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昨天傍晚相似的片段再次上演,站在门口的那个男人却不是方笑如想看见的人。
男人穿一件夹克,戴一顶潮牌鸭舌帽,瘦瘦高高的,喉结白皙突出。
身上散漫而出的那股玩世不恭的劲儿,跟钟陟屺八杆子也扯不上关系。
他叫钟陟屺哥们儿。
方笑如大致想了下他俩打招呼的画面,反差太大没敢再继续往下编排场景。
她视线从对方肩线滑向眉眼,不露怯地望着男人走近,不知出于何种立场,她竟把心里话脱口而出:“为什么不是钟陟屺?”
当面称叔叔,背地里直呼大名,她没觉得用词不对劲。
谢梁予却被那一声名字唬住,毕竟第一次接女孩儿放学,他以前没经历过这场景,愣了两秒很快笑了起来:“正常女孩儿看见陌生男人不应该多点儿防备吗?怎么你只关心来的不是钟陟屺。”
方笑如实话说:“因为他昨天答应了我,显然你们大人说话从来都不算数。”
“那你真是说对了,”谢梁予顺势应下来,“钟陟屺那个人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儿好,一堆臭屁习惯还他妈贼难伺候,成天板着脸跟谁欠他老婆一样。本少爷好心劝你,离他越远越好。”
尽管非常认同,方笑如并不当回事:“为什么?”
“我怕你爱上他。”
“……”她眉头皱了下,“比起爱上钟陟屺,爽约更让我生气。”
说完,她把书包带甩到肩上,怒不可竭地离开了学校。
谢梁予紧跟其后,不记得小姑娘名字只能“诶诶”叫个不停:“知道车停哪儿么就走那么快,地很滑的你走慢点儿成不成,要是摔倒了算咱俩谁的啊。”
身后男人嗓门儿大,方笑如跟听不见似的。一来今天没给方领川添堵她心气不顺,但绝大部分原因是钟陟屺为人不诚的表现。
谢梁予也没好到哪儿去,摊上那么个兄弟,越骂越憋屈:“本少爷头一回接女孩儿,该打的钟陟屺,说好人如其名,笑脸没见一个,全他妈是背影。”
谩骂间错愕抬头,看见,方笑如停在半道上等他。
那副模样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他把手指/插/进衣领用力一拽,吊儿郎当地理了理皮衣,收敛浪荡,整出几分人模人样:“不知道车停哪儿吧,走那么快还不是要停下来等我。”
岂料下一秒,对方开口提的问题令他哑口无言:“你好哥们儿今天为什么失约?”小姑娘固执地想要得到答案。
他并非不想回答。
下午五点,他接到钟陟屺的来电,只交代他到梧林一中高一四班接个人。
速度快到他连名字都没记住,又怎么可能对钟陟屺的行程了如指掌。
不过据他打探到的小道消息所说,钟陟屺的客户是个女人。
“至于那个女人是矮是胖是高是瘦……”
“年轻女人,看上去二十五岁左右,”方笑如的视线掠过谢梁予盯着他身后某处,自顾自地描述,“黑色长发,皮肤很白,穿的是香奈儿春季新款连衣裙,背的是香奈儿经典菱格包,身上搭配的首饰也是香奈儿。虽然离得不近,但我猜想,她喷的香水应该也是香奈儿。”
堪称香奈儿代言人。那样气质出众的女人才算公主吧。
听她具体描述觉得近在眼前,谢梁予下意识回身,就一眼惊得肩膀耸动:“我操起猛了,居然看见钟陟屺相亲。”
“相亲?”尽管第一次见面时方笑如叫了钟陟屺一声叔叔,但平心而论,他看起来应该还没到需要相亲的年纪。
事实上,她错了。
“可不就是相亲么,”谢梁予笃定说,“阿屺都二十六了。”又扭头试探,“比你大十岁吧?”
方笑如没回答,也没否认,但她从来不觉得年龄是交朋友或谈对象的隔阂。
这件事只会让她根深蒂固地认为,无论哪个年纪的男人都是一个德行,前一天应好的事总有乱七八糟的理由推脱。
再者,她对钟陟屺的第一印象并不好,雷上叠雷以致于,她不会再期待明天来学校接她的监护人是谁。
小姨?小姨夫?小姨家的保姆?
总之不是钟陟屺。
—
入夜后,钟陟屺才回来,恰巧方笑如从洗手间里走出来。
两人在二楼小客厅猝然撞了个正着。
方笑如抬眼一瞥,正巧看见男人手中拎着一盒包装精致的甜品。
她不懂甜食,但能透过盒子上那行意大利文看出“价格不菲”四个字。
想到下午钟陟屺因为相亲失约那件事,她嘴角扯出一抹略显促狭的笑意送给他,随即别过头去,刻意忽略男人的存在。
却在下一秒被他叫住:“吃了吗?”
“我吃没吃东西,哥哥没告诉你?”
“哥哥?”是指谢梁予吗?
