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危帮云临泱剪头发的时候发现了一个问题——
她很爱乱动。
云临泱本人则丝毫没有察觉到这个问题,长睫不断颤动,把落到眼皮眼角里的碎发全部眨掉,同时脑袋不停地轻轻摇晃。
须臾,她的动作陡然止住,只剩黑色的眼珠还在眼眶里自由移动。
面前人给她施了个定身咒。
她嘴张不开,只能从喉咙里拼凑出一些呜呜咽咽的声音。
不用想,也知道骂得很脏。
他们之间的距离有些近,彼此轻微的吐息能够喷洒在脸上,但因为她瞪他的目光实在太强烈,那点痒意荡然无存。
渡危嘴角微勾,手上动作没有敷衍,按她的要求仔细剪好。
陆风逸赶到时,首先看到的就是渡危的背影,他正弯着腰,身影将眼前人几乎完全覆盖,只露出挤在他肩颈的乌黑发顶以及裙角衣摆。
片刻后,那位姑娘猛地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凑到溪边看自己的脸,一会掀起额发,一会又捂脸的。
他这时候是不是应该装作没来过。
陆风逸退后一步,踩到了一枝断木,发出了“嘎吱”一声,令前方的俩人回头。
他讪笑两声,打招呼道:“你们,做什么呢?”
“剪头发。”渡危扬扬手里的剪刀,然后把它收入灵戒中。
“啊?”陆风逸转头去看云临泱,见到她额上的黑发才觉察到有什么不一样。
哦。他想多了。
云临泱不太理解,剪个头发而已,他为什么这个表情?
她不多废话,伸手向他要东西。
陆风逸会意,将推荐信取出递给她。
云临泱简单查看了一下大致内容,确无遗漏后朝他颔首。
陆风逸的竹笛就位,朝云临泱轻点了下头,“那我们就先行告退,来日紫极宗见。”
云临泱不习惯那些弯弯绕绕的繁文缛节,把信收起,向他们摆了摆手,“再会。”
陆风逸御笛先行一步,渡危则在踏上剑前,指了一下自己的鼻尖,朝云临泱道:“你鼻子上有头发。”
云临泱闻言,两边眼珠向鼻尖的方向凑,嘴唇尝试着朝上吐气。
好像没有头发。
她又伸手去摸鼻尖,确实什么都没有。
再抬头时,只看到留给她的一个御剑而去的背影。
刚刚他是不是偷偷笑了?
云临泱捡起地上的一颗石子,朝他们离开的方向扔去,虽有灵力加持,但风大距离远,摸不到那人的一片衣角。
……下次见面再算账。
她仰面打了个哈欠,折腾一天结果什么也没捞到,决定先回去睡个觉。
该放在明天的事,就明天再说吧。
跨过这条小溪,回去得会更快一些。
她用自己还是低阶水平的嗅窍脉起了个避水诀,踏着水面前行。
刚走到小溪的中央,准备再两步瞬影跨过岸时,溪水无端开始暴涨,两岸所有岩石顷刻被淹没,沉重的轰隆声自山头呼啸而下,她的脚裸被丝丝缕缕的黑影缠上,下一秒,整个人被拽入水中。
-
山峰上空,云层下方的两人正在商量先去紫极宗哪个有弟子坐镇的据点。
基本上是陆风逸在说,渡危在听。毕竟他刚入门不久,对很多事情都不清楚。
傍晚时,陆风逸就将不死蔓用驿站的传物阵送回了紫极,灵讯玉那头的催促也因此停止,当他说渡危的仇家已经发现他们时,师姐也只是淡淡道:“相信你们,死不了的。万一还被刺激得破阶那就更好了。”
然后不管陆风逸再怎么描述事情的严重性,师姐都不回复了。
有一瞬间他觉得他们两人被紫极宗流放了。
陆风逸单方面决定好落地据点后,开始滔滔不绝师姐的无情。
夜风吹起渡危的发尾,他的思绪跟着风一起放空飘扬,陆风逸的话从他的左耳穿过右耳,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
他的思绪飘飞到刚才云临泱对眼的那一幕,嘴角眉梢不禁染上点笑意。
陆风逸正说到两人不被紫极宗重视,看到渡危在笑,御笛的动作都有些迟缓。
他笑啥呢?
