的毒针,继而纵步离去。
实则,今日商景辞放荼白离去,曲意不放心,曲情又怎可能放心呢?
只不过曲情听进了余巧死前留给商景辞的话,与之有了默契,不准备就地杀掉荼白,而是要将她放出去,再派人于暗处接应,看看能不能钓上大鱼来。
而今,心虚之人确实主动冒了出来,可谁也未料到曲意会徒生枝节,荼白被困在阵法之中,外边的人也难以入内,终究是白弗慢了一步。
另一边,二人甫一入府,曲意便挣开了凌素的拉扯,迎风流着泪独自跑远了。
“姑娘,你要去哪里?”凌素边唤她,边追在她的身后。
曲意并不理睬她,径直跑到了商景辞书房门前,也不待人通传,便直直撞开了房门,却见里面商景辞正同几位大臣议事,曲意抬起的步子又收了回来,只是伫在门边,红着眼睛望向他。
凌素则顿在曲意身后几步的位置,没有随在近前。
商景辞见曲意哭得如此,立时慌乱地起身朝她走来,正欲抬袖为她擦泪,却又顾忌着围观的大臣们,于是转身将她挡在身后说,“诸位先回罢。”
众臣俱低垂下头,告辞离去。
待众人走后,商景辞才将曲意拉进了书房中,让她坐在自己的座椅上,又俯下身替她擦泪,柔声问,“不是去折腾荼白了吗?怎么自己倒哭成这样?”
曲意轻轻扯着他的衣袖,抬起被水光浸润的眸子,弱弱说,“原来你都知道。”
商景辞轻笑,“你在我府门前鼓捣那些玄之又玄的东西,即便是不常走的小门,若没有我的首肯,早有府兵去拦你了。”
曲意抽噎几下,泪水复又汹涌起来,“对不起...”
“意儿,那日你虽同我发作了一通,可我后来仔细想想,你的那些话也并非全无道理,既然你想要借荼白撒气,只管做就是,又何必向我道歉?”
曲意不断摇头,“不,事情不是那样的,是我想岔了,是我错了。”
商景辞神情认真起来,“究竟怎么了?”
曲意深深埋着头,抓着他袖角的手无意识地紧了紧,商景辞索性又向她走近半步,揽着她的后脑,让她靠在自己身上。曲意哭得声音发颤,“对不起,我虽以摄魂之术逼荼白说出了当年的真相,可也给了旁人可趁之机,荼白...被杀了,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是我的自作主张害了荼白...”
商景辞微怔,问出口的声音不悲不喜,“荼白死了?”
曲意轻轻“嗯”了一声。
良久,商景辞才又哄道,“无妨,那个烂人早就该化作飞灰去阴司里赎罪了。”
“不,不要这样说她了...”曲意仍旧低着头,小声说,“她虽被迫着做过恶事,可说到底,也不过是一颗身不由己的棋子,她最初所求的明明那么简单,却为此失去了一切。我...我并非要为她开脱什么,但既然她已死了,便不要再去追究了。”
“她都对你说了些什么?”
“是当年两位皇子...亡故的真相...”曲意边抽泣,边将荼白的话一五一十地转述了出来。而待她说完许久,商景辞都未置一词。
曲意始终不曾抬头,泪水将商景辞的前襟弄得潮湿一片,她又重复道,“对不起,巧姐姐说得对,荼白不能死,她是唯一的人证,你只有利用她,才能为你的两位皇兄报仇。而我却...对不起....”
屋内又只剩下曲意的低泣声,虽不过只是几息的功夫,她却觉十分漫长,身前靠着的胸膛僵直着,隔着冬日厚厚的衣物,无法透出半丝暖意。
莫名地,曲意又生出几分心慌。她怕,怕从面前之人的眼中,瞧见与那些人一般,嫌弃、厌恶、亦或是失望的神色。
泪水泛滥着往下流,她单薄的身形愈发瑟缩,几乎要化成个鹌鹑,埋进商景辞宽大的衣袍中。她的声音愈发轻弱,几乎是想也未想便说,“虽说...虽说荼白死了,却一定还有旁的办法来证明的,我会帮你的...”
微微颤抖从身前传来,商景辞垂眸看向曲意,这才察觉,她似乎有些反应得太过了。他轻抚着曲意后脑,轻声问,“哭什么,你不是很讨厌她的么?”