“对啊,帽子哥哥才二十六岁。叔叔,你跟他应该不是同龄人吧。”
这话听得人不舒服,钟陟屺不知道谢梁予又胡扯了什么。
他面无表情地略过年龄这一话题,把甜品盒子搁在玻璃桌上,推近方笑如的书包:“这家意大利餐厅的Zuccotto是招牌甜食,内馅有低糖淡奶油和优质巧克力酱,顶部水果放了蓝莓。”
就差把食材来源精准地报出来。
冷不丁哼一声打断,方笑如直接表明:“我讨厌蓝莓。”
“蓝莓对视力好。”
“我视力够好了。”否则和你间隔那么远,又怎么会看见你。
她仍在赌气,但更多的是气她自己。气她为什么要对一个陌生男人抱有期待。
甜品盒上那丝甜腻混杂着另一个女人身上恬静温婉的香水味。玫瑰香气给小客厅弥漫着一层微妙的氛围。
她背对着男人,肩膀绷得笔直,连乌黑发梢都透着倔强。
“你在生气?”偏偏钟陟屺不懂。
昨天说想吃冰淇淋,他觉得路边摊不干净,今天特地带了份甜食回来补偿,反而落得方笑如扭曲的背影。
对他而言,女人不分年纪,一贯读不懂。昨天还算温顺的小辣椒,一夜之间竟爆出尖锐的防身刺。
方笑如连眼皮都没抬,喉间溢出半笑:“我临时监护人不让吃来路不明的食物。你要问我临时监护人是谁,我只知道他也来路不明,甚至下落不明。”
抛完回旋镖后她大步流星地走回房间,明明不再期待却似乎更慌乱。
一夜未眠。
—
第二天月考,顶着俩泛灰的黑眼圈,方笑如无精打采地托着腮写题。下午最后一门考物理,她物理学得不好,也最没把握。
依着半迷半倦的状态做完选择题,若无其事地把着腕表一盯就是一个小时。
直到监考老师收卷她才回神,发现,除了选择题外剩下的题目一字未动。
倒一,必然。
终于考完试,林智徽走来教室让他们收拾书包到一楼长廊等家长。
事出反常必有妖,虞果觉着不可思议:“林林七就不怕咱们偷跑么?”
“我们有爸妈接当然不会偷偷逃跑,”田梓潼趁着收拾笔袋的间隙转过头来,好一通嘲讽,“姐姐就不一样了,听说昨天你又是最后一个,今天不会偷偷当第一名吧。”
自知又是倒一。
方笑如平静地笑了下:“那你可要快点,别让我先喊方领川爸爸。”
有意逗田梓潼取乐,她先对方一步背上书包,却在下一秒慢悠悠地离开座椅。
尚未来得及看清,田梓潼已经如一阵风从她身旁蹿了出去。
“你就惯着她吧,”虞果揽过来一只手臂搭着方笑如肩膀,拍了拍,“她只会越来越作。”
方笑如不以为意,抿出笑脸:“小鱼,那你惯着我好不好?”
“嗯?今天干嘛对我撒娇?”
“因为不想回家,”她搂着虞果小腰,说了句实话,“家里有怪叔叔。”
她还没想好应该怎样面对钟陟屺。
昨天男人带回来的甜品被原封不动地放在冰箱里,早上起来以后她忍不住好奇把盒子拆开看了眼。
终究没能经得住诱惑尝了几口。
浓浓的奶油包裹巧克力酱,微甜微苦,一点儿也不腻。
开始只吃了一半,为了隐藏“罪行”,她把甜品换了个方向,露出完好无损的另一面,外观看上去就跟没吃过一样。
半秒之后,一发不可收拾。
但没完全吃光,蓝莓一颗不少,且以一个令钟陟屺意想不到的造型摆在盒子里。
所以,她有些拉不下脸回家。
—
跟虞果勾肩搭背走到一楼,还没站稳,方笑如便清楚听见从斜后方传来的两道亲昵呼唤:“潼潼。”
她笑容僵在脸上。
来接田梓潼的人,不止方领川。而是,一男一女,一对夫妻。
当爸爸妈妈两个词同时在她耳畔传荡的时候,她鼻尖不自觉地酸胀,侧着身子,用余光将田梓潼扑向爸爸妈妈的身影捕捉。
那一幕,本该属于她。
“我的天,田梓潼也太幸福了。”
“别说了,你让方笑如面子往哪儿搁。”
“自古以来,不被爱的才最可悲。”
是啊,她还不够可悲吗?
察觉方笑如情绪中的异样,虞果拢紧手臂动作:“没事年年,外人知道个屁,田梓潼再幸福也不姓方。”她脾气暴躁,直来直往,“喂方领川,你眼瞎了是不是,亲生女儿看不见吗?”
此话一出,目光主角由方笑如变成方领川。他虽觉得难为情,可语气并不肯定:“笑笑,要不今天跟爸回家?”
田芸猛地扯他,压低声线:“回什么家,咱们家哪儿还有人住的地方。”
“就是啊爸爸,”田梓潼挽着方领川,柔声拱火,“你又不是不知道,姐姐睡觉特别不老实,第一次见面就把我踹下床害我头上鼓了一个大包,好几个月没散,痛死我了。我不要再经历一次,你要是让姐姐回来,我就和妈妈回外婆家住。”
世上没有一个男人受得了撒娇。
方领川也吃那一套,眼尾笑出细纹:“好好好,听你的,等过了小年再让你姐回来吧。”
“我不回去。”方笑如立刻回绝。
他是不是老糊涂?
不清楚小年对她意义不同?
还是,故意羞辱她。
既然如此,她也没必要好脸色。
“不回家你住哪儿?”方领川脖颈青筋暴起,“一辈子吃你小姨的,一辈子住你小姨的,等她老了你是不是准备给她养老?我是你亲爹!”
“你……”如鲠在喉,方笑如话音骤停。
却在余光扫到方领川侧后那道挺拔身影时,突然绽开一抹甜滋儿的笑,脆生生喊得极甜:“小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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