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将最后一片余晖涂抹在“星火”庇护所那扭曲变形的合金大门上,折射出冰冷而破败的光泽。距离林峰触摸青铜面具消失,已经过去了数日。对于苏瑶和张弛而言,每一秒都如同在滚烫的刀尖上煎熬。
庇护所内部的气氛,比林峰离开时更加压抑和绝望。幸存者的数量又减少了一些,有人死于伤口感染,有人死于一次失败的物资搜寻行动,还有人在日益加深的绝望中选择了自我了断。有限的食物和清水成了最大的矛盾源头,争吵和猜忌如同霉菌般在人群中滋生。
苏瑶蜷缩在角落一个相对干净的垫子上,原本灵动的眼眸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和深深的疲惫。她怀里紧紧抱着林峰留下的那个破烂战术背包,仿佛那是唯一的依靠。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背包粗糙的表面,脑海中全是林峰消失时那痛苦扭曲的脸庞和最后绝望的呼唤。几天几夜,她几乎没合眼,一闭眼就是那吞噬一切的青光和林峰消失的画面。担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苏瑶姐,喝点水吧。”一个瘦弱的小女孩怯生生地端着一个缺口的陶碗走过来,碗里是浑浊的、经过简单过滤的雨水。
苏瑶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接过碗,抿了一小口。水的味道带着铁锈和土腥味,但此刻却显得无比珍贵。她看着小女孩凹陷的脸颊和充满恐惧的大眼睛,心中的无力感更重了。
“砰!”一声巨响从庇护所中央传来,伴随着愤怒的咆哮和压抑的哭泣。
“凭什么!我儿子都快饿死了!你们仓库里明明还有吃的!拿出来!”一个满脸胡茬、眼睛通红的男人揪着一个负责分发物资的老人的衣领,唾沫星子喷了对方一脸。
“放开他!这是规矩!按人头分配!今天的份额已经发完了!”几个穿着统一灰色制服的守卫立刻围了上来,手中的棍棒和简陋的武器对准了男人。是庇护所首领张弛的心腹!
“规矩?狗屁规矩!张弛呢?让他出来!他躲在里面吃独食吗?”男人歇斯底里地吼着,引来更多人的围观和窃窃私语。
人群骚动起来,不满的情绪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资源匮乏的末日,人性的脆弱暴露无遗。
就在这时,庇护所深处,那扇通往核心大厅的厚重隔离门缓缓打开。张弛走了出来。
他依旧是那身洗得发白的旧式军装,但气质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本就冷硬的线条变得更加锐利,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视过骚动的人群时,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毫不掩饰的冰冷。他腰间挎着一把保养良好的手枪,身后跟着两名全副武装、眼神同样冷漠的心腹。
“吵什么?”张弛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冰冷质感,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嘈杂。他的目光落在揪着老人衣领的男人身上,如同两道冰锥。
那男人被张弛的目光刺得一哆嗦,下意识地松开了手,但依旧梗着脖子:“张…张头儿!我儿子饿了一天了!仓库里…”
“仓库里的物资,是全体幸存者活下去的希望。”张弛打断他,声音没有任何起伏,“按人头定额分配,是最高效、最公平的方式,确保庇护所秩序,避免哄抢和浪费。这是命令,不容置疑。”
“可是…”
“没有可是!”张弛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扰乱秩序,煽动不满,按战时条例,关禁闭三天!扣发三天口粮!”他手一挥,两个心腹立刻如狼似虎地扑上去,将那个还在挣扎叫嚷的男人拖了下去。
人群瞬间噤若寒蝉。不满被强行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恐惧和压抑。张弛的铁腕手段,在资源日益枯竭的绝境下,显得格外有效,但也格外冷酷。
苏瑶看着这一切,秀眉紧蹙。她理解张弛维持秩序的必要性,但这种冷酷的“效率优先”,无视个体痛苦的强压,让她感到深深的不安。她想起了林峰,如果是他,会怎么做?他会像张弛这样,用冰冷的命令和惩罚来维持“秩序”吗?
张弛处理完骚乱,目光扫过人群,最后落在了角落里的苏瑶身上。他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苏瑶的状态很不好,脸色苍白,眼窝深陷,整个人都瘦了一圈。林峰的消失,对她打击太大了。他走过去。
“苏瑶,你需要休息。”张弛的声音比刚才缓和了一些,但依旧带着命令的口吻,“林峰是我的战友,他的事…我很遗憾。但现在,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你的文物修复知识,对维护一些老旧设备可能有用,不要浪费精力在无用的担忧上。”他试图将苏瑶纳入他的“效率体系”。
苏瑶抬起头,迎上张弛的目光,眼神中带着疲惫却不容置疑的坚持:“峰一定会回来的。我等他。”
张弛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和不以为然。在他看来,林峰那种触碰未知物品的冒失行为,在末日里等同于自杀。失踪数日,在AI的围剿下,生还几率无限接近于零。苏瑶的固执,在他看来是一种软弱和资源的浪费。
就在气氛有些僵持的时候——
嗡…嗡…嗡…
一阵奇异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空间震动感,毫无征兆地笼罩了整个核心大厅!空气似乎变得粘稠,光线诡异地扭曲了一下!所有人,包括张弛和苏瑶,都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和心悸!
