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亲密关系的契约。”
低声喃喃，廖歌吟翻开书架上的宣传导引手册。
工作人员在系统中比对了两人的身份信息，收回两人签字后的证书。系统中智能体对双方上传的全套体检报告进行评估，给出的评价是：通过。
工作人员问道：“廖女士，顾男士，体检评审通过，确定要签订第三类契约吗？”
“确定。”
“请在屏幕上手写签字。”
“好的，二位到隔壁316操作间排队等候贴片移入，二位的号码是25号。移入成功后在317进行最后的信息确认就好，祝二位签约愉快，慢走。下一位。”
廖歌吟和顾承平起身。今天顾承平特意穿了一件体面的价格不菲的衬衫，衬衫做工精良自带不重样的暗纹，布料平整利落，被人的肌肉支撑着，显出恰到好处地精致笔挺。
此人梳洗打扮地神清气爽。头发专门打造了一个有型的背头，用卷放棒烫过，精心地用发泥抓出纹理。眉毛浓密，自然又根根分明，眼窝和鼻梁打了不易察觉的阴影，衬得人更加英俊。
此人有着高挑的个子，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昂首挺胸，更显意气风发光彩照人，很是养眼。廖歌吟将手腕撘在顾承平的臂弯里，脸上忍不住泛起笑意。
工作台有了空位，后面的两个人坐上椅子。
“张女士，钱男士，你们二位申请的是第二类契约。”120度的环形屏幕前，工作人员偏过脸来，荧幕的光芒映照着轮廓，“张女士，您是否知晓钱男士和另一位郑姓女士存续的第一类契约关系？”
“我知道。”
工作人员又问：“钱男士，您是否知晓张女士和另一位白姓女士存续的第二类契约？”
“我知道。”
“二位需要上传郑女士和白女士的知情同意证明。”
廖歌吟默默地在心里哦了一声，原来还能这样，原来还要这样。
根据手册的介绍，关于亲密关系的契约分为三类：基于经济合作的第一类契约，基于生活互助的第二类契约，基于生理健康的第三类契约。
三类契约的使用的是不同的贴片，与前两者相比，第三类契约的起源是最晚的，采用的生物技术更为先进，签约流程更为复杂，体现出最明显的排他性。
“好的，在保护相关人员知情权的基础上，”工作人员手指翻飞操作了一番，“系统的评估是通过，请在屏幕上使用规整楷体手写签名。”
“这是二位的签约证书，请妥善保管。签约愉快。慢走。”
这边三人的对话从廖歌吟左耳朵进去，右耳朵出来，走神走了十分之三。她光彩照人的伴侣用干燥温暖的手指拍拍她的手背，提醒她该进行下一步了。
“二位请进，你们可以选择一个喜欢的位置来植入贴片。”
廖歌吟上衣穿的是一件带领子的衬衫，她解开两颗口子，点了点锁骨处：“就这里吧。”
顾承平说：“我和她一样。”
精巧的机械臂伸过来，固定住她的肩膀，轻轻切开她的表皮肌肤。她转头移开了视线。
“这就好了吗？”一点也不痛，廖歌吟对着镜子观察自己的皮肤，创口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廖歌吟决定要举办一个简单的签约仪式，和少量自己的亲朋好友相聚一下，告知自己的生活状况有了新变化。
她将消息发给巫冬的时候，没想着她真的会来。
因为巫冬行踪不定，独来独往，本来就是朋友圈中最难联系到的，她不喜欢让太多人了解她的生活状态和新动向，也尽量避免人数多的社交场合。
如果当初不是因为在集体生活的大背景下，廖歌吟机缘巧合和她同住一个屋檐下，这样的两人可能根本不会熟识起来成为朋友吧。
我真的还算是巫冬的朋友吗？不同人对朋友的定义可不一样。
廖歌吟想，我只是见过那一段时间中那一面的她，真正的她、不断更新的她是什么样，我其实并不了解。就像她也不是很了解我一样。
举行签约仪式的那天，巫冬的状态有点奇怪，廖把她拉到角落询问：“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想要上厕所吗？”
巫冬走起路来脚步有些滞缓，她说没事的，一周前脚崴了一下，已经快好了。
感天动地，她走路不利索都要来参加仪式，她们的友谊名亡实存，她们的友谊断点续传。
廖歌吟握住巫冬的手腕：“我多么高兴你能来。”
顾承平在和她的男性同盟推杯换盏地聊天，遥遥向这边看了一眼。
