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鸢闻言，转头看向祝清方，“不是我，是清方找到的你。说来奇怪，他说他能察觉到你的位置，而我相信他。”
“原本已打算返回虚山，没想到刚到阴山，清方就说你在这。”
许芳晴难以置信，瞥了眼祝清方，见他微微点头，忍不住一笑，开玩笑道，“这么神奇?那我怎么感受不到师兄的方位?”
祝清方皱眉沉思了一会，“或许，如果是我被带走，你就可以感知到我的位置了?”
许芳晴想了想，“那还是算了。”
她说完，埋头扒了几口饭，就不再吭声。
宋知鸢被两人的话逗得笑了两声，终于放下心。
许芳晴这才想起来宋知鸢是后来才回来的，忙问她，“师姐，江宿雪死了吗?”
她一开口，话里的恨意让宋知鸢一惊。
宋知鸢蹙眉，实话实说，“没有，我甚至没能再伤他。”
原先她看祝清方已经将许芳晴带走，心里的石头落地，她恐怕江宿雪再追上去，于是留下殿后。
吟雪在她手里嗡鸣，顺应着她的愤恨，恨不得再往江宿雪身上刺个几剑。
可她却没松手，而是皱眉看着面前从头到脚全身染了血的人，沉声问他，“后悔吗?”
话音方落，黑色里便传出几声断断续续的笑声。
江宿雪笑得胸口疼，咳出几口血，他抬眼死死盯着宋知鸢，“师姐，我要后悔什么?”
他要后悔什么?
后悔不该潜伏在她们身边，后悔不该为妖尊做事，后悔不该抢夺信物，后悔不该暴露身份?
可哪一件是他心甘情愿的呢?
“若是后悔，”他舔了舔牙齿，咧嘴一笑，“我后悔没早点杀了小师姐！”
明明在青云门时，他那位小师姐弱得要死，又自作聪明地招惹他，他有的是机会杀了她，可他偏偏借口找了又找，没动手杀了她。
他白白承受妖尊给予的惩处，到最后被许芳晴骂他为什么不去死。
他只不过为那个女人报了仇，为自己报了怨，却被许芳晴骂他为什么不去死。
他早该杀了她的，然后再带着她的尸体爬进虚渊，在虚渊守着他的同类。
宋知鸢看他如此癫狂，心知与他没什么好说的了，肚子里的话全部咽了回去，表情变得极为不耐烦。
她终于松手，任吟雪剑在江宿雪胸腔内转动一圈，然后猛地扎得更深。
江宿雪吐了一大口血，却毫不在意，继续道，“我还后悔没早点杀了庆云为我母亲报仇，跟在你们身边虚情假意周旋——唔！”
他的话被宋知鸢猛烈的一击打断。
宋知鸢在听到他提起庆云时表情蓦地变了，顷刻便冲到他跟前，揪住他沾满血的衣领，盯着他的眼睛，不可置信，“你说什么?你杀了……”
“我杀了庆云，你知道吗，师姐，”江宿雪像是说起什么高兴的事，眼睛亮得诡异，“揽云也死了，可他是小师姐杀的，小师姐杀人的时候比我残忍多了。她可是把揽云的心都扯碎了。”
“你说她不是妖物她便不是了吗?我若早知道我的血有那番作用，早该把她变成同类的。”
“江宿雪！”
“啪——”
宋知鸢终于听不下去，她猛地抬手给了他一巴掌，把江宿雪甩到地上，顺手握住他胸前的剑柄将吟雪剑抽出，剑尖指着他的脖子。
“你真是疯了。”她叹了一句，而后双指并拢，掌心的吟雪剑轰然亮起莹白的光，剑尖细小的飞雪落到江宿雪身上。
江宿雪懒懒地抬眼，毫不在意头顶的剑落下后他会是什么结局。
宋知鸢在不愿看她一眼，手指结印，吟雪剑骤然刺向江宿雪，剑身发出的光照亮室内，刺得人睁不开眼。
直到剑光散去，宋知鸢睁眼，才惊觉房间根本没了江宿雪的踪影。
宋知鸢顿时愕然，离开房子之后又在阴山兜了半天，竟未能发现江宿雪的踪迹。
最后她只能下山。
她回来没过多久，许芳晴就醒了，她担心许芳晴，于是赶紧来看许芳晴。
宋知鸢刻意略过了江宿雪说许芳晴杀人的事，只说庆云死了，而后望着许芳晴，语气带着一丝期冀，“师妹，师父他……”
她停下了，看着许芳晴毫无预兆地开始流眼泪，顿时便知道了问题的答案。
祝清方早在上楼前便听宋知鸢说过此事，因此此时表现得异常平静。
他伸手擦掉许芳晴的眼泪，“师妹……”
许芳晴抬起头，眼眶哭得通红，她盯着面前的饭菜，“江宿雪，我一定要杀了他。”
“他的母亲根本不是庆云师父所杀，凭什么让师父蒙冤！”
闻言，宋知鸢回过神，眉头一敛，“你知道?”
许芳晴直接重复说了一遍她在照往镜里看到的画面，这一次，并未再省略江宿雪和那位红衣女人的关系。
宋知鸢和祝清方听完，皆是心头一震。
宋知鸢咬牙，“江宿雪。”
许芳晴握住她的手，道，“师姐，当务之急，我们要赶紧找到剑冢。”
她说着站起身跑到床边，在回来后换下的衣服里摸了又摸，终于摸到那一串温热的玉，才松了口气。
她拿着蓝玉耳坠放在桌上。
宋知鸢隐隐不可置信，“这是?”
