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站的人流像潮水般涌动,祝楽郇站在3号站台边缘,手中的车票已经被汗水浸软。距离发车还有二十分钟,广播里机械的女声正在重复检票通知。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没有新消息。自从昨天那个充满阳光的早晨后,肆煜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最后一次检票前往青岛的G185次列车...”
祝楽郇深吸一口气,拎起背包。包里只有几件换洗衣物、充电器和那本肆煜送他的《恶之花》——书页间夹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青岛一个地址和日期,是肆煜昨晚趁他睡着时塞进去的。
“祝楽郇?”
一个陌生的声音让他浑身紧绷。转身看到的是一个穿黑色西装的壮硕男子,墨镜后的眼睛看不出情绪。
“肆先生派我来送你。”男人递过一个信封,“你的手机需要暂时交给我。”
祝楽郇后退半步,警惕地摇头。“肆煜没告诉我这个。”
男人嘴角扯出一个不达眼底的微笑。“是肆老先生。”
血液瞬间冻结。祝楽郇环顾四周,发现不远处还站着两个同样装束的男子,正有意无意地封锁了他的去路。站台上人群熙攘,却没人注意到这个角落的异常。
“我不去青岛了。”他慢慢后退,“告诉肆煜我——”
“少爷现在不方便见你。”男人打断他,向前逼近,“建议你配合,对大家都好。”
祝楽郇的背抵上了冰冷的墙壁。他想起肆煜的警告,想起对面楼顶的反光,想起那个装满两人照片的信封。逃跑的念头刚闪过,男人已经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
“别让我难做,小朋友。”男人在他耳边低语,“除非你想让那些照片出现在今晚的校园论坛上。”
这句话像一记重拳击中胃部。祝楽郇僵硬地点头,交出手机。男人满意地松开手,示意他跟上。他们穿过人群,走向站台另一端的一辆黑色商务车。车门打开的瞬间,祝楽郇闻到一股淡淡的□□味道,但为时已晚——一块湿巾捂住了他的口鼻,世界迅速陷入黑暗。
意识最后残留的,是男人冷漠的声音:“告诉老先生,人带到了。”
水。冰冷的水泼在脸上,祝楽郇猛地惊醒,剧烈咳嗽。他发现自己坐在一把硬木椅上,双手被绑在身后。房间很大,装修奢华,落地窗外是修剪完美的花园——肆家的别墅。
“醒了?”
声音从背后传来,低沉威严。轮椅的吱呀声渐近,一个与肆煜有七分相似的中年男人转入视线。肆老先生——即使坐在轮椅上,他也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左半边脸有些僵硬,显然是中风的后遗症,但右眼锐利如鹰。
“知道我为什么请你来吗?”他问,语气礼貌得可怕。
祝楽郇的舌头像粘在上颚上。“因为...我和肆煜...”
“因为你和我的儿子上了床。”老先生平静地纠正,“因为你在毁掉我二十年的精心培养。”
他按下轮椅上的按钮,墙上的显示屏亮起,显示出高清照片——他和肆煜在公寓里的各种亲密瞬间,包括今早那个阳光中的吻。祝楽郇的脸烧了起来,既因为羞耻也因为愤怒。
“你监视自己的儿子。”
“我保护我的投资。”老先生纠正道,“你知道培养一个完美继承人需要多少心血吗?顶级私教、国际比赛、媒体公关...”他的轮椅向前滚动,“而你呢?一个贫民窟出来的小东西,带着满身伤痕和扭曲的**,就想毁掉这一切?”
祝楽郇咬紧牙关。“他恨你。”
出乎意料,老先生笑了。“当然他恨我。仇恨是最好的动力。”他指向显示屏,“但这些照片如果公开,毁掉的不只是他,还有你。想象一下你父亲的表情?”