那一堆年轻男人中，顾承平其实不是最帅气的那一个，你可以看见有位男士留着齐肩的卷发，周身环绕着温柔朦胧的氛围，优雅地和顾承平碰杯。
廖歌吟不知道那是谁，顾承平没有向她介绍这位朋友，她也没有向顾承平介绍巫冬。
顾承平矜持地笑，啜饮一口，高大的身躯就倏然倒下，像虾一样屈起身子在地上抽搐。
廖歌吟在一阵憋闷中醒来，她用拳头捶了捶胸口。
午夜梦回，似乎昭示着，她潜意识里还无法接受自己前配偶的死亡。
一个声音教训道，有那么爱吗？他难道不是自作自受？
另一个声音纠正说，再怎么说也是肚子里孩子的生物父亲，孩子一出生就没了父亲……
前一个声音又说，多少人巴不得去父留子，他能给怀孕的你提供什么？从备孕开始，他对于学习生理知识的时间和精力投入根本就远低于你，抚育会给的扶持足够你顺利生育下孩子了，而且他还出轨。
另一个声音断断续续地说，安静些吧！死者为大……廖歌吟又捶了捶自己的胸口，它们不说了。
廖的妈妈摸摸她的脸：“今天去生育中心检查一下吧，抚育会的补助也还没领。人没了就别再想了，自己的身体最重要，自己的生活还要继续，不过就像遇见他之前一样。”
＊
夜晚皎洁月光照耀着，巫冬从自己的住处出来，她骑上机车反方向重走之前走过的路，为了5w积分。
那篇寻人启事上的照片，睡不着的时刻，在她的脑海里打转，似乎是在哪里见过。
思索一番，灵感迸发了。
巫冬想起坐在申蓝车上时见到的在路上摇摇晃晃的人。
那个人不会就是那个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患者吧？和记忆里影像比对一下，真的很像。
见到那人是在春二路。患者精神出了问题，但还能移动，等巫冬返回春二路，那人早移动走了。扩大范围搜寻一圈，还是没有见到人影。
这也正常，巫冬掏出手机，在贴子里留言说，在圆盘市春二路旁疑似偶遇。并上传了图片。
通过神秘学研究小组频道的帖子，跳转到由患者家属发出的寻人启事原帖，巫冬评论了相同的内容。
上午，等巫冬醒来的时候，帖子的作者更新了，“感谢各位的线索，走失人员已找到。”
巫冬舔着脸私信作者：“恭喜，是因为我的线索找到的吗？”
该作者回复说：“感谢你的线索。”
接着礼貌地发了个红包，巫冬打开一看，2千，不是5万。
“两千积分聊表谢意。最终是另一位女士找到的，5万的酬谢已经给了那位女士。”
巫冬接受良好。蚊子肉也是肉，两千也不少了。如果给每一个线索提供者都发这样的红包，此人算是相当大方了。
她给申蓝分享这件事。
因为是搭她的车恰好看见寻人启事的当事人，又恰好发现了寻人启事的帖子，又凭借这样一条线索获得了两千积分的红包。
信息果然能创造财富。
申蓝回复说：“让我来看看是怎么个事。”
半晌，“不是吧冬子，你是什么体质？这个孙先茂去世了啊。”
“咱们从那个路段经过的时候，他还在走路，还是活着的。”巫冬说。
“一个人在晚上的大马路上摇摇晃晃已经够危险了好吗？不过倒不是因为交通事故。”
申蓝甩出来一张网上的讣告，发表时间很新。
死者孙先茂，系日前从三角市第三精神卫生中心出逃走失的患者，与圆盘市西部山林中被路人发现，民事调查局的调查员赶赴现场，确认该患者已死亡。
＊
晨露未消之际，山林中闪过一片光亮，咔嚓一声，有人在拍照。
民事调查员牵了只狗，它恪尽职守地低着脑袋，将鼻子贴近地面四处嗅闻。
机器人抬起了担架，将尸体运送下山。
“冯老师有劳了。这真的是我们民事调查的任务吗？”
身穿防护服的冯文镜，放下仪器站起身来：“现场没有打斗痕迹，尸体外表有些擦伤，大概率是摔倒滚落导致的。目前初步认为是意外死亡。最大的问题是这个脑子。”
“这个脑子怎么溶解了啊？跟一团浆糊似的。”
溶解了？调查员惊讶地看向法医。她想到被撒盐的大蜗牛，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现象还是比较奇怪。难道不是意外，是中毒了？还是什么新型疾病？你们也说了，这是一个有着长期精神类疾病史的患者。我得回去跟同事讨论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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