“她不该死的。”
商景辞抓着曲意双臂让她直起身来,见她仍旧耷拉着脑袋,便又半蹲在她身前,抬袖轻轻擦着她眼角的泪水,温柔说,“她该不该死都已是死尸一具,你又何必哭得这么厉害。”
曲意哭得面庞霞红,怯怯地瞥他神色,哽咽道,“没想到我这几日的费心布置,反为他人做了嫁衣,不仅害死了荼白,还害得你失去了能够扳倒兰贵妃,为兄长们报仇的人证,就算你怨我多事,亦是应当。”
商景辞却无半分不虞之色,语调轻快,“若为这个难受,大可不必,左右即便有荼白作证,父皇十之**亦会包庇兰氏,重拿轻放,反是她这一死,倒是叫你解了气,也知谁待你好了。若觉对我有愧,此后多给我几个好脸,我也就不亏了。”
“你不怪我么?”曲意仍是不放心地又问。
“怪啊...”商景辞朗笑一声,轻戳着曲意额头道,“怪你没给我机会亲眼见着荼白去死,毕竟,我可是比你还要厌恶她的,之前动不得她,我可恼得很。”
“荼白她,不是恶人。”
“可也算不得好人。”商景辞声音发冷,“当然,皇兄也是个糊涂人,我还记得他被从井中捞出来时,头部有砸伤,至于是如何造成的,无人得知。”
曲意讶然,“你怀疑荼白伤了你皇兄?所以是因这伤,先太子才没能从井中出来?”
“谁知道呢?抑或是我皇兄急于救人,跳得太急,自己磕到了井壁。甚或是与朱锦在井下起了冲突,犹未可知。”
曲意嘀咕,“怎么感觉越说越不着调了,可别是你胡诌来哄我的罢?”
“并非,只是方才荼白欲求生机,对你所言必然皆对己身有利,不可不信,亦不可全信...”商景辞边说边缓缓凑近曲意,近至二人鼻息交缠,他停下了话,只是直白地看着曲意哭红的面庞,仍沾着水光的眼睫,被她自己咬得泛红的水唇...他愈发向前凑去,正欲采撷时,曲意却羞怯地偏过了头。
商景辞唇边溢出声轻笑,重又将人揽入怀中,揉着她的头说,“你此举本是好心,就算我要怨恨,亦该恨暗下黑手之人,难不成在你的心中,本殿这般昏聩,会迁怒无辜之人?别再哭了,她那烂命是受不得你这泪的。若是忧心我失了对付兰氏的筹码,那本殿实是受宠若惊又心满意足。”
曲意静静贴在他的胸口,心绪渐渐平复下来,泪也止住了。
商景辞继续说,“我不怪你,你亦无需自责,更不必担忧我会为此埋怨、疏远你。”
曲意恨声道,“谁担心这些了?”
商景辞憋着笑说,“好,是我多心了。”
屋内渐渐安静下来,可一墙之隔的门外却是剑拔弩张的架势。
进退两难的凌素,只得趴在窗子上听墙角,却被四处晃悠的黄娇娘逮了个正着。
“呦,要不说女人还是得依附男人呢?听听,这大名鼎鼎的疏缈阁阁主哭哭唧唧的样子,可真是惹人怜惜得很。”
凌素冷笑,“你就是那黄娇娘?难不成唯恐入不了太子的眼,便只得整日在他书房外闲逛盯梢?”
“呵呵”,黄娇娘媚笑一声,“娇娘自然没有贵阁主这般魄力,男子聚众议事之处说闯便闯,连门都不带敲一下的。”
这阴阳怪气的话,凌素听着极其不舒服,握剑的右手不禁紧了紧,咬牙切齿道,“你是个什么东西,竟什么人都敢编排?”
娇娘笑说,“小丫头,我听说你与巧儿不过能打个平手罢了,你又可知巧儿那点功夫在我手下过不了三招,这还得是我让着妹妹。别怪我没提醒你,莫说是你,便是你与你的主子联手,恐怕亦碰不到我半分。”
凌素虽气得不行,却也为她这狂妄之言而暗暗心惊。
黄娇娘,原是昭和皇后为先太子所培养的女子,阁中记载不多,只是说她武艺极高。
凌素正欲再言,房门却被从内打开,曲意小步迈了出来,她哭得红红的眼眸仍未消褪,见到门口二人,更添羞窘,忙低下头快步跑远了。
娇娘瞥向曲意的背影,对凌素讽道,“还不快摇着尾巴,跟上你的主子去?”
“哼!”凌素恨得跺脚,却仍是大步朝曲意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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