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耿薇重新入职,赵汝安也没有买新车,仅更换了车座。
节俭到最后,只要这辆车牌号的奔驰一出现,人们反而不会关注车本身,而是无机质的它意味着什么。
面对重新投入工作的耿薇,赵汝安半开玩笑许下“再结一次婚也没事”的诺言。
她隐隐表露出抗拒:“赵总,我现在一点都不想考虑这件事。”
实在是跟前任分手得很不愉快,两个人还没结婚,更别提孩子了,竟然就敢让耿薇补交交赡养费,美名其曰这段时间一直都是他养着耿薇。
甚至曾经表示开明的公婆也语重心长找到她,说什么女孩子要自爱,得认清自己在家庭里的位置,话里话外除了要她“还钱”,还要在家乡散播她的谣言。
要是能用钱就能摆平,从此两清,倒也不是不可以。耿薇当初存了心眼,存款连父母都不知道,面对前任家里人的打听,总是一脸傻样地说大城市存不住钱。就算第一次动那笔钱是为了花钱买自由,耿薇也认了。
结果,前任家要狮子大开口。
那就谁也别想好过。耿薇不准备取钱了,冷笑:“可以啊,打官司,法院判我给多少就给多少。”
至于她的风评,挺不直腰的只有她的双亲而已。他们看重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没有当做耳旁风听听就过去的定力也罢,竟然还真的糊里糊涂差点把她送上贼船,这点精神压力也是他们应该受着的。
“没面子没面子,就知道说自己没面子!”
耿薇头一次发了火,满脸的不耐烦,“我看你们把我逼走了,晚年没地方养老的时候再叫比较合适,到时候没的可不仅仅是面子了!”
她从不把精明用在家里人身上,结果他们真把他当作缺心眼的傻丫头卖,耿薇这回是真不乐意了。
父母不再多说,怕把她激怒真不给自己养老,只是偶尔能听到他们小声念叨“不孝女”。
耿薇也不是吃素的,次次听到,次次用家乡话骂回去,还说:“要是不孝的是女人,你们自己出去走一圈,打听打听,都是谁在养家里的老人!再说真不孝了。”
结果就是官司没打成,前任公婆骂骂咧咧拿着一点钱走,根本没料到骂耿薇就是在骂亲儿子抠;谣言也没有传出去,耿薇这么多年月月不落地往家里打钱,他们都知道,最多暗讽一句“长了见识的女人不好驾驭”。
“你听我说完,未来的事谁说的准。”赵汝安笑眯眯道,“到时候至少带过来,随你找什么借口,让我看一眼。”
“人性很多时候经不起考验,尤其是本就占据优势的人学不会谦卑,反而会得寸进尺,想着怎么占尽好处,一点都不给旁人留。但这不代表我们就要失去对人性美好的期盼。”
耿薇:“我知道您想帮我把关……但我这实在是……”
“先立业再成家?”
“对,先立业再成家。”
辛辛苦苦从为数不多的工资里省出一笔钱给父母花,会被包括他们两个在内的很多人看不起;但要是从丰厚的工资中取出相同的一笔钱奉养父母,别人会说是她爸妈命不好,一面悄悄骂她不懂得感恩、一面巴结她。
他们朝圣的对象是金钱和权力,并且非常擅长隐晦地在她身上使用社会达尔文主义,软硬兼施,从而让她各个阶段都能做一个个闪闪发亮的手提包。
经此波折,与其说耿薇钻进钱眼里,不如说她对爱情、亲情乃至于人情都非常失望,心里一直回荡一个问题:人怎么可以这样冷漠、势利、道貌岸然呢。
就算将来真的发迹,她也永远不会忘记这段经历带给她的创伤。
“很好啊,来给我打工,我肯定欢迎。”
唯一的火星正在耿薇的面前,嘴角扬起神秘莫测的笑容,就好像看透了她所有的迷茫,“我只告诉你,不用太失望。无论怎样,都不要对这个世界,对自己失望。”
耿薇刚要说什么,赵汝安摆了一下手,好像把自己恶心到一样。“哎呀,给别人做人生导师真的好肉麻。”
“没有!……很有用。”
究竟怎样才能像她一样坦然呢?耿薇暗暗心想。
如果赵汝安知道她此刻的内心所想,大概会说:坦然的诀窍是一辈子不够,活两辈子。其中一辈子开局一只碗,活下去全靠苟。
不过,她对自己的这辈子很满意,不需要苟了,身边全是能帮她切切实实咬下一口利益的真家伙。
“过两天我要去苏城看容楚宁,帮我列进日程表。”
“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去。”
耿薇对赵汝安签下容楚宁,并且十分看重这位新成员有所耳闻。
赵汝安是能够化敌为友的人,对于她的眼光,耿薇近乎抱以盲从的心态。但耿薇也很好奇,拍偶像剧出彩的小花很多,当下最不缺的就是人工造出来的流量,虽说这样的明星后期对粉丝的收割能力同样优秀,但容楚宁真的担负得起赵汝安如此大的投入吗?
