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宴猛地张开眼睛。
濒死时的窒息感还深深刻在身体记忆里,视觉还没恢复,剧烈的头痛和呕吐感强势袭来,他条件反射支撑在一边翻下身去。
“哎哎哎,你别乱动啊!”
模糊的声音传入耳中,好像被什么人扶着身体重新躺正了。视野渐渐清晰起来,周边微弱的喧噪声也随着听觉的恢复流入耳中,一个白色的身影在面前晃来晃去,不断唠叨着些什么。
银白色的墙壁,悬浮床位,还有窗边一束闪烁着水珠亮光的不知名花朵——这应该是哪家医院。景宴遵循多年来的作战习惯对周边环境进行下意识推断。
好多年没见过这样原生态的花了。
“……哎我说的话你到底听没听见啊,我说。”
脑子的嗡嗡声逐渐褪去,景宴才勉强支起精神。一个Beta女护士正站在面前怒目而视,见对方真的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才叹了口气又重复一遍道:
“我说,你没什么大事了,就是脑震荡得好好卧床静养。什么时候办理出院手续啊?”
“这是……什么地方?”
一开口,景宴才发觉自己嗓子嘶哑得厉害,声带震动牵扯着喉咙,令他剧烈咳嗽起来,抖动的手指连带着一串连着仪器另一端的传输线都晃动起来。
似乎是早就对这类问题习以为常的女护士,一边检查床边的仪器,一边面无表情地回答着她每天都要重复个百八十遍的话。
“蓝水星,中央医院,战争救助部,你磕到脑袋脑震荡了。”
脑震荡?
废墟星域一战,景宴被撞飞在飞船墙壁上的时候,清晰地听见了自己肋骨断裂的声音。飞船的维生系统关闭之后,按理说身体的各项指标都将迅速跌下正常指标范围。
怎么会是脑震荡?
“我说,你什么时候办理出院手续啊?我们医院床位真不够了,每天跟你这样被送进来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Beta护士还在絮絮叨叨,景宴却敏锐地抓住了她话中的关键词。
“被送进来?谁送我进来的?”
是凯德中将吗?还是舰队里的哪个军官?可不论是谁,都没有把他一个人扔在这里就离开的道理。
这一下把护士问愣了。她手中动作都不由放慢了些,眼睛朝上翻了翻,费力地思索着。
“好像,是个挺漂亮的年轻人?”护士犹豫着,手里比比划划。“个子不高,年纪也不大,白白净净的裹得倒很严实,也不知道是Beta还是Omega。因为长得特别好看,所以我印象很深刻。”
景宴敢说,把整个银河军团翻个底朝天也找不出一个符合这般描述的人。
“算了。我的东西呢?这就办理出院吧。”
“哪有什么东西。”Beta护士从鼻子里轻哼一声,眼神里尽是“我对你们这种Alpha早就见怪不怪了”的鄙视。
“诺,就那个盒子,其他什么都没有。连医药费都是人家小孩给付的。”
虽然如此埋怨着,走之前护士还是替他打开了悬浮病床对面的光屏,方便这位脑子还不太清醒的病人了解外界情况。
像蓝水星这种偏远地方星区的星际新闻,一般都是以当地或相邻几个星系的时事消息为主,因为离银河系中央星系实在太过遥远,因此除非有关乎到整个银河系的重大事件,联邦中央一向不太过插手地方星系的媒体活动。
没什么看头。
景宴随意扫了几眼,转而将目光投向床头柜上静静摆放着的小黑盒。
是军队中常用的用来保管机密设备或重要物件的黑盒子,本质上是个可随身携带的小保险箱,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确实没有任何印象。
拿在手里的那一瞬间,黑盒子感应到被拿起的动作,自动对拿取者进行生物识别。随着“滴”的一声,黑盒表面的屏幕显示虹膜识别已通过,目前处于解锁状态。
景宴实在回想不起来自己到底往里面放了什么,出于谨慎起见,他没有打开黑盒子一探究竟,而是重新上锁,准备回银河军团再进行研究。
一段流畅悦耳的旋律打断了他的思维。
这段音乐太熟悉了。没有外出任务在军部待命的时候,几乎每天早上都伴随着这段音乐,联邦中央新闻开启每日播报。尽管从来没什么人认真去听,但景宴很愿意享受这偶尔闲暇的早间时光。
突然插播联邦中央新闻内容,那一定是关乎全银河系的大新闻。
景宴不由得抬头,等看清光屏上的新闻标题后,太阳穴突突地跳,呼吸几乎都停滞了。
“联邦议会拟对银河军团进行重组改编。”
病房里的Alpha信息素浓度骤然升高,警报声呜呜转着响起,这是Alpha常见的即将暴怒失控的前兆。
鸢尾座,圣谕星。
“对不起,对不起,借过。”年轻Omega职员怀里抱着一摞文件夹急匆匆穿过走廊间的人群,偶尔不小心撞到同样着急路过的人,道歉声还没出来就已经消散在空气中。没有人跟他一个Omega计较,一方面是拉不下作为Alpha的脸,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今天的联邦国会大厦有大事发生,谁也顾不得这点无关痛痒的小插曲。
所有人汇集的目的地都在大厦顶层的环形礼堂,还有不到半个小时,这里即将成为全银河系共同瞩目的地方。
在会议厅入口太过着急绊了一下,Omega膝盖重重磕在地上,他顾不得查看,连忙爬起身来快走几步,将怀里紧紧护着的文件递给等在门口不断抬手看表的Alpha。
也许是来得太晚了,那中年Alpha责备似地瞪了他一眼,却并没说什么,而是匆匆朝后台走去。
不多时,一份文件悄悄被传递到了台上。