祝楽郇的胃部绞痛。父亲暴怒的面孔浮现在眼前,皮带抽在身上的疼痛记忆犹新。
“你想要什么?”他哑声问。
老先生从膝上拿起一个文件夹。“很简单。签了这个,拿钱走人。永远不要再联系肆煜。”
文件夹里是一份保密协议和一张支票——金额足够支付大学学费还有余。祝楽郇盯着那些零,突然笑了。
“你以为他会放过你?”他抬头直视老先生的眼睛,“你了解自己的儿子吗?知道他收集我的伤痕就像收集邮票?知道他手腕上刻着我的名字?”他故意夸大其词,“你打断他的肋骨,但他打断我的。我们是同类,你创造出来的怪物。”
老先生的右眼抽搐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平静。“有趣的角度。”他按下另一个按钮,“带他进来。”
门开了,两个保镖押着肆煜走进来。他脸色苍白,嘴角有血痕,但眼神依然锋利如刀。看到祝楽郇时,他的瞳孔微缩,但很快掩饰住情绪。
“父亲。”他平静地打招呼,仿佛只是寻常的家庭聚会。
“告诉你的小朋友,”老先生微笑道,“你会乖乖去瑞士完成学业,从此与他再无瓜葛。”
祝楽郇屏住呼吸,等待肆煜的反应。他们之间隔着一整个房间的距离,却像隔着一整个世界。
肆煜整理了一下皱褶的袖口,这个熟悉的动作让祝楽郇眼眶发热。“当然。”他最终说,声音冷静得可怕,“只是一场游戏而已。我玩腻了。”
这句话像一把刀直插心脏。祝楽郇告诉自己不要相信,这是演戏,是策略——但心底某个阴暗的角落开始怀疑:也许这一切真的只是肆煜打发时间的游戏?
老先生似乎很满意这个回答。“听到吗,小朋友?”他对祝楽郇说,“签了文件,拿钱走人。这是你最好的选择。”
祝楽郇看向肆煜,试图从那双琥珀色眼睛里读出真相。但肆煜的表情已经恢复成他们初遇时那种冷漠疏离,仿佛他们之间从未有过那些亲密时刻。
“我签。”他最终说,声音颤抖。
老先生示意保镖解开他一只手,递上钢笔。祝楽郇签下名字时,注意到肆煜的左手微微抽搐——那是他紧张时的小动作。
“明智的选择。”老先生收起文件,“送他回学校。至于你,”他转向肆煜,“收拾行李,明早飞苏黎世。”
保镖架起祝楽郇往外走。经过肆煜身边时,他们的手指短暂相触——肆煜悄悄塞给他一个小东西。祝楽郇不动声色地攥紧拳头,直到被推入另一辆黑色轿车。
车开出一段距离后,他摊开手掌——是一枚袖扣,上面刻着“S.Y.Z”的缩写。翻过来,内侧用极小的字刻着:“今晚8点,老地方。”
祝楽郇将袖扣紧紧握在掌心,望向窗外飞逝的景色。无论今晚等待他的是什么,他都会去。因为在这场危险的游戏中,他已经下注了全部的自己。
黑色轿车在学校后门放下祝楽郇。他刚走进校园,就察觉到异样的目光和窃窃私语。走廊上的同学迅速散开,有人拿出手机偷拍,有人毫不掩饰地指指点点。
“看,是厕所男...”
“听说视频里他叫得可骚了...”
“没想到肆煜好这口...”
祝楽郇的血液凝固。视频?什么视频?他加快脚步冲向厕所——学校里流言传播的中枢。刚推开门,就听见隔间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不行...那里...”
那是他自己的声音,喘息中带着哭腔。紧接着是肆煜低沉的回应:“忍着。”
祝楽郇猛地拉开隔间门,几个男生正围着一部手机哄笑。屏幕上是经过剪辑的视频片段——他和肆煜在公寓里的亲密时刻,但角度刁钻,看起来像是在学校□□的。
“谁发的?”他声音嘶哑。
男生们转身,脸上带着恶意的笑容。“全校都收到了,”其中一个晃了晃手机,“李成说是送给毕业班的福利。”
祝楽郇夺过手机摔在地上,在惊呼声中冲出厕所。走廊上的人越聚越多,手机镜头像无数枪口对准他。他需要躲起来,需要思考,但大脑一片空白。
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挡在面前——李成,额头上还贴着纱布,嘴角挂着胜利的微笑。“怎么样,喜欢我的剪辑吗?”他压低声音,“你猜肆煜看到这些会怎么想?”
祝楽郇的拳头比思维更快,重重砸在李成脸上。对方踉跄后退,撞翻了一排储物柜。尖叫声中,更多人围了上来。有人推了他一把,然后是第二下,第三下...
他被逼到墙角,书包被扯开,书本散落一地。有人踩住他的手指,有人用手机闪光灯直射他的眼睛。在这片混乱中,他听见李成的声音:
“按住他!让我好好拍几张特写,发给肆少爷当纪念品——”
话音未落,一个身影如闪电般冲入人群。祝楽郇还没看清,李成已经飞了出去,重重撞在墙上。尖叫声四起,人群如潮水般退开。
是肆煜。但他不是平日那个优雅克制的肆煜——他的眼睛血红,嘴角扭曲,拳头像雨点般落在李成身上。骨头断裂的声音清晰可闻,鲜血溅在白色衬衫上,像一幅抽象画。
“你拍了什么?嗯?”他抓起李成的头发,将他的脸砸向地面,“谁给你的胆子碰我的东西?”