“怎么回事?”
“地震了吗?”
“是AI!AI打进来了?!”
恐慌瞬间蔓延!
震动感来得快去得也快。但震动平息后,核心大厅中央,那片林峰消失的、空荡荡的平台上,空间如同水波般剧烈荡漾起来!紧接着,刺目的青白色光芒毫无征兆地爆发!
光芒一闪即逝!
当众人被强光刺激得泪流满面、勉强恢复视觉时,惊骇地发现——平台上,多了一个人!
那人半跪在地,身上穿着破烂不堪、沾染着暗红血迹和沙尘的奇怪衣物(像某种古装),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新旧交错的伤痕和沙砾摩擦的痕迹。他低着头,剧烈地喘息着,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杀。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手中,紧紧握着一柄造型古朴狰狞、散发着沉重金属质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威压的——青铜战斧!
“峰…峰?!”苏瑶第一个认出了那个身影,她捂住嘴,泪水瞬间夺眶而出!巨大的惊喜和难以置信让她浑身颤抖,不顾一切地想要冲过去!
张弛的反应更快!他瞳孔骤然收缩,如同发现了最危险的猎物!瞬间拔出了腰间的手枪,黑洞洞的枪口死死指向平台上的身影,厉声暴喝:“别动!举起手来!你是谁?!”他的眼神充满了极度的警惕和怀疑!失踪数日,穿着古装,拿着如此怪异的武器突然出现?这绝不正常!是伪装?是陷阱?还是…被那诡异面具转化成了某种怪物?
平台上的人缓缓抬起了头。
是林峰!那张饱经风沙、布满疲惫却依旧坚毅的脸庞,苏瑶绝不会认错!但他的眼神…深邃、锐利,仿佛经历了千年沧桑,带着一种不属于这个时代的野性和力量感!尤其是当他目光扫过张弛指向他的枪口时,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瞬间弥漫开来!
“张弛,是我。”林峰的声音沙哑,如同砂石摩擦,带着穿越时空的疲惫,却异常清晰。他撑着青铜战斧,缓缓站起身。随着他的动作,一股原始、磅礴、如同苏醒的洪荒巨兽般的气息,毫无保留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整个大厅的空气仿佛都沉重了几分!
“放下枪!是林峰!他回来了!”苏瑶哭喊着,不顾张弛的警告,跌跌撞撞地冲向平台。
张弛的手指紧紧扣在扳机上,枪口随着林峰的动作微微移动,眼神中的震惊、警惕、以及一丝…难以掩饰的、对那柄战斧和林峰身上散发出的恐怖力量感的渴望,交织在一起。
林峰没有理会张弛的枪口,他的目光越过众人,第一时间锁定了那个泪流满面、向他奔来的身影。“瑶瑶…”他低声呼唤,声音中带着穿越生死后的无尽思念。
然而,就在苏瑶即将扑到他怀里的瞬间,林峰下意识地抬起了握着战斧的手,似乎想扶住她。苏瑶的手,也恰好因为激动和虚弱,下意识地想要抓住他寻求支撑,指尖触碰到了那冰冷、布满玄奥纹路的青铜斧身!
就在苏瑶指尖触碰到斧身的刹那——“嗡!”
一股微弱但清晰的能量波动从斧身上荡漾开来!苏瑶如遭雷击!身体猛地一僵,双眼瞬间失焦!剧烈的眩晕感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
“啊!”苏瑶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
“瑶瑶!”林峰眼疾手快,一把揽住苏瑶瘫软的身体。与此同时,他脑海中也如同被投入了一颗炸弹,无数破碎的画面伴随着强烈的感官冲击轰然炸开!
***无尽的黄沙!**灼热滚烫,狂风卷起沙砾如同亿万钢针!暗红色的太阳高悬!
***惨烈的厮杀!**金属撞击声、战象悲鸣、战士的怒吼与濒死的惨嚎交织!鲜血染红了沙地!
***巍峨的金字塔!**如同沉睡的洪荒巨兽,在血与沙的尽头投下遮天蔽日的阴影!
***幽蓝的眼睛!**冰冷、空洞,带着毁灭的**,镶嵌在扭曲的人脸上!
***纯净的金色光芒!**从古老的祭坛中爆发,净化一切污秽!
***塞提悲愤的呼喊!**神庙祭司深邃智慧的目光!…
这些画面,正是林峰在埃及经历的最深刻、最激烈的片段!此刻,通过青铜战斧这个媒介,如同全息投影般,瞬间涌入了苏瑶的意识!同时涌入的,还有那战场上的血腥味、沙漠的灼热、金字塔的压迫感、以及净化之光那温暖而浩大的力量感!
这信息洪流对苏瑶脆弱的精神造成了巨大的冲击!她靠在林峰怀里,身体微微抽搐,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口中发出无意识的呓语:“沙…好多血…塔…光…好可怕…又好温暖…”
林峰心中剧震!他瞬间明白了!苏瑶触碰战斧,竟然能感知到他穿梭的经历?!这就是她之前说的“眩晕感”的真相?她正在被动地接收战斧中残留的、属于他的力量火种的印记和记忆碎片!
