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将随身药箱里已经包好的中药包递到对面妇人的手里。
“这是十日的量,若是症状还没有好转,到医馆去寻我。”苏念柔声道。
“多谢苏姑娘。”老妇人接过药,颤巍巍地说着,“苏姑娘您留下来吃完饭再走吧。”
苏念一愣,冲着老妇人甜甜一笑:“张婶,我那边医馆还有事情要忙,就先不吃了,诊金和药钱一共……”
苏念看了看四面漏风,房顶上只用茅草薄薄铺了一层的房屋,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一共十文,您若是没有就先赊着,我那儿还周转的开。”她微笑道。
张婶把几块铜板放到苏念随身的药箱里:“多亏了苏姑娘,我……我一定让家里那小子好好干活儿,尽快给您补上。”
苏念微笑着收起药箱,跟张婶和她家中的孩子们一一告别,才终于走出破旧的小屋。
此时天色早已渐暗,月影绰绰。
她沿着回家方向的小路缓步走着,小路旁的古树在她脚边投下阵阵阴影。
她想着医馆里乱七八糟的杂事,不知不觉已在这条路上走出数里地。待她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走入了树林的深处,万籁俱寂,只有微风吹过树梢发出的簌簌声。
医者的敏感本能让她条件反射地警觉起来——
她急匆匆地转过身,加快步伐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嗖!
一枚梭镖飞过,划开苏念的脸颊,带出一串飞扬的血珠。
苏念有些错愕地愣住。但仅愣了一瞬,她便加快步伐奔跑起来。
但很快,另一枚梭镖划破空气,再次向她袭来。
她加快脚步闪身躲过那枚梭镖,藏到一棵树后,脸色愈发阴沉。
“苏姑娘,改头换面躲在这芝麻大的小镇上,是不是忘了自己身上流的是什么地方的血了?”
一个尖锐喑哑的声音回荡在层层树丛中,发出古怪的笑声。
苏念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鲜血顺着她的脸颊流下,她顾不上处理,眯起眼眸谨慎地观察着四周的动向。
刚才她躲过的那枚梭镖嵌在她躲藏的那棵古树上,她微微侧身,探出半个身子扫了一眼。
紫色的蛇形炫纹!玄阴教!
她努力压制住自己骤然急促的呼吸,十五年前焚星崖的血案似乎又出现在她眼前,她甚至能看到遍地的师兄弟尸体,原本碧绿幽深的山崖被鲜血染得猩红——
当初血洗药王谷的,就是一群佩戴着这种蛇形炫纹佩剑的人!苏念岁数虽小,但这标志和血海深仇她绝不会忘。
“可惜了,当年圣教做事没做绝,竟然漏了你这么一条鱼。”那声音出现在苏念耳边。
苏念心中一惊,再想躲闪已来不及,她觉着脖颈一凉,一柄泛着寒光的匕首已经抵在自己喉间。
苏念在心里盘算着,镇定问道:“阁下是什么人?我跟你无冤无仇,什么药王谷的,我根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冰凉刺骨的匕首沿着她的脖颈摩梭了一圈,苏念感到脖颈有粘腻血丝渗出。
“不愧是药王谷弟子,刀都架在脖子上了还能这么淡定。“那人咯咯笑着,”都说药王谷弟子血液可解奇毒,我只当是传说,如今倒是很想见证一下。”
他从胸口拿出一个银白色的陶瓷小瓶,在苏念眼前晃了晃。
“绝毒‘绛雪’,姑娘应该很熟悉吧?据我所知,往南走不到一里就有一口你们镇上人每日要用的水井,若是我把‘绛雪’倒进去……”
“苏姐姐?你在这儿吗?奶奶让我把今天的晚饭带给你一份。”
一个孩童的声音忽然在不远处响起,那声音脆生生的,听起来不过四五岁的样子。
“哼,碍事的小屁孩。”那古怪的声音骂了一句,匕首离开苏念的脖颈。
苏念情急之下喊道:“我是药王谷的人,你有仇有怨都冲我来!不要伤害他!”
但那人的速度显然非苏念可比,一转眼,苏念便看到他已到孩子面前,匕首高昂于孩童额上,若匕首落下,孩童必死无疑。
苏念连忙大喊道:“住手!我知道玄阴教一直在找药王谷传人,我的血可解世间百毒,你放开他,我跟你……”
那人手中的匕首顿了一瞬,旋即怪笑道:“姑娘不会觉得玄阴教是贪图你们药王谷传人的血吧?你也太小看我们教主了。”
前来找寻苏念的孩童早已被吓得嚎啕大哭起来。
苏念狠了狠心,冷静道:“那药王谷绝学《百草毒经》,他也不在乎吗?”
匕首在孩子额前画了个圈,落在他的脸颊旁。
黑衣人明显变了语调:“毒经在你手里?”
“不错,曾经在药王谷,如今在我手里。如今魔教一分为三,教主若想将三家重归一统,势必离不开毒经相助。”苏念镇定道。
“我怎么相信你的话?”黑衣人说道,“我看,还不如用‘绛雪’以全村人性命做质,到时你不想交出毒经也……”
苏念打断他:“你不过是玄阴教的一名底层弟子,对毒经有所不知也正常。”
她深吸一口气,冷笑一声,目光灼灼:“你所说的什么‘绛雪’毒,早已不是什么无解的剧毒,毒经上记载的不光有千种绝毒,更有对应的解法。我自药王谷一役逃生后,早就读了毒经百遍,你以为这种雕虫小技能难到我?”