保安的哨声由远及近,但肆煜充耳不闻。他掐住李成的脖子,力道大得指节发白。“我要把你碰过他的每一根手指都折断。”
祝楽郇从未见过这样的肆煜——原始、暴力、完全失控。这不该让他心跳加速,不该让他口干舌燥,但事实就是如此。他艰难地爬起来,抓住肆煜的手臂。
“够了,”他低声说,“够了,他会死的。”
肆煜转头看他,眼中的疯狂逐渐褪去。他松开李成,后者像破布娃娃一样瘫软在地。保安冲进来时,肆煜已经整理好袖口,恢复了那副贵族公子的姿态。
“我父亲会处理。”他对赶来的校领导说,声音冷静得可怕,“至于这个,”他踢了踢昏迷的李成,“我希望他永远记住今天的教训。”
说完,他拉起祝楽郇的手,在众目睽睽之下大步离开。没有人敢阻拦。直到走出校门,钻进一辆出租车,肆煜才松开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你不该来。”祝楽郇轻声说,“你父亲...”
“去他的。”肆煜罕见地爆了粗口,“那些视频...他竟敢...”
祝楽郇握住他血迹斑斑的手。“你说了今晚八点。”
肆煜转头看他,眼中的情绪太过复杂。“你签了那份文件。”
“我撒谎了。”祝楽郇微笑,“就像你在你父亲面前撒谎一样。”
出租车驶向城市的另一端,远离学校,远离肆家别墅,远离所有规则和约束。在车厢这个狭小的空间里,他们十指相扣,血迹混合在一起,分不清是谁的。
祝楽郇知道,从今天起,一切都不同了。他们不再是施虐者与受害者,不再是观察者与被观察者。在暴力和混乱中,某种新的东西诞生了——更加危险,更加真实,更加无法回头。
而今晚八点,在老地方,他们将重新定义彼此的规则。
出租车在城郊一座废弃教堂前停下。彩色玻璃残缺不全,哥特式尖顶刺入暮色,整栋建筑像一头沉睡的巨兽。祝楽郇跟着肆煜穿过杂草丛生的墓地,每一步都惊起几只乌鸦,叫声刺破寂静。
“这是...?”
“我母亲的遗产。”肆煜推开锈蚀的铁门,“父亲厌恶宗教,从未来过。”
教堂内部比外观更破败,但显然有人定期打扫——长椅被推到两侧,中央空地铺着一张简易床垫,旁边散落着蜡烛、书籍和几个空酒瓶。彩色玻璃过滤的光线在地上投下血红色的斑块。
祝楽郇刚想说话,肆煜突然转身将他按在墙上,力道大得让后背生疼。那双总是冷静的眼睛此刻燃烧着某种疯狂的光芒。
“为什么?”肆煜的声音嘶哑,“为什么在我那样说之后,你还相信我?”
祝楽郇没有挣扎,只是平静地注视着他。“因为你在发抖。”他轻声说,“说那些话时,你的左手在发抖,就像现在这样。”
确实,肆煜钳制他的手腕正在轻微颤抖。这个发现似乎激怒了他,他猛地松开手,转身一脚踢翻旁边的烛台。金属撞击石壁的声音在空旷教堂里回荡。
“你不了解我。”他背对着祝楽郇说,“不了解我做过什么,能做什么。”
祝楽郇走向他,脚步在石板上发出轻微回响。“那就告诉我。”
肆煜突然扯开衬衫前襟,露出锁骨下方的纹身——那个德文日期和“原谅我未能跟随”的字样。“她不是自杀的。”他声音平静得可怕,“是他把她推向了那一步。日复一日的羞辱和控制,直到她再也承受不住。”
他走向祭坛,从后面拖出一个黑色金属箱。输入密码后,箱盖弹开,露出里面整齐排列的文件、照片和几个U盘。“这些年我收集的一切。他的财务欺诈、商业贿赂、暴力行为...包括对我母亲的精神虐待证据。”
祝楽郇蹲下身,小心翻看那些材料。照片上的肆老先生看起来比现在年轻,但眼神同样冰冷。有一张特别引起他的注意——年幼的肆煜跪在地上,面前是一滩打翻的牛奶,而父亲手中的皮带高高扬起。
“我计划了五年。”肆煜继续说,声音越来越低,“等待时机成熟,一击必杀。然后你出现了,打乱了一切。”
祝楽郇抬头看他。“怎么打乱?”
