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蓬莱仙山上住着一位仙人,衣白胜雪、眉黛如画;遗世独立、羽化登仙。只可惜蓬莱山上终年飘扬的大雪,隔绝了一切窥伺与好奇、闲言与碎语。没人见过那位仙人,也没人敢踏足那片土地。偶尔有旅人误入蓬莱,醒来后也记不起发生了什么。于是久而久之,蓬莱山成为了人们心目中心照不宣的生命禁地。
但是慕是云至今仍然清楚地记得,那一天,在寒地冻与纷飞的大雪中,比死亡先到来的,是一位身着素衣的、谪仙般的人。
那人伸出拢在衣袍下的手,轻轻将蜷缩在冰雪上的慕是云抱起来揉进怀里。他如同一轮皎皎明月当空,点燃了慕是云即将熄灭的生命的火把。
那时慕是云还是个很小很小的孩子,只依稀记得那人的手指冰凉却十分有力,衣着单薄怀抱却十分温暖。
“你能看见我。”那人道。
慕是云的意识昏昏沉沉,没有回答他的话,只循着本能将脸埋进他温暖的颈窝。
那人似乎是笑了笑,拍了拍慕是云的背,半晌轻声悲伤地唤他:“是云,你该走了。”
慕是云一怔,放开了紧握着那素衣的手,抬起脸茫然地看着他。
“你该走了。”那人与他对视,眼里满是疲惫与不舍,“回去吧,是云。”
慕是云咽喉微微一动,喏嚅着想说些什么。
下一刻,天旋地转,冰封万里的雪山被呼啸而来的熔岩炼狱替代,寒冷刺骨的空气消失了,鼻腔里开始弥漫出一股燥热的气息——那是硝烟和铁锈的味道。
慕是云突然莫名的感到有些恐慌,他四下张望,却始终不见那道颀长的素影。
他顿时焦急起来,站起身跌跌撞撞走了几步,手臂却猛然一重。
慕是云身体陡然一僵,几乎是机械的强迫自己低头,对上了一双眼睛。
竟是那个谪仙般的人。
只不过此时的他衣袍上沾着大片大片的血污,几乎将一席白衣染成红色,面色苍白,呼吸略微急促,眼神却依旧清明而温和。
他的胸口赫然插着一把巨剑,喘息着靠在慕是云的臂弯里。
“是云,你该走了。”
他低低呛咳起来,嘴角涌出的血沫越来越多,逐渐汇成一股触目惊心的暗红,缓缓从侧颊淌下。
他悲伤地看着慕是云:“你该走了。”
半晌又补充了一句:“我也是。”
慕是云几乎快疯了,不知所措地抱着他,试图用手去擦那人脸颊上的鲜血,伸出手却猝然惊觉根本擦不干净。
那人闭了闭眼,嘴角短促地一勾,似乎是笑了笑——但他确实没什么力气了,那笑影一闪而过,刻在慕是云猩红的眼底。
“不要难过。”
“我的命本就是你的。”
……
“呼”的一声,慕是云猛然起身,把面前正在拧毛巾的一道人影吓得往后一跌,“哗啦”打翻了水盆。
慕是云捂住额头,只感觉太阳穴一突一突跳着疼,半晌才嘶哑道:“……你是什么人?”
那人影慌慌张张地起身,理了理衣摆,这才惊疑不定地看了他一眼,小声道:“太虚门姚典。”
“……太虚门?”慕是云眯了眯眼睛,“昆仑山那个太虚门?”
姚典连忙点头:“正是,正是。”
似乎意识到自己有些咄咄逼人,慕是云放缓了些语气问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见他态度和缓不少,姚典松了口气,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毛巾,一边淅淅索索收拾刚才打翻的水桶一边回答:“是去浊长老将你带回来的。”
“……去浊长老?”
“去浊长老柳逢春,”姚典放下毛巾,颇为怪异地看了慕是云一眼,语气疑惑,“你不知道?”
慕是云剑眉微微一簇,思索了片刻,半晌摇了摇头。
姚典这下是彻底有些惊讶了:“去浊长老一席除秽剑法名动天下,你居然不知道?”
慕是云挑了挑眉:“我一定需要知道?”