祝清方直接道:“明玉坠，最后一样信物……”
许芳晴点头，“我早该想到的，每次见到他耳朵上的东西都会觉得怪异，没想过他会将信物明目张胆地带在身上。”
“我们也没有人知道最后一样信物会是一对耳坠。”
许芳晴看看明玉坠，又看向宋知鸢，“师姐，你身上可还带着信物?”
她有些担心，毕竟池常清孤身一人往西南去了，宋知鸢或许会把信物全部交给他。
然而宋知鸢点头，立即出了门，再进屋时便将几样信物全部拿了过来，瞥见许芳晴震惊的目光，她淡笑道，“池师兄临分别前，特地将信物交予我，想的或许就是此刻。”
许芳晴大喜，立刻将信物揽到怀里，闭上眼睛。
眼前再次浮现一幅场景，再不是被浓稠的黑雾笼罩的了，反而晴光潋滟，生机勃勃。
因着，她终于看清了，距离她们所在之处不远的地方，一道异常刺眼的莹蓝色光芒直冲云霄，细细看去，那道光芒分明是一把剑的形状。
许芳晴坚信，那里正是剑冢所在之地。
她立马收回意识睁开眼，兴高采烈地将结果告诉了宋知鸢和祝清方。
宋知鸢道:“既然如此，今晚休整一夜，我们明天就走。”
祝清方点头:“还要跟池师兄传封信，让他尽快返回与我们在剑冢汇合。”
许芳晴垂头不语，暗暗攥紧了手。
信物得手，剑冢的位置也找到了，只要她们足够快，赶在妖尊彻底破开虚渊出世之前拿到清霜剑，一定能压制妖尊。
到时候，她一定杀了江宿雪位庆云师父报仇。
因为有了确切的目的地，三人激动不已，不用多久便将东西收拾好，只待明天一醒便离开此处。
夜里，许芳晴再三强调过自己没事，让宋知鸢别担心，才把宋知鸢劝回了自己房间，否则宋知鸢非要留下守着她一夜不可。
回到自己房间后，许芳晴躺到床上还是忍不住笑，经此一番，她彻底见识道宋知鸢对她有多在意，心中暖洋洋的，没一会便昏昏欲睡。
倏而有风声呜呜着钻进房间，吹得烛火噼啪跳了两下。
许芳晴被这点细微的声响吵醒，不禁叹了口气。
因为在江宿雪那受够了漆黑，她睡前特意没吹灭蜡烛。此刻坐在床边，盯着摇曳的烛火，忽而想到江宿雪。
她最后被带去的那件破屋，现下细细想来，竟与她在照往镜里看到的江宿雪和那个女人的家别无二致。
那间破屋，是江宿雪曾经的“家”。
或许是家。
她实在想不通，江宿雪的母亲看起来不像精神失常的人，却那样对待江宿雪，而江宿雪又苦苦哀求不想离开。
更想不通的一点是，为何照往镜中，分明是妖尊毁了望月坡村，害死了江宿雪他母亲，可在江宿雪记忆里，却是庆云害死了他母亲。
究竟是照往镜有错，还是江宿雪自己记忆错乱？
面前的烛影倒映在窗纸上，像妖物的利爪。
许芳晴忽而想到什么，盯着烛火的眼睛微微放大。烛火轻轻噼啪一声，仿佛在回应她。
她终于回过神，不想被江宿雪影响刚调整好的心绪，扯过被子逼着自己睡了。
但没睡多久，就有人小声唤她的名字。
她睁眼就看见宋知鸢。
为了不惊动其他人，也为了保护许芳晴的异常不被人看出来，她们特意选了凌晨的时间离开。
许芳晴甚觉有理，爬起来收拾了下就跟着上路了。
剑冢的位置看来不远，在羌阴门阴山往西北的方向。脚程最快也用不了一个月。因为顾及许芳晴的情况，几人走的偏路。
即便如此，路上还是遇到了人，有犯了罪被驱出城自生自灭的，也有外出采药打猎谋生的。每每见到人，许芳晴身体总有一种想要冲上去撕咬的冲动，她压制了多次，最后是被祝清方瞧出来端倪的。
祝清方懊恼他还没找到可以彻底解决她妖化的方法，哄着给她塞了几颗填得发腻的糖丸，许芳晴就下意识看他的手腕，没看到新的疤痕，才放心把糖咽了下去。
该说不说，祝清方说他在糖里放了安神清心的草药，而许芳晴吃下后，确实感到心情平静了不少。
为了避开这些路人，宋知鸢临时改道，带她们走了更偏僻的小路。因为无人踏足，又要翻山越岭，开路便费了些力气，偶尔还有妖物出没，好在妖力不高，几人轻松便能解决。
习习凉风卷着枯黄树叶片片坠落，短暂的秋日逐渐在几人的脚下匆匆流逝而过，等几人差不多到了剑冢所在之地时，已经是一个月后了，山下的小城已经落了初雪。
秋尽冬来，风冷冽了不少。好在赶路之前祝清方提醒过带些厚实的衣物，路上及时添了衣裳，倒是没人冻着。
许芳晴跟在师姐师兄身后，踩着薄薄的雪地往山底下走。冬日草木凋零，整座山光秃秃的，视线没了阻挡，看得十分开阔。
她抬眼看去，只见一座小城坐落在群山之间，被薄薄的寒雾笼罩着，她看不真切，不过眯眼能看到城中央一道淡淡的莹蓝色光芒，心底便放松几分。
在山里难辨方向，她还挺怕会走错路来着，如今看来，宋知鸢的方位感准得很。
现下他们只需进城拿了清霜剑，除了妖尊，然后为师父报仇，这一路便结束了。想着，许芳晴不禁激动起来，眼珠抖了抖，猛地加快脚步。
然而下一刻，她忽然不受控制地转过身，猛地扑向小路便干枯的灌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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