环形礼堂正中高阔的发言台上,亮眼的光束打下来,银河系联邦现任议会长塞莱斯特微笑着抬手向台下诸人示意。骚动的会场逐渐安静下来。
摄像机的红点亮起来。议会长瞥了一眼,清清嗓子,声音温和而不失威严,这是他多年来苦心练习的结果,确保自己时刻在媒体面前保持最体面可靠的状态。
“尊敬的阁下,议员们,亲爱的银河系同胞们,感谢大家来到圣谕星,这个位于银河系中央美丽神圣的首都星球。
“……数万年来我们经历了探索、纷争、交流、合作,从人类第一次走出偏僻的家乡,面对怀疑、困惑和失望的时刻,联邦显示了它的力量,而非成为其他文明的附庸,如今我们已经迎来银河系最繁盛灿烂的时期,这是人类历史上数千万年的见证。
“任何形态社会的特点都是面向眼前的未来。今晚在圣谕星,我将有荣幸与诸位一起迎接这个新的未来。”
台下掌声接连不断地响起。
一部分人的脸色却不那么好。
环形坐席左侧坐着的是联邦军部代表,以银河军团高等军官为主。议会将主持对银河军团进行改编的新闻传得沸沸扬扬,因此今晚来参加议会活动的一众将领都没对塞莱斯特的讲话发表什么积极的看法。
为首的那位表情严肃的Alpha军官,正是新就任联邦军部总指挥的凯德·伊恩,他的军服左肩上已经佩上了上将徽章。塞莱斯特的演讲刚开头,他就起身伸手按下了面前的发言灯。
媒体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尊敬的议会长阁下,恕我不明白。您说的‘我们’指的是议会,还是能够代表全银河系同胞的意思?”
凯德上将毫不客气,上来就要给人一个下马威。他抬起下巴等待着塞莱斯特的回答。
议会长却很谨慎地保持着微笑:“我想,追求银河系更美好的未来,是每一位银河系公民共同的心愿。”
“即使面对奥里昂人的骚扰,也可以置之不理?”
“在面对台下诸位讲话时,我实际是在与联邦的每一位公民对话。”塞莱斯特上身微微前倾,真诚的表情无懈可击。“我和你们一样,拒绝我们的身份被淡化或溶解。”
发言时间结束,凯德·伊恩悻悻坐回原位,他用旁人都能听见的声音冷哼一声。
“巧舌如簧。”
公式辞令般的场面话并没有讲太久,毕竟议会今天真正的目的并不在此。塞莱斯特议会长很快进入了正题。
“……自波斯里拉座一战,总指挥景宴上将不幸失去了联络,联邦中央先后派出了上百支搜救队前往废墟星域打捞,很遗憾的是,至今为止仍未有好消息传来。
“先进的科技让我们得以进入银河系,强大的军事力量是我们的优势更是骄傲。因此今天我们齐聚一堂,希冀共同寻找能够将散沙集结起来的力量,那个能够带领我们走向更远的新力量。”
随着话音的落地,议会长身后的巨大光屏赫然投映出协议书的影像。
“在此银河系同胞的见证下,在先烈英魂的指引下,银河军团将自愿调整改编,加入联邦中央军团,为银河系千万亿公民提供最有力的矛与盾!”
投票席上,绿色的表决票叮咚叮咚一个个亮起,很快便同预料中的一样,逼近半数。
塞莱斯特议会长露出了志在必得的微笑。
景宴的失踪真是恰到好处,这将是一个军政结合一体的绝佳契机。
仍有一部分议员对此提案持保留意见,面前的投票器上灰暗无光。但最扎眼的仍属军部席位,大片大片的灰色呈现出无声抗议的姿态。
礼堂顶部的巨型计数器仍在缓慢地跳动着,很快从百分之四十九跳到了百分之五十。在全场呼吸可闻的寂静中,微不可察地抖动了两下,随着”咔嚓“一声,指针猛然移动了一格,最终定格在百分之五十一的数字上。
至此,银河军团的改编已成定局。
早就预想到结果一般,回头仰面盯着计数器的议会长转过身来,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
“看来我们的公民们最终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我相信这将是银河系联邦有史以来一个重大的转折点……”
议会长话音未落,礼堂坐席后方猛地传来一声巨响,打断了他的话。
台下众人纷纷转头看去,惊诧地发现守卫严禁的大门此时正大开着,刺眼的亮光从门外破入,打破了厅内柔和压抑的昏暗,离门口位置较近的一众议员此刻脸上更是被照得雪亮。
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外,被亮光勾勒出一圈金边。
离门口最近的那位议员被强烈光线照得用手挡了挡脸,却在下一秒看清来人时不由失声大喊。
“景上将!”
整个会场内瞬间骚动起来,不少人甚至直接站起身来,拼命想看清来者是否真的是传闻失踪已久的那位总指挥。
那道身影大步走进会场,随着大门的缓缓关闭,众人也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不是银河军团的景宴上将又是谁!
朝台上面色变了又变的塞莱斯特抬手示意了一下,景宴的声音带着威压传遍整个会场。
“如议会长所言,银河系公民们终会做出正确的选择。但我也很相信,当战士们在战场浴血,守卫银河系和平之时,一些别有用心之人正在挑拨民众,并希望从中获益。”
他的目光如利剑般直直刺向台上连假笑都快挂不住的塞莱斯特。
“您会怎么选?尊敬的议会长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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