两人马上就要掠过山头,陆风逸看也不看脚下,凭着直觉一路往前,眼睛盯视着渡危想问他到底笑什么。
“你……”刚起了个头,一阵轰隆声就瞬间打乱了他前行的动作,巨大的声响搅扰了空中气流,他的竹笛一下子不稳,险些要脱离他的掌控。
他们面前,漫山的黄水夹着泥沙急剧而下,在漆黑的夜幕下飞腾而起,犹如饥饿的猛兽在吞噬草木。
洪水溅起,打湿两人的衣摆,水中潜藏的黑影顺着衣摆往上,似要缠绕住脖颈将他们绞杀在空中。
渡危指尖灵力泛起,掐诀击散了黑影,同时脚下灵剑收回,在空中向漫山洪水击出强势的一剑。
夹杂着黑影的洪水彷佛有着生命一般,被灵剑砍中,蓦然停滞,但又在瞬间完成了分散的行动躲避余下攻击,水柔无骨,灵力消散后便即刻聚拢朝着挥剑人奔腾而去。
渡危聚出结界的同时,陆风逸也用竹笛吟出音波格挡。
洪水的攻势极猛,逼得二人结界寸寸碎裂。
陆风逸咬牙道:“山洪里面有魔物。”
渡危挥剑再挡,低头看去,洪水中的黑影渐渐有完全取代的趋势,本就浸没在暗色中的山峰霍然陷入更加浓烈的黑,所有的石头和草木都被包裹其间,黑色的洪水迅速前行,向山下的小镇奔去。
“整座山都是魔。”渡危运起气流屏障,“你去山下设立结界,疏散人群。”
陆风逸后撤两步,啧声道:“今晚是走不了了。”
话音落,他便先行一步离开。
魔物附身在整座山上,像长了眼睛一样想要用洪水将陆风逸的去路封住,渡危长剑脱手,在空中斩出半圆形的剑光,挡住了所有洪水的攻势。
他说不出这个魔物究竟是什么种类,但隐隐觉得它的气息有些熟悉。
形如长蛇的黑影和铺天盖地的洪水一齐朝他袭来,不得已他放弃了御气临空,借着长剑的剑风行至半山腰。
魔物仿佛能洞悉他的行迹,立马转变攻击方向,从半山腰中抽出黑影朝他袭去。
在黑影再一次缠住渡危的剑时,他终于想起来这股熟悉的感觉来源于哪里。
来自那只从他手中溜走的三阶影魔!
据说高阶影魔能够分化成多个低阶影魔,各自单独行动,绞杀修者和凡人获得力量。
眼前这只覆盖了整座山头的魔物,已是六阶境满,马上将要突破七阶,可比肩人修命仙以上的修为。
滔天的攻势蒙蔽他的五感,整座山因为影魔大部分身躯的抽离而短暂恢复了原来的颜色。
当渡危调动六脉,剑光四起破开黑影时,比眼前模糊鲜血更先看到的是半山腰山洞中背靠着石壁的人。
……阮泱?