等到走进《巷短情长》的片场,耿薇花了二十分钟立马明白,容楚宁的演技是怎样一个可遇不可求的大杀器。
虽说是年代剧,服装建筑的年代感并没有古旧到阻碍人的认知,如今在部分小城市的乡下也能一瞥世纪初的风采。
故事主要讲述的是容楚宁所饰演的方南燕一家琐碎的生活。面对时代的浪潮,许多普通人很难抓住那一缕在高处攒动的浪花。就算侥幸抓住,或许时运不济,哪一天就要被老天收回。
索性人情还在。
因此,最终定下“巷短情长”这个名字。
当前在拍的是容楚宁的母亲在亲戚家低声下气借钱被容楚宁发现,两个人相对无言直到回家后爆发的片段。
借钱的前因,耿薇并不清楚,但是当她看,到容楚宁的母亲下跪求容楚宁接受援助,大不了来日方长,结果容楚宁也跪下的场景,不知为何眼眶一下子酸胀到夹不住眼泪。
“妈妈,我是你的女儿,可你也是奶奶的女儿,凭什么是你跪给他们看?”
容楚宁的演技大开大合,感染力极强。她红着眼,仰起头,拽住母亲的衣袖时像一个要糖的小孩儿,眼里却涌动着不平、自责以及爱怜。声线明明因为泪意已然微微变质,却又能做到吐字清晰。
“是我要做这家的女儿!是我要投胎到你的肚子里!”容楚宁挪动着膝盖,具有戏剧性的桥段被她演绎得恳切动人,“妈,妈妈……我会为自己负责的,你不要求他们,我求你了。”
“我受不了他们那样看你,妈妈,我没有让你赢一次,我又让你输给舅舅姨妈他们了……”
她们是痛苦的母女,是两个世俗意义上的失败者,掠夺着彼此的情绪,却在关键时刻能挤出血来拼命奉献。
无比可悲,却又可爱、可羡。
耿薇背过身,抹了一把脸。回过头时,这一条已经拍好了。容楚宁将饰演她母亲的中年女演员小心扶起,而后接受前辈、导演等人的夸奖。
“怎么这么会演。”
赵汝安自言自语,“没看走眼。一点都没看走眼。”
原著没有选错女主,她也没有选错剧本。
当初容楚宁只是翻了几页,便欣喜地接下这个剧本,赵汝安倒是有所顾虑,让她多看一看,自己能给出的不止这一个本子。
然而,就像当初签合同的场面重演,容楚宁笑她:“赵老师,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真的没关系,不如说我和角色能有相同的经历是件难得的幸事。要不是刚才看过制作班底,我都要认为这是您给我量身定制的,感激还来不及呢。”
原小说里,这个剧本并不属于容楚宁,而是她的对家,另一个成功走进正剧考虑名单的小花。有竞争对手才能刺激爽点,就像对家把这个角色演得匠气十足,还心怀鬼胎买下容楚宁有贵人眷顾、“来路不正”的热搜,把她架在火上烤。
于是,书里书外所有的看客都等待容楚宁用演技,用泣血般的真实的人生经历实施双重打脸——看看,她从来不是温室里娇养得宜的玫瑰。
就此,**成了某种不可得的奢求。
赵汝安知道这种营销方法很管用,她在原先那个“闻复”身上实施过,但她至少征询过那缕幽魂的意见,才去索求一个公平。
对于剧情里容楚宁不得已的暴露,她存有物伤其类的不忍。
至少问过她的意见,而不是一次次把她逼迫到自证的道路上。
这是怪圈。作为女主,容楚宁可以强大,但不可以主动发起攻势,只能艰涩应对。
“我的作品厚度还不够,这种级别的剧本能有一个就是天时地利人和的集合,我怎么可能挑三拣四。”
容楚宁注视着眼前的女人,温情脉脉。对于赵汝安,和她共事的时间越长,容楚宁越觉得自己的运气恐怕就是用在这里的。
如果是这样,那容楚宁原谅命运对她的所作所为了。
