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送走了哭哭啼啼快要昏厥过去的卫大嫂,楚泠心绪难定。
卫大嫂说的对,她拒绝族长,就是在推别人出去。
而且,最后推出去的,变成了才刚刚十三岁的小姑娘。
她思索了一夜,第二天去找了族长。
族长看见她来,有些讶异:“我以为你已经拒绝了。”
楚泠没接茬,问:“您最后选了哪些人?名单给我看看。”
族长不置可否,将写在粗纸上的名单递过去。
楚泠看见了云绯,看见了姒绿,也看见了卫紫英。上面的名字她每一个都认识,关系或远或近,但毕竟是同一个部族,原本都是亲人。
大家的年龄整体比楚泠偏小,除了紫英外,最小的是十五岁,虽依然年轻,终究也到了嫁人年龄。中间出现的断层,是因为紫英出生前那两年碰上百年不遇的大旱灾,大家只想着活下来,故而没有新生儿诞生。
楚泠盯着名单,沉默了一会儿,最后道:“把紫英去掉吧。她年纪太小了。”
族长盯着她:“二十人的定额不能变,或者你同她换。”
楚泠点点头:“嗯。”
回去的路上,楚泠说不出自己什么心情,她也在盘算。
自身条件她非常清楚,何况在三年前她已经通过那个人,了解了不少梁国的风土人情,比其他十九位女孩子知道的更多。
何况梁国那么大,再碰上他的概率微乎其微。
两人不过一段阴差阳错的孽缘,她为了自己和部族的利益牵扯了一个全然无辜的人,又狠心将他抛弃,上天都看不下去吧。
云绯得知了消息,冲过来对楚泠说:“阿泠你糊涂啊!这种时候充什么好人!族长原本已经放弃让你去了!”
楚泠只平静地看她:“你怎么不拒绝族长?因为你也知道,不是你,就是你妹妹。”
云绯还有个妹妹,比她小三岁。
这话说的对,云绯只得住口,又关切地看向楚泠:“你真的想好了?此去一趟,恐怕就很难回来了。”
“我在此处,本来也没什么根基。”楚泠说,“自从母亲去世后。”
楚泠的父亲是在她还不记事时,外出砍柴不甚跌落,重伤而死。母亲只能拼了命撑起小家,但也因为积劳成疾,数年前过世。
在那之后,楚泠几乎一直在漂泊状态。
“其实想一想,当年我也才十三岁。”楚泠笑了笑,“一个十三岁的孤女,如果不是族人热心帮忙,恐怕也活不到今天。”
尤其是隔壁的卫大哥卫大嫂,热心肠又有位置之便利,真的帮了她许多许多。
起码有了卫大嫂种的那些鲜嫩的菜,有了卫大哥一身砍柴力气,楚泠再也没有挨过饿,受过冻。
“用来报恩也挺好的。”楚泠道,“所以决定了。”
云绯看着她良久,最后叹一口气:“我们这么多年的好朋友了,没想到竟然有天会一起远赴另一个国家。”
“有我在,你也算多一个伴了。”楚泠最后道。
卫大嫂知道这件事,又在楚泠面前哭了一场,极尽感谢,还把卫紫英也拉了过来,让小姑娘给楚泠磕头,叫楚泠恩人。
楚泠想把她拉起来,卫大嫂却说,不让她们做,她们于心不安。
只是这件事,在云绯那里好解释,在段河这里,就显得有些难以接受了。
此时,段河站在她面前,刚刚将打好的山泉水放下。
他眼睛有些湿,难堪地站着。
“不是说好了不去吗?”段河问,声音有些喑哑,楚泠还是第一次听见他这样的声音。
“对不起。”楚泠说,“但如果我不去,紫英就要去了。”
段河沉默片刻,他也很喜欢卫家这个活泼伶俐的小女孩,但在她和楚泠之间,他还是卑劣地想送出紫英,留下楚泠。
“如果是你,我宁愿是紫英。”段河也顾不上楚泠会怎么看他了,将真心话说了出来,“你明明已经拒绝,何必为了她又答允?何况,何况我们不是已经准备成亲了吗?还有三个月。”
“怎么还有三个月,就能发生这么大的变故呢?”段河无法理解,他喃喃自语。
楚泠也很难过。她也没想到,生平自己已经对不起一个男人,眼下居然又要对不起另一个。
可是时移世易,如果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她还是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阿泠,我陪你去和族长再说说,好不好,一定会有办法的,或许你不用去,紫英也不用去。”段河想拉住她的手,可是终究还是怯懦了,只恳求道,“我们再去找族长,好不好?”
“我不去,紫英也不去,然后呢?”楚泠平静地看着他,“还会有另一个女孩补上。说不定会比紫英还小。”
段河哑然,但他只是站在楚泠面前,像一只大狗,十分无措。
过了会儿,他忽然抬头,那双对上楚泠就总是很小心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异样的光泽。
“阿泠,你是不是不那么喜欢我。”段河问。
这个问题已经纠缠了他很久,楚泠对他,总是淡淡的,那双漂亮的眼睛也总是有距离感,她和她的名字一样,是泠泠的一汪水,段河暖不热她。
之前段河不问,是觉得没必要。楚泠已经答应了同他的亲事,即便她现在不喜欢自己也无妨,两人日子还长,他会做好所有丈夫应该做的事情,关怀她爱护她。
可是今天在两人即将分道扬镳的时候,段河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
他的心怦怦直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只为了面前心上人的回答,只是过了许久许久,一腔热血也凉了。
段河听到楚泠说:“抱歉,我觉得没必要再说这个了。”
夜深露重,段河在山路上走着。
他几乎忘了自己是怎么从楚泠的院子离开的,一定很丢人吧,堂堂一个大男人,竟然为了一句话落荒而逃。
深一脚浅一脚,段河平常万分注意这段山路,总担心稍有不慎会跌倒,误了事。可是今天却自暴自弃地想着,随便吧,摔倒,受伤,哪怕跌下山崖,都随便。
好巧不巧,他正好被一块石头绊倒,趔趄了好几步。
忽然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
段河疑惑地看过去,看见了族长身边那个女谋士。
她还是同平常一样穿着墨色衣裳,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一张有些过分白的面容衬得她像鬼魅一样。
段河有些嫌恶:“你来做什么。”
女谋士走过来,和他并肩:“楚泠三年前就见过梁国来的人,对梁国熟悉,而且她这个人,在哪儿都不会过得差。梁国也不是什么虎狼之地,毕竟是百越的贡女,是会好好对待的。你不用太担心她。”
段河嗤之以鼻:“既如此,你怎么不去。”
女谋士平常在族长身边,地位也很高,听了这话却没生气:“段河,你有没有想过,你能给楚泠很好的生活吗?”
“楚泠的条件,本就是没办法被大山关住的,否则你无法解释,三年前她把梁国那人迷的神魂颠倒。她只是经了事,心灰了。到梁国她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尚且不论,可在你身边,她永远只是百越的山民,一介农妇。”
段河被刺痛,猛然看向她,可心底知道她说的对,又无法反驳。
“你好好想想吧。”女谋士把该说的话都说完,停了下来,她知道段河也是聪明人,最后只道,“路上小心,大男人走平地还摔一跤,丢不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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