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的名字像一把生锈的钥匙，捅进了松田阵平记忆深处的锁孔。他的下颌角因为下意识的咬合而显得锋利。
她说她是萩原研二的朋友，尽管他并未听说萩提起这件事，但他确实记得每年扫墓的登记表上除了他熟知的那几个人，还有一个女名，此刻正好与她的名字重合。
「可是，真的有那么巧吗？仅凭警视厅内部的心理评估数据……就能这么精准的推测？这是可能吗？」
空气沉重得如同铅块，只有远处东京湾呜咽的风声穿过铁皮的缝隙，发出空洞的回响。
望月汐清晰地感知到了松田瞬间的动摇，她没有移开视线，也没有急于打破沉默，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像一座沉入水底的礁石，承受着松田无声的情绪海啸。她给了他消化和接受的时间。
几秒钟，或者更久。他没有再看望月汐，而是转身重新戴上那副墨镜，黑色的镜片将那双眼睛彻底隔绝，也将他重新武装起来，镜腿扣合的“咔哒”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他不再质问，不再用审视的目光紧逼望月。背对着她，重新面向仓库深处那片曾经浸透鲜血的地面。
他肩膀的线条依旧紧绷，但刚才那股咄咄逼人的气势，已经被一种更深沉的东西所取代。
终于，他低沉发闷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检验的意味：“……既然这样，那你也一定看过卷宗吧。告诉我，这个现场让你想到了什么？”
他不再纠结于她的动机和身份，而是直接将问题抛回给她，检验她通过报告就计算出它会返回现场的专业能力。
望月汐看着他的背影，红眸如熔化的铜水，她停在安全距离外，目光扫过那片已经被清扫扫完毕的现场，声音带着专注的剖析感。
“我的确看过看过报告。我的想法是，仇恨为表层色彩，太浓烈了，手法也残忍、充满象征性……但过于‘标准’了。真正的仇恨是混乱炽烈的。这里的处理，过于冷静，像排练过很多遍，故意做给我们看的。”
她抬起手，指尖虚虚划过空气，仿佛在勾勒某种无形的图景：“这份‘冷静’，是与环境不协调的。它指向的，不像是一群被指使虐杀的帮派人员，而更像是一个精于计算、目标明确的猎人。这个案子……可能并非团伙作案。”
她能感觉到松田思维中瞬间的共鸣，那道模糊的靶心被她的子弹精准击中。他在她提供的框架内飞速扫描着记忆的细节：帮派复仇标记的缺失……
最后是那些被忽略的“死角”：松田的思维聚焦在鉴识课一份不起眼的补充报告上。在仓库高处一根横梁上，静电成膜法提取到几枚模糊的足迹，指向一个成年男性的常见尺码。
足迹的方向和分布显示，有人曾在那里短暂停留。更重要的是，足迹附近残留着一种独特的、极其细微的金属粉尘，经分析是一种抛光剂。
这种粉尘，并未在核心凶杀区域大面积出现，只在那个高点上零星检出。如果是一个单人行动的凶手，这正好印证了ta清理精力有限，忽略了高处死角。抛光剂…松田的直觉在疯狂报警，这个东西出现在那绝非偶然。
“你说的对。”松田阵平低沉的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响起，打破了之前的沉寂。
他终于转过身，再次面对望月汐，墨镜虽然遮挡了眼神，但那锐利的轮廓线，清晰地传达着他内心翻涌的结论。
“手法混乱与精准，宣泄愤怒与冷酷计算出现在一个现场中。最重要的是，没有□□团伙表明身份的标记，这在帮派复仇中极其少见。这更有可能不是统一高效的帮派风格，而是个人情绪极端起伏和针对性仇恨的结果。”
他向前一步：“以及…抛光剂。这种残留物，会出现在一个前来执行‘帮派清洗’的成员身上吗？”
松田阵平的结论落下：“矛盾太多了，望月医生。这不是帮派斗争，这是一场精心伪装成帮派复仇的个人清算！凶手只有一个。他熟悉黑金组核心三人的性格、还有他们各自的‘罪孽’，他怀着极其强烈的个人仇恨。那份指向外部帮派的人证，”他冷笑一声，“不过是这出戏里，他为我们警方准备好的障眼法。”
他的推理逻辑清晰，层层递进，印证了望月汐之前的分析。两人站在阴冷的仓库里，仿佛共同撕开了蒙在真相上的厚重幕布。
松田阵平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破开迷雾后的果断：“这案子必须重组专案组，现有的调查方向很有可能完全错误。”他看向望月汐，语气带着急切：“跟我回警视厅，望月医生。把你的分析再加上我的推理，报告给上级。”
然而，望月汐的反应却出乎他的意料。她没有露出丝毫赞同行动计划的急切，那双独特的红眸静静地看着他，认可与更深邃的了然交织。