肆煜的眼神变得复杂。“我开始...在乎。在乎会不会牵连到你,在乎你会不会受伤。”他苦笑一声,“在乎是种弱点,而他最擅于利用弱点。”
暮色渐深,教堂里的阴影越来越长。祝楽郇突然站起身,抓住肆煜的手腕——不是温柔地,而是用几乎让他疼痛的力道。
“看着我。”他命令道,声音里有种从未有过的坚定,“我不是你的弱点。我是那个在天台上没有跳下去的人,是那个签了文件却还是等你到八点的人。”他逼近一步,“如果你要摧毁他,让我帮忙。如果你要下地狱,带我一起。”
肆煜的瞳孔在昏暗中扩大,呼吸变得急促。他伸手抚上祝楽郇的脸颊,拇指擦过那片曾被父亲掌掴的皮肤。“你不知道你在要求什么。”
“我知道。”祝楽郇向前一步,他们的身体几乎相贴,“我要成为你的共犯,不只是你的伤痕。”
这句话像打开了某个闸门。肆煜猛地将他拉近,吻了上去。这个吻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不是占有,不是标记,而是一种近乎绝望的确认。祝楽郇回应着,手指插入对方发间,感受着那个总是完美无缺的发型变得凌乱不堪。
当他们分开时,月光已经透过玫瑰窗洒落,在地上投下蓝色的光斑。肆煜的呼吸仍然不稳,他低头看着祝楽郇被同学弄伤的手腕,突然单膝跪地,嘴唇轻轻贴上那些淤青。
“我差点失去控制。”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后怕,“看到他们那样对你...我想杀了他们所有人。”
祝楽郇弯腰捧起他的脸。“但你停下了。”他轻声指出,“因为我让你停下了。”
这个认知似乎让肆煜震动。他站起身,突然开始解衬衫纽扣,然后是皮带、长裤——直到完全**地站在月光下。祝楽郇第一次完整地看到他的身体:那些旧伤新痕,肌肉的线条,以及最私密的脆弱。
“你的回合。”肆煜说,声音微微发颤。
祝楽郇明白这是一个仪式,一种比□□结合更亲密的坦白。他同样脱去所有衣物,让月光照亮自己每一处伤痕——父亲的皮带留下的,同学欺凌造成的,自己用刀片制造的,以及肆煜亲手给予的。
没有言语,他们走向那张简易床垫,像两个初尝禁果的青少年般笨拙地探索彼此。但这次没有疼痛作为媒介,没有伤痕作为借口,只是两个孤独的灵魂试图在最原始的亲密中找到慰藉。
事后,他们并排躺着,透过残缺的穹顶看星星。肆煜的手指无意识地描摹着祝楽郇胸前的那道疤痕——他第一次用手术刀留下的“作品”。
“疼吗?”他问,声音里有种新的柔软。
祝楽郇摇头。“现在不疼了。”
肆煜翻过身,突然从地上散落的衣物中摸出那枚袖扣——刻有他名字缩写的那枚。“拿着这个。”他将它塞进祝楽郇手心,“明天去找这个地址的女人,给她看袖扣。她会保护你,直到我解决一切。”
祝楽郇握紧那枚金属物件。“你要去哪?”
“面对他。”肆煜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最后一次。”
祝楽郇想反对,想坚持同行,但某种直觉让他沉默。相反,他拉过肆煜的手,在他掌心画了一个简单的符号——一颗星星。“记得这个。”他说,“当你需要我时。”
肆煜凝视着那个无形的符号,然后突然将祝楽郇拉进一个近乎窒息的拥抱。“如果我三天内没回来,”他在他耳边低语,“就离开这座城市。那女人会给你新身份和钱。”
祝楽郇想说自己不需要钱,不会逃跑,但肆煜的嘴唇压上来,吞没了所有言语。这个吻带着告别的味道,苦涩而甜蜜。当他们分开时,月光已经西斜,为所有事物镀上一层银边。
在黎明前的黑暗中,他们像两个即将奔赴战场的士兵般相拥而眠。祝楽郇听着肆煜的心跳,数着每一次呼吸,试图将这个瞬间刻进记忆。无论明天带来什么——重聚或永别,复仇或宽恕——今晚在这座废弃教堂里,他们第一次以真实的、不完美的自己相爱过。
而这,或许就是所有伤痕最终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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