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座敷小吉在十六夜冥的指导下自己端着空盘去交到回收区。
而十六夜冥则丢掉垃圾后朝食堂外走去。
这里的妖气太复杂了，各色各样形态的妖气交缠在一起，在她的眼中构成一幅宛如吃了菌子般光怪陆离的画面，对眼睛带来极大负担。
还差几步就要离开食堂时，十六夜冥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不小的骚动声。
“喂，小鬼，你走路没长眼啊？把我的校服都弄脏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爱看热闹是人类的天性，十六夜冥立刻调转脚步看了过去，才发现妖怪也不例外，他们纷纷停下脚步，目光朝声音源头聚集，隐隐还有要将其包围起来的趋势。
骚动的主人公是一个皮肤赤红的鬼族，就叫他赤鬼，另一位是独眼独脚的一本踏鞴。
“光对不起有用吗？！赔我清洗费！”
赤鬼表情凶恶地晃了晃手里的黑色诘襟服，下摆已经彻底被汤饭打湿，表面还挂着几片翠绿的菜叶。
他说话的声音很大，食堂噪音瞬间小了许多，都默默降低音量暗中吃瓜。
被这么多妖怪看着，久居深山的一本踏鞴手足无措地低头表示：“好的，我会付的。请问您要多少钱？”
“一……一千日元！”
一听到这个数字，十六夜冥就知道这名赤鬼是故意坑妖呢，人界去干洗店最多也才100日元，妖界肯定也不会太贵。
周围知道这点的妖怪有的惊讶有的想笑，却没有一个站出来指正。
但一本踏鞴不知道啊，今天是他第一次来上学，更不清楚这个妖界的消费水平，还真以为清洗费就是这个价，点完头就要找父母给他准备的荷包。
他把荷包倒过来往手里一倒，叮铃咣啷掉出一大堆老旧的硬币。
数了数，总共也才九百多日币。
这还是他父母花了十几年的时间，在山上捡来或跟妖怪换来的，因为他们那偶尔会有人类游客来旅行，可能会遗落下什么东西或钱包。
一本踏鞴带着歉意地表示他的钱包里只有九百多，赤鬼顿时火冒三丈，上前揪住他的领子吼道：“没钱还来上什么学？你今天不把清洗费拿出来我就让你光着屁股放学！”
十六夜冥实在听不下去了。
妖怪社会里阶级分明且霸凌现象泛滥，这一点她是知道的，童年里就听到不少玩得好的小妖怪讲过他们被欺负的经历，听得她很生气，却无能为力。
因为妖怪的恶意已经形成一种常态，并非她一人可以改变。
但现在，至少在这座学校里，有靠山的她可以阻止。
十六夜冥下定决心，大步朝两个妖怪走去。
可还没迈出两步，她就看见一个意想不到的妖怪出场了。
滑首总一郎面无表情地出现在已经聚集起来的妖群外围，似乎是想穿过这里离开食堂。
而有些妖怪在看到他时脸色骤然一变，立刻拉着同伴后退，让出一条开阔的道路。
滑首总一郎大摇大摆地朝两个妖怪中间走去，没有给任何一个妖怪眼神，好像已经习惯这样优越的待遇。
随后，由于赤鬼挡住了路线，他并没有选择绕开，而是停了下来。
“让开。”他说。
“哈？不长眼么——”
赤鬼本来还揪着一本踏鞴的领子瞪着对方，闻言转头就想看是谁不长眼敢凑上来。
结果当视线落在那头标志性的黑白发时，赤鬼的身子陡然一抖，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下意识放手后退三大步，哪还有一开始嚣张跋扈的样子。
“滑、滑首少爷！我不知道是您，请原谅我的无礼！”他慌乱地低头哈腰道。
十六夜冥大为震撼，她原以为滑首家是什么没落的门族，但现在看来威望依旧啊，怎么没听妖怪们提起过。
滑首总一郎的唇角扯了扯，看着赤鬼的目光逐渐危险，“呵，你刚刚说我不长眼？很嚣张啊。”
“没有没有！是我不长眼挡了您的去路！我就给您让路！”
“那就给我滚，以后别让我再看见你。”
赤鬼得令，如释重负地逃了，连正被他敲诈的一本踏鞴都没再管。
滑首总一郎冷眼看着赤鬼狼狈逃窜的背影，鼻腔里发出一声轻蔑的冷哼。
他正要离开，余光却瞥见一本踏鞴正用独眼呆呆地望着自己，手里还捧着那堆零散的硬币。
“看什么看。”他不耐烦地皱眉，声音里带着几分刻薄，“身为妖怪结果被缠上了连跑都不知道，蠢不蠢？”
一本踏鞴浑身一颤，慌忙低下头，“谢、谢谢您帮我解围！”
他手忙脚乱地从那堆硬币里挑出几枚面额最大且最新最亮的，小心翼翼地递过去，“这、这个请您收下……”
“……你当我是乞丐吗？让开，我要走了。”
一本踏鞴吓得缩成一团，随后就见滑首总一郎的身影从眼前经过。
再眨眼时，他已经化作一道模糊的烟雾。
……
这场骚乱因为滑首总一郎的插手很快结束，十六夜冥虽没能出场，内心却既意外又欣慰。
“原来你还挺好心的。”四周无妖，可她突然出声道。
下一秒，少年淡漠的声音与她擦肩而过。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那股熟悉的的妖气终于消失在食堂门口，意识到自己已经发现对方秘密的十六夜冥心情大好。
这样一来为什么滑首总一郎一见面就让她回去的事也说得通了——这家伙是个口嫌体正直，嘴上说得不好听实际却在关心他人。
虽然话不好听，但他确实告诫了妖怪的危险；同时，他是唯一一个看到弱小妖怪受到刁难时愿意出手的妖怪。
明明条条大路都能通向大门，他却偏偏选择会经过一本踏鞴的那一条，还赶走了赤鬼，这就足以证明他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坏。
“嗯哼，有意思……”
反正当事妖已经走了，十六夜冥肆无忌惮地拿出她的《妖怪观察日记》开始记录这个发现。
人啊，一旦专注于自己热爱的事情中就发了狠、忘了情，完全忘记自己还傻愣愣地杵在食堂门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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