见黑影又要迅速闭拢环绕山峰,渡危立刻执剑往前,试图劈开这片压抑的黑色。
当长剑刚触及黑影时,影子后方的山洞霍然亮起一片猩红,暗色被红光驱逐,发出凄厉的尖啸声四散开来。
渡危没有停滞动作,迅速冲进山洞中寻人。
-
云临泱掉进水中,落入影魔所设的幻阵,七脉在一瞬间被封锁。
她坠入了一片温宁祥和的梦境。
梦里的她还在南明,尚未进入长灵宗。
母亲坐在月眠峰青草地的秋千上,观察着草地中心上的花蕊状阵法,阵法中央,一朵剔透血色的莲花静立。
云临泱在捉爬到莲花上的虫子。
莲花的触感很奇怪,摸上去轻轻薄薄的,却又能够很轻易地将指腹陷入其中,冰凉的、细腻的触感。
她觉得好玩,一下又一下揪着莲花的花瓣,直到掌心逐渐被凉气渗透,指节冻得不听使唤,她才停下动作。
云临泱倒着头朝云瑾看去,眼含疑惑,母亲的身影在她眼中倒立,下一刻,云瑾走来,把她的头掰正,眼前又是那朵血莲。
“这朵花叫焰雪莲,是一件上古神器,里面住着一位堕神。”女人温和的语调在她耳畔响起,“上仙命云家世代守护这件神器,为的是有朝一日能重新将其孵化,回到仙界统领百仙。”
云临泱不懂:“仙人为什么不自己养?”
云瑾笑:“神要在凡间走过一遭,体会人间百态,才能回到仙界成为明君。”
“孕育焰雪莲中堕神一事,只有云家族人知晓。为了保密,朱雀会一直选择云家人作为南明领主,永世不改。”
云临泱伸手再去碰雪莲:“所以云家一直是女子即位,是因为孕育生命的能力?”
“是也不是。”云瑾道,“朱雀从未正面回答过这个问题,只说合祂眼缘的云家人,祂便就选了。”
四方领地各有一只四象兽坐镇,只有认定其为领主或继承人,才会缔结下契约。而帝京的麒麟兽,是皇室决定继承者不能修炼时,才由仙界送下来的仁兽,同样的,认皇帝和继承人为主。
云临泱出生时,七彩祥云降世,金火凤自云端飞过南明上空,所有人认之为吉兆。
自那时起,朱雀鸟便与她缔结契约,认定她是南明未来唯一的继承人。
出生便与四象兽结契,本就世间罕见。
更惊奇的是朱雀将自身尾羽送给了云临泱,代表在她魂飞魄散前,不再与其她人结契。
哪怕她有一天会犯下滔天罪行。
四象兽更迭契约者的事一直都有,契约并非亘古不变,只要神兽发觉契约者行事不端,便会收回契约,另觅主人。
而没有神兽认可的领主,早晚成为众矢之的。
哦,对了,南明现在的领主未被朱雀鸟认可,真不知道怎么坐上那个位置的。
混沌的意识被片刻的清醒拽回,云临泱想起来,自己坠入了魔物的陷阱中。
它精心挑选了她柔和的记忆,试图将她困在幻阵中。
云临泱眯眼打量周遭漆黑,面色微冷,有些不悦。
影魔并不知道这朵焰雪莲最后带来了什么。
南明四季如春,几乎从未落雪,而月眠峰上那朵永不融化的雪,葬送了云氏全族的性命。
她恨透了那片雪。
唯二满阶的灵脉中灵力腾起,云临泱的眼瞳中闪过血色,周身泛红的光亮刺破黑影,山间巨石滚落,发出震裂天地的声响。
她只是想提升体术,挣脱这个困住她的幻阵,没料到巨石滚下,她以为她马上就要驮着倒塌的岩石与地面亲密接触,却不想忽地双脚腾空,衣袂翻飞,巨石在她眼中极速变小,最终变成一个小点。
云临泱后知后觉,自己的衣领好像在被人提着,艰难斜仰着脖子抬头,只看到一片漆黑的衣摆。
“喂,我要被你勒死了。”
她的声音有气无力。
渡危垂眸看了一眼她被风吹得乱飞的头发,许是刚才被山洪浸过,她的头发衣领都有些湿漉漉的。
他拿出净咒符。
浑身变得干爽起来的云临泱还是在努力斜仰着他,满脸写着快放我下来。
渡危抿唇:“剑载不了两个人,你先忍忍,飞回镇上就放你下来。”
云临泱问:“你打不过一只六阶影魔吗?”
渡危正想回答,底下的山峰突然开始暴动,魔息骤涨,尖厉声贯耳。
影魔破阶成功了。
渡危:“七阶了,确实打不过。”
云临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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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山洪(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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