黑衣人眉心紧蹙,像是在判断她话中的真假。
苏念趁热打铁道:“你大可以放开他,然后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毒经就在我的医馆,我带你去取。”
“你就不怕我拿到毒经后再杀你灭口?”黑衣人道。
“那只能请阁下手下留情了。”苏念垂下眼眸,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若能用小女子一人性命换浣溪镇百姓平安无虞,那便是值得的。”
黑衣人再次咯咯笑起来:“好一个药王谷传人,当真是悬壶济世——”
铮!
一人忽从树上落下,两柄剑刃铿锵相撞,甚至有金色的火花迸出。
有人埋伏!
苏念顾不上细想,趁两人缠斗的功夫,她狂奔向正哇哇大哭的孩童,一把抄起男孩就向来时的小路跑去。
“呜呜……苏姐姐,那是什么人?”男孩在她怀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苏念一边狂奔着一边安抚怀里的孩子:“别担心,是姐姐的朋友,来找姐姐拿点东西。”
“很……很重要的东西吗?”
“嗯,对他来说很重要。”苏念安慰道:“放心,刚才是姐姐跟他闹着玩的,你回去之后不要跟奶奶说,能做到吗?”
“嗯。”男孩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点点头,“不过苏姐姐,你干嘛不直接把东西给他呢?”
苏念叹气,若是她手里真有《百草毒经》,那她肯定毫不犹豫地就把这玩意儿交给玄阴教了,关键是刚才的话全部是她瞎编的!目的不过是把黑衣人引到医馆,到时她随便找本书糊弄一下就行了!
她把男孩送回到张婶家的小院里,又仔细交代男孩不要把今天的事情往外说,这才重新回到树林里。
事关浣溪镇全镇百姓性命,她不能就这样逃走。
苏念找了棵古树躲在后面,看着不远处还在缠斗的两人。
从树上落下的那人的身形暴露在月光下,借着洁白的月华,苏念隐约可以看出那人的模样。
整齐束在脑后的墨色长发,苍白不似活人的肌肤,以及一双淡棕色的瞳孔。
他的面孔用黑布遮着,手里拿着一把玄铁制成的镶着银色花纹的古剑。
“这把剑出现在少主手上,看来您身边还是有不少忠心耿耿的仆从啊。”玄阴教的黑衣弟子冷笑着说着。
匕首与古剑相撞,发出一声长鸣。
玄阴教弟子再次举起匕首,匕刃划破长空,发出猎猎声响,银光闪过,这一劈竟然落空——
黑衣男子不知何时已闪现在他身后,古剑举起,这次对准的是对方的脖颈!
血花闪现。
那名玄阴教的弟子踉跄几步,脖颈处有鲜血飙出,他一手捂住颈上的伤口,大口地喘息着。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少主……好……身法……”
每说一个字,都有大口的鲜血从他口中涌出。
“不过……还是……秦……教主,棋高一着……”
他哂笑一声,抬手一挥,原先拿给苏念看的瓷白小瓶被他狠狠抛掷在地上,他一脚踏下,那小瓶应声碎裂成几块残渣。
“绛雪”奇毒,无色无味,却凶狠至极,遇空气则散为白雾,中毒者如被利刃剜心,直至心脉无法承受,爆裂而死。
苏念瞳孔一缩,她并不担心自己。身为药王谷的传人,她早就练就一身百毒不侵的本事,可对面那位黑衣男子——
瓷白小瓶碎裂,方才还战在一起的两人顿时中招,捂着胸口相继倒下。
苏念抿抿唇,看倒下的两人都没了动静,这才迈步向他们走去。
她先快步走到打碎的瓷白小瓶旁,蹲下身来,看到地上散落了一些粉红色的粉末,她用手指蘸取了少许,放在鼻子下嗅了嗅。
甜丝丝的气味直冲鼻腔,她连连咳嗽几声,掏出手帕将手指上的粉末擦干净。
不是“绛雪”。她稍稍放下心来,又快步走到那名玄阴教弟子身边,用手帕垫着手指探了探他的脉搏。
手指按压下一派平静,他已经死了。
苏念叹了口气,在他身上摸索了一遍,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关于玄阴教的线索,但是很可惜,除了他身上的几个暗器上有代表玄阴教的紫色蛇形炫纹外,根本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她只好起身来到那位黑衣男子身旁。
他的眼睛紧闭着,眉心紧蹙,脸色苍白,但又染着不健康的红晕。只一眼,苏念就断定他失血不少,而且伤口有感染,现在正在发烧。
她上前拍了拍那人的肩膀,轻声道:“喂,你怎么样?还能站起来么?”
“你是……药王谷的人?救我......”男子低声道。
她裙角一沉,不知何时男子已经睁开了眼睛,一双疲惫的淡棕色瞳孔正直视着她,而他沾满血污泥土的手正攥着她的裙角。
“你先说,你是什么人?”苏念警惕地问道,“是不是魔教妖人?你在哪里受的伤?跟玄阴教有什么关系?”
“我不是......妖人......”那人努力说着。
他脸色苍白,若是今晚高烧不退的话,大概撑不过明天了。
苏念身边还带着她的药箱。里面有不少紫珠和马鞭草,都是止血用的草药。
她在男子身边蹲下,将他翻过来正面朝上。男子的小腹有一道穿透身体的伤口,鲜血洇透他半边衣衫,但因为穿的是黑色的衣服,所以显露不出鲜血的颜色来。
她没多想,伸手将男子上半身的衣物全部解开,那道狰狞的伤口就这样袒露在她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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