“很精彩的推理，松田警官。你的直觉和洞察力，确实不负研二的评价。”她的声音依旧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更改的疏离，“但是，抱歉，我不能跟你走。”
松田阵平眉头瞬间紧锁，刚才那份破案的急切感被一股新的疑虑取代：“理由？”
望月汐抬手，看了一眼腕表。“我今晚有约了，”她的话语轻描淡写，仿佛只是推掉一个普通的饭局。
“一个…不能爽约的私人咨询。”口袋里的组织手机仿佛在无声发烫，提醒着她另一个身份的重压。
她没有向松田透露任何具体信息，但那份平静和笃定，堵住了松田追问的意图。
她向前走了两步，在距离松田不远不近的地方停下，红眸直视着他墨镜后的轮廓，仿佛能穿透那层深色的屏障：“你的方向是对的，松田警官。”
“去做你该做的事吧。上报就交给你了，这可是颠覆性盲点，需要十分钟内紧急报告给本部长。而我的‘在场’，”她顿了顿，“就算没有我，今晚你一样能得出答案。担心违规的话，你的未干预声明我明天会去警视厅补充的。”
“等等！”就在望月汐转身欲走的刹那，松田阵平的手精准地扣住了她的手腕，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温热的体温。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要将那个盘桓已久、呼之欲出的疑问交代。
“最后一个问题。”
那双眼眸此刻翻涌着一种与平日截然不同的、执拗的探寻，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他的目光穿透空气，牢牢锁住她，一字一句清晰地补充道：“在工作以外的地方。在我正式认识你之前。”
一阵强烈的暖风毫无预兆地灌入仓库，卷起漫天尘埃，如同金色的薄雾弥漫开来。风鼓荡着两人的衣襟，拂乱了望月汐的额发。
在这突如其来的风旋中，松田凝视着她，固执地等待着答案。
眼前这个女人，她身上那股若有似无的、清冽而独特的冷香，她话语间那种恰到好处的停顿和深思熟虑的节奏……
一切都像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着他记忆深处某个模糊的角落，带来一种挥之不去的、令人心悸的熟悉感。这感觉并非源于警视厅冰冷的走廊或审讯室的灯光，而是来自更……开阔的场景。
望月汐回视着他。风掠过，红眸在尘埃微光中幽邃。脸上那丝若有似无的微笑彻底敛去，不留痕迹。深红的眼底，骤然掠过一丝被触及边界时的、带着隐秘兴味的锐光。
「曾经见过……？」
雨夜湖上，摆渡船摇曳的灯火映着他淋湿的、写满孤绝的侧脸，萤火闪烁般鼓动的心跳……碎片般的画面瞬间在她脑中炸开！
“松田警官，”她的声音像被风滤过，显得格外轻快，却巧妙地避开了那个关于“过去”的问题，“我相信你的能力。”手腕微动，以精妙的力道轻轻挣脱了他的掌握。“如果需要心理侧写方面的协助，随时可以找我。”
话音落下，她利落地转身，米色风衣下摆划出一道清冷的弧线。步履平稳，没有丝毫犹豫，身影迅速没入仓库门外浓稠的夜色，像来时一样消失的突然。
松田阵平站在原地，望着她离开的方向，墨镜后的眼神带着深深的探究。
“有约了……”松田低声重复着，手指摩挲着口袋里的车钥匙。望月汐的拒绝和临别话语态度暧昧不明，既认可他的方向，又拒绝同行，甚至主动点出关键线索，仿佛在…引导？或者说，观望？
他不再停留，大步走出仓库，夜风裹挟着咸腥气扑面而来。他发动引擎，车灯刺破黑暗。
望月汐的谜团可以暂时搁置，但线索必须立刻上报以推进调查！真相的轮廓已经浮现，而那个隐藏的凶手，必须揪出来绳之以法。
车辆呼啸着驶离仓库区，将那片浸染着罪恶的土地甩在身后，奔向新的战场。
而在另一个方向的阴影里，望月汐停下脚步。身上一抹微弱的紫色光辉温柔地闪烁了一下。
“满意了？研二。”她在风中低语。
半空中，只有她能听见的、带着欣慰笑意的叹息轻轻回应：“是啊……不过，差点就认出你了，小汐。”萩原研二半透明的身影在她身侧浮现，紫色的眼眸望着松田车辆消失的方向，满是温柔与复杂的怀念。
“……只是差点，你也别高兴的太早。”
望月汐抬手压了压风衣的领口，将口袋里那部冰冷手机的震动彻底隔绝。
她抬头望向东京都市区那片璀璨冰冷的光海，红眸深处，是无人能窥见的深渊与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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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与我素昧平生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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