“——何况,赵老师,你给了我这样一个角色,如此好的一个角色。从《想要洗澡的女人》到这部《巷短情长》,你已经给了我两个这么好的角色。要是旁人知道你怕一个角色会伤害我,他们会说你太贴心,说我太矫情。”
赵汝安:“别人是别人,你是你。”
“那我告诉你,我一定可以演好。”容楚宁笑道,“赵老师跟妈妈的关系很好吧?那我想说的是,我也很爱我的妈妈。”
虽然,她的母亲已经去世了。
“好。”
“那就好好拍。”
人群中,容楚宁不经意的回头,便看见了远处的赵汝安。就像念书的时候,隔壁班的好朋友站在被拖堂的后窗,等她下课去食堂。
还没到时候。容楚宁虽然想上前跟她打招呼,说几句话,但她还得接着往下拍,是打电话的戏。
亲戚打电话给母亲,呼来喝去,结果她一开口,那股泼辣劲儿立马把人镇住。
“我是谁?我方南燕,蒋春琴的女儿!”
“你们没看不起人?你们逼我老娘过去给你们免费劳动力,就是看不起我!”
收拾收拾,身上的硬壳重又分外迅速地长了回来。
打完电话,“方南燕”舒出一口气,鬼鬼祟祟告诉“蒋春琴”,“他们肯定没想到是我接的电话”。软弱的母亲先是轻轻说了她两句,然后也流露出高兴来。
“好!太生动了!”
导演拍高兴了,“容楚宁,你只需要再补几个镜头就可以休息了,刚刚那条很可以。”
“谢谢柳导。”
补完镜头,容楚宁迫不及待在工作人员中寻找赵汝安的身影。然而,人已经不在那处。
怎么走得这么急呢。她赶忙找人询问,一时间甚至有点语无伦次:“刚才在这里的……”
“你说赵汝安吗?她跟她的助理刚才去休息室了,应该就是来看容老师你的。”
就像踮起的后脚跟缓缓落回去,有了实处一般。容楚宁知道自己刚才关心则乱,收敛神色道谢:“好,谢谢你。”
一进门,赵汝安放下椰子,欣然道:“你这里有新鲜的椰子水喝怎么不早说,你早点说,我肯定早就来了。”
“现在来也不算迟。”容楚宁在她对面找了张凳子坐下,“赵老师,我的演技不寒碜吧?”
“你舍得说这个词,我都不舍得说。”
门禁闭着。她们闲聊了一会儿,从容楚宁最近的剧组生活,聊到失而复得的小助理,甚至聊了根本不在现场的闻馥。
提到他,容楚宁感慨:“我知道小闻在演技上有天赋,没想到最后播出来效果这么好,业内好多人现在押宝他。”
“多亏了他,商务都不用我去拉了。”赵汝安看向她,“你之前换了公司,结果商务只掉了一个,可见你也是被业内看好的。”
“闻馥志不在此,他要是不想拍了,我也不会拦着。你不一样,你是有志青年,发展只会越来越好。”
说着,赵汝安把手掌放在自己右侧的脸颊上,拢起一个足以裹住脸颊肉的凹陷:“比拍电影的时候瘦了一点。”
“老方家虽然不短我吃穿,但也不算富裕,不能太富态。”
她们相视一笑。
“我这次来,还有个事要问问你。倒也不算着急,起码得等你拍完手头这部戏才行。”
赵汝安稍微正色一点,但仍给容楚宁放松又安心的感觉,“你声音条件很好,我准备过段时间让你歌手出道,两条事业线一起往前走。你要是没有意见,先来我的演唱会当助唱嘉宾预热。”
该有的训练,自然不会少。
赵汝安非常相信容楚宁。在赵汝安看来,容楚宁钻石般的实力是比她天赐的容貌更加不朽、更能经受得住岁月考验的存在。
“你那想要歌唱的理想,应该还没有完全湮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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