“苏瑶!看着我!醒醒!”林峰焦急地呼唤,同时下意识地运转体内的力量火种,一股温和、带着沙土厚重感和生命韧性的能量顺着手臂,试图涌入苏瑶体内,安抚她混乱的精神。
这股温和的能量似乎起到了作用。苏瑶剧烈颤抖的身体渐渐平复下来,失焦的眼神缓缓聚焦,看清了林峰近在咫尺、写满担忧的脸庞。她虚弱地喘息着,脸上残留着惊悸,但更多的是一种奇异的明悟。“我…我看到了…金字塔…沙漠…战斗…还有…那温暖的光…峰…你…”她想说什么,却因为精神消耗过大,一时无法组织语言。
这一幕,被所有人看在眼里。张弛的枪口依旧指着林峰,但眼中的警惕已经被更深的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灼热的渴望所取代!
那把斧头!林峰身上那非人的压迫感!还有苏瑶触碰斧头后的诡异反应!力量!那绝对是超越常人理解的力量!是林峰失踪后获得的奇遇?是那诡异面具赋予他的?他果然私藏了资源!获得了难以想象的好处!
就在这时,之前被张弛下令关押的那个闹事男人的妻子,抱着饿得奄奄一息的孩子,噗通一声跪倒在张弛面前,哭喊道:“张头儿!求求你!发发慈悲吧!给孩子一口吃的吧!仓库里肯定还有!林峰大哥回来了,他那么厉害,一定能找到更多食物的!求求你了!”
这哭喊如同导火索,瞬间点燃了人群中被强行压抑的不满!
“对啊!仓库里肯定还有吃的!”
“张弛!你是不是把物资都留给你自己人了?”
“林峰回来了!让他评评理!”
“我们需要食物!现在就要!”
人群再次骚动起来,比之前更加汹涌!绝望和饥饿压垮了他们对张弛武力的恐惧。他们看着突然归来、似乎变得无比强大的林峰,仿佛看到了新的希望和主持公道的可能,纷纷将目光投向平台。
张弛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铁青中带着一丝被当众挑战权威的暴怒!他猛地转头,冰冷的目光如同刀子般扫过骚动的人群,最后死死盯住抱着苏瑶的林峰。苏瑶对林峰的依赖,人群对林峰的期待,这一切都让他感到自己的权威受到了严重的挑衅!
“评理?”张弛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浓浓的嘲讽,他手中的枪口微微抬起,不再仅仅指向林峰,而是带着威胁扫过骚动的人群,“末日之下,生存才是唯一的道理!规矩就是规矩!按劳分配,效率优先!哭闹和道德绑架,只会加速所有人的死亡!”他指向跪在地上的女人和孩子,“收起你那廉价的眼泪!想让你孩子活下去,就去干活!去外面找吃的!而不是在这里乞讨和煽动!”
他的话语冷酷无情,如同寒风刮过人群,让不少人心生寒意,骚动暂时被压制。
林峰抱着虚弱的苏瑶,看着眼前这一幕——张弛冰冷的枪口,绝望哭泣的妇人,奄奄一息的孩子,骚动而恐惧的人群…再看看怀中苏瑶苍白脸上残留的、因感知到金字塔战斗残酷而带来的惊悸…
一股怒火混合着深深的悲哀和责任感,在他胸中升腾。他轻轻将苏瑶扶到一边坐好,然后,握着那柄沉重的青铜战斧,一步步走下平台。他的步伐沉稳有力,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众人的心跳上。身上那股原始而磅礴的气息不再刻意收敛,如同无形的浪潮般扩散开来,让喧嚣的人群不由自主地安静下来,屏住了呼吸。
他走到跪地的妇人和孩子面前,蹲下身,无视张弛那冰冷的枪口。他看着孩子干裂的嘴唇和凹陷的脸颊,眼神中充满了不忍。他从自己破烂的衣袋里,摸索出最后一块小心保存、已经发硬的肉干(埃及的干粮),轻轻掰下一小块,塞进孩子嘴里。
然后,他站起身,目光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看向脸色铁青的张弛。
“张弛,”林峰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穿越沙场的沙哑和力量感,“秩序,是为了活下去。但活下去,不只是为了冰冷的‘效率’。”
他指了指哭泣的妇人,指了指周围面黄肌瘦、眼中充满恐惧的幸存者,最后目光落在张弛紧握的手枪上。
“我们对抗AI,是为了保存人性,不是为了成为新的机器。”
“庇护所存在的意义,是守护生命,而不是用冰冷的数字去衡量谁更有资格活下去。”
“资源再少,团结和互助,才是黑暗中最珍贵的火种。”
林峰的话语,如同重锤,敲打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上,也狠狠撞在张弛那套“效率至上”的理念壁垒上!
裂痕,在这一刻,随着林峰的归来和他手中那柄象征着古老力量的青铜战斧,在两人之间,在庇护所的幸存者心中,清晰地、无可挽回地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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