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想了一回,想起内宫如今是檗离照管,于是挥退了高秋,叫了檗离过来责备,檗离来了,眼见那三牲确实偷了料,心里暗自叫苦,这办三牲差事素来是有油水的,可都是小换大,次换好,她也不知那主事的竟能蠢成这样,做在明面上!事到如今也只好不住的请罪:“这事是妾身一时疏忽,必不轻饶那玩忽职守之人!”
宰骂道:“玩忽职守的就是你!”
檗离眼睛里顿时含了一包泪,跪下哭哭啼啼的说:“妾身疏忽!妾身疏忽!这祭祀开销原是六丫头料理,因她祖父坏了事,她就出宫去了,夫人有身子一时顾不上,这位置就空了一阵子,及至妾身协理,十叔的小老婆来寻我,要死要活的把这事儿争了去给三姐姐管,我想着三姐姐是比六丫头年长,自然老练些,谁知,谁知......”
宰一愣,顿时明白了,原来檗离说的“六丫头”是触藩的孙女儿,因触藩一家子谋反,孙辈都贬了庶人,她就出宫去了,至于那三姐姐,乃是檐牙家的女儿,算起来与他是同辈,比他还大些,他立刻大骂檗离:“蠢才!蠢才!触藩是罪臣,檐牙莫非不曾犯法?这会子也在牢里头望天哪!你用他家的人?”
檗离鼻涕眼泪一齐往下流的请罪,雨姚这时候听见了动静,走了出来,见檗离跪在地上哭泣,有些不忍,问明了缘故,就说:“檗离好性子,又是长辈开口,抹不开颜面,也不是什么大事,说到底也是她帮我才有这等事儿,这阵子辛苦,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君上饶了她罢了。”
檗离又眼巴巴的瞅着宰。
宰道:“阿姚你不知这里头的事儿,那檐牙与你有仇,叫他家女儿管事儿,今日敢偷工减料,明儿就敢为父报仇了!”说罢,长叹一声:“日防夜防,还是家贼难防!”
雨姚笑道:“算了,算了。”
宰沉吟片刻,突然说:“去!把檐牙一家也都贬了庶人!家产财帛尽数归内库!也叫众人瞧瞧,怠慢了夫人,子孙后代全完了!”
檗离整个人都愣住了,结结巴巴的说:“这,这......只怕宗室里头有说法......”雨姚也唬了一跳,万万想不到宰竟动下这等大气,她很不愿引得朝堂议论,于是连忙劝。
宰其实也就是虚张声势,说给雨姚听,见雨姚开了口,就顺水推舟骂:“你说与众人听,今日看在夫人的面上,饶了这一回罢了,日后若是再有怠慢,寡人绝不善罢甘休!”
檗离连忙诺诺应下,宰又命她:“把檐牙女儿赶出宫去,再不许进来,另换个勤勉的内官罢了!”
檗离又唯唯诺诺的点头,谢了宰又谢雨姚,才心惊肉跳的回脂山馆去了。
檗离走后,雨姚见他似乎余怒未消,便请他到后殿饮茶,二人坐定,献芹领着侍女,送上茶水点心,宰见雨姚只吃一种点心,且那点心做的粗糙,雪白一团儿,也没个形状,与旁的精致点心相比,简直是天上地下,便道:“才说了祭祀,怎的饮食也这等怠慢?”
雨姚笑道:“这君上就有所不知了,这是我这儿的女医做的,有安神养胎的功效,人家又不是正经的厨子,做成这样已是不错啦!”
宰看了半日,说:“这东西能吃?”
雨姚笑道:“听女医说男子吃了能强身健体,君上来一块儿尝尝?”
宰连忙推辞:“不必......”话未说完,雨姚已是拈了一块放他嘴里,宰一愣,就觉得口里香甜味道,入口即化,比旁边的精致点心好吃多了,竟是忍不住咽了下去。
雨姚见他这副呆样,噗嗤一声笑出来声音。
宰也笑了,用手点着雨姚,道:“好哇,你竟敢戏弄寡人!”
雨姚原本也是一时兴起,见他高兴,心情也越发的放松,戏谑说:“其貌不扬乎?其味珍馐乎?”
宰见她眉眼弯弯,皆是灵动的神采,一时心动,拥她入怀,献芹见状,心里高兴,悄悄做了个手势,引着众人都退下了。
雨姚靠在宰的胸前,听见他心跳似乎快了一些,暗道:“他大概,有些真心欢喜我吧。”
宰拥抱了她一会儿,然后低声说:“再过几日,阿姚就要为寡人正妻,阿姚心思细腻,冰雪聪明,有你坐镇内宫,寡人无后顾之忧!”
雨姚抬头定定的看着他,宰的确有一张很英俊的脸,配上那深情款款的模样,很能打动人,但雨姚觉得自己仿佛在做一场完美的梦,完美的叫她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身临其境。
她将旖旎的心思也收敛了一歇,思虑片刻,谨慎道:“君上尧眉舜目,禹背汤肩,妾倾慕不已,如今愿与君上举案齐眉,白头到老!”