姚典被他盯得打了个寒颤,声音也小了下去:“……哦那倒没有。”
慕是云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示意他继续说。
“听说你是前段时间去浊长老回山时在路上遇见的。当时你不知为何昏迷着,长老将你带回山上以后你还反反复复发了几场高烧。”姚典顿了顿,“我们都以为你活不成了,还是去浊长老给你输了些灵力你的情况才渐渐稳定下来的呢。”
“……”
慕是云按了按抽痛的太阳穴。他能感觉到,他的记忆像是突然间断了层似的,曾经发生过什么一概不记得,只偶尔有些零零碎碎的片段闪现眼前,叫他分不清虚实。
而只有那位血染白衣的影子,深深的、深深的、刻在了他的眼底。
稍一回忆,排山倒海的悲伤就淹没了他,胸口撕心裂肺的疼,疼的叫他喘不上气。
慕是云闭上眼睛,平复了一下胸腔中如同洪啸般剧烈的情感,道:“多谢了,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在下慕是云,甘效犬马之劳。”
“……没事的是云兄,这是我们修仙之人应该做的!”姚典摆摆手,瞅了瞅他的脸,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欲言又止。
“怎么了?”慕是云敏锐地发现了他短暂的犹豫,“你有什么没告诉我的吗?”
“唔,就是……”姚典绞着手指,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期期艾艾了半天才道,“去浊长老说你的身体有些奇怪……”
“?”
“唔,就是……”
“你的身体明明没有灵根,也没有灵脉,却有灵力。”
既没有灵根,也没有灵脉,却有灵力?
这好比什么?好比你既没有桶,也没有盆,却装满了水。这说出去可是滑天下之大稽的超级笑话!
“…什么?”慕是云一愣,脱口而出,“怎么可能?”
“我们也觉得很不可思议,但事实就是这样。”姚典苦笑着摇了摇头,“去浊长老也未曾见过这样的情况。”
慕是云没有再接话,而是闭上眼睛感受了一下,半晌后微微蹙起了眉头。
在他的记忆里,他一直是健全之身,但自从这次莫名其妙从太虚门醒来后,一切似乎都有些不太一样了。他的身体里……似乎少了点什么他一直习以为常的东西。
慕是云睁开眼,黑眸沉沉盯着自己的手指。而后深深呼了口气,望向姚典:“这件事还请姚兄替我保密。”
“你放心吧是云兄,去浊长老下山前嘱咐过我,”姚典点头,“这件事只有去浊长老和我知道。”
慕是云道:“去浊长老下山了?”
姚典道:“是,去浊长老有要事在身便先行离开了。不过他下山前吩咐过我,你要是醒了可以先留在太虚门修养一段时间,不必着急下山。”
慕是云想了想,还是道:“多谢去浊长老好意,但我还是即刻便下山吧。”
“现在?”姚典十分惊讶,接着他又担心道,“真的不用再修养一段时间吗?你毕竟大病初愈……”
“不用,”慕是云微笑,“多谢姚兄关心,已经不碍事了。”
“你……唉,好吧。”听姚典的语气他大概还想再劝劝慕是云,但看着慕是云那张含笑的脸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只好叹了口气,“那我送你下山。”
慕是云跟着姚典走出房门,无声穿过几条幽深寂静的回廊,但见姚典脚步陡然一拐,数排柳树混杂着紫藤便这样直愣愣地撞进了慕是云眼中。那些柳树少女似的婀娜多情,满头枝叶柔顺地垂落,风一吹便与身边的紫藤缠绕交错,绿中带紫、紫中透绿,仿佛清晨微风拂过朝霞带起的微痕。而在那些柳树和紫藤中间,是一座朴素的木屋。
慕是云微微一愣,总觉一股熟悉之感漫上心头:“这里是……?”
“去浊长老居所,腾留苑。”姚典笑道,“怎么样?是不是很漂亮?”
慕是云点头。
“不过去浊长老倒是很少回来住呢。”姚典轻轻叹了口气,然而眼神却依旧亮晶晶的,“因为他常年在外除秽,平常很少回太虚门。”
说着他看了慕是云一眼,打趣道:“说起来是云兄你的运气可真是好极了!那天要不是去浊长老临时改主意决定回太虚门,你可能已经死啦。”
慕是云笑着摇摇头,正欲说些什么,前面的姚典却停下了脚步。
只见面前一个巨大的青石台拔地而起。
那石台应该有些年头了,表面尽是风雨侵蚀留下的痕迹,上面密密麻麻刻着符文。
“传送阵,太虚门护宗阵法不能硬闯,只能通过这个通行。”说着,姚典招手让尚在台下的慕是云上来,把腰间一块木质令牌取下来往前一送,青石台顿时隐隐散发出淡淡光芒。
下一刻,台上两人的身影便原地消失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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