宰见雨姚神情,还以为她痴迷自己,心中得意,又见她肌肤丰腴雪白,顿时有些心猿意马,扬起一抹柔情笑意,吻了吻她,然后伸手要解雨姚的衣襟,雨姚按住他的手:“君上,且顾忌孩儿吧。”
宰冷不防想起那"来路不明"的儿,再热的心也冷了,他收回手,柔情化作了彬彬有礼:“是寡人一时孟浪,阿姚勿怪。”
雨姚连声道:“多谢君上垂怜。”
宰又说了些温存好话儿,陪她用了午饭才“依依不舍”的走了。
宰一走,献芹等人都欢欢喜喜的走了出来,雨姚见她这等高兴,扯着嘴角笑了笑,睡午觉去也。
那檗离可就没这般悠闲了,她回了脂山馆,先把那檐牙家的老三叫来,痛骂了一顿,夺了管事的牌子,撵出内宫去,又吩咐人备了新的三牲,去怜香殿换了,然后对着空气发呆,“选谁管三牲好呢?”她犯了难。
那厢,高秋刚回了宗伯衙门,乔已是等候多时了,跳到他面前,对着他就一通大哭:“我孙儿是你的堂兄弟,我孙儿也做过你这宗伯的官,他不幸死的早,就这么一个儿,现成的官位倒给了死人,你做宗伯的也替我家说句话儿才是!”
高秋捋了半日才弄清楚乔的委屈,忙解释:“啊呀!小孩儿授官,反而成煞呢!”
乔一双通红的眼睛瞪着高秋:“我重孙儿长大后这太史官儿授得授不得?”
高秋哪里敢替宰做主,一时语塞。
那乔滚在地上大哭:“果真是墙倒众人推,都欺负我家孤儿寡母,秕那模样的都能做夫人的娘家人,她还不如我哪!你们看她家儿子多,我家无人啊!”
乔一把年纪,叫的倒是响,一时间,衙门外就有不少瞧热闹的,高秋急的团团转,蹲在地上解释:“好奶奶,你须知秕那差事是烧甲烧出来的,祖宗的意思,这是她的命!哪有什么人多人少?”
乔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拽着高秋的胸前衣襟,问到他脸上:“我不信祖宗偏心成这样!你现给我孙儿也烧个甲,问问祖宗我孙儿该做个什么官儿?!”
高秋哭笑不得,说:“这,这,外廷官儿哪有烧甲的?君上说了才算........”
乔一头撞在高秋怀里,大哭:“我一个老婆子,知道什么内宫外廷?我只知道我家进项少,快饿死了!你不给我家体面,我不吊死在你家门,也不算姬家的老媳妇!”说罢,一骨碌起身四处找绳索。
高秋焦头烂额,好话说尽,见乔果真在门后头寻了一根门绳子,作势就要吊门梁,他也慌了神,灵机一动想出一条妙计来:“奶奶休得如此,檗离如今协理内宫,管三牲的内官出了篓子,必定要换人,现成的缺儿,你去她那儿撞钟,不比在我这儿击鼓的好?!”
乔把着绳索,心里盘算:谁不知这三牲素来是个肥差哪?不拘去哪儿采买,谁不笑脸相迎,谁不打点殷勤,只肉食就吃不完了!于是她红着眼睛问:“真有此事??”
高秋道:“千真万确,奶奶你老人家本就是内官,接这差事是顺理成章,晚了只怕有人腿脚比你快!”
乔立刻撒手扔了绳索,跑了。
高秋抹了一把汗,转身做自家勾当去也。
乔一路小跑到了檗离的脂山馆,张口就是:“听说内宫缺人管三牲的开销,宗伯荐了我来。”
檗离一愣,暗道:“这也好咧,日后再出篓子,宗伯现成的垫背!”于是故作矜持道:“啊呀,这事儿争的人多了.......”
乔忙做礼:“我家寡妇失业,守着个小孙孙,进项少,宗伯可怜才荐我来,少妃您抬抬手,拉扯老身我一把,日后我家起来了,不忘少妃的恩德!”
檗离瞧她那满脸褶子,做小伏低,心里也有些怜悯,便说:“这话说的难听,倒像我图你老人家什么才让你补这缺儿,一来看你老人家说的可怜,二来看在宗伯面上。”
乔听出这事儿成了,欢喜的说:“正是,谁不知檗离少妃最是怜贫恤弱的,不似那岚衣少妃,我老人家难得见她一回,她眼皮子一遮正眼不瞧我一撇儿!我就说好人好报应,不然君上怎的点了你来协理内宫哪!”
檗离听了这话很是得意,便拿了管事的牌子给她,叮嘱:“你老人家辛苦忙碌,落些好处也是应该应份,只是手莫要太黑吧,先头檐牙家第三的领事儿,送的三牲又少脖子又少腿的,傻子才看不出来,明儿君上大婚要办太牢礼,那才是第一要紧的事儿哪!你若是这等行事,漫说这差事不保,老命也赔不出祸事来!”
乔立刻道:“啊呀!我们不是那不要脸面不知廉耻的人!休说太牢,就是天子拜文王,我不给你办的体体面面,我不是姬家的老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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