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的铃声刚落，教室里只剩下零星几个人。我趴在桌子上，课本摊开在面前，阳光透过窗户落在纸面上，带来少许的温暖。
教室后门被推开时，带进来的风卷着寒意，吹得我后颈一凉。笔尖在纸上划出歪歪扭扭的线，我抬起头，看见周燃站在门口。
他看起来瘦了不少，校服外套的拉链拉到顶端，几乎遮住半张脸，露出的眼窝陷着，下巴上冒出一层青黑的胡茬。
立冬的中午没有暖意，他站在那里，像块被冻透的冰。
教室里原本低声聊天的两个女生突然闭了嘴，互相使了个眼色，收拾东西的动作加快了。
周燃的目光扫过教室，最终落在我身上，脚步顿了顿，还是走了过来。
他的座位已经被调在了我的斜后方，这几天一直空着，桌面蒙了层薄灰。拉动椅子时发出的吱呀声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刺耳，那两个女生趁机抱着书包快步离开，后门关上的轻响过后，教室里就只剩我们两个人。
周燃用袖口擦着桌面，布料摩擦的沙沙声持续了很久。我低下头继续看书，视线却落在纸页空白处，那里被笔尖戳出了密密麻麻的小洞。
“赵峰的案子……”他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点不确定的试探，“一审可能要判五年。”
笔尖在纸上顿住，墨水洇出个深色的圆点。
我转过身。
“所以呢？”
“所以，”他抬起头，眼里带着种刻意营造的恳切，“现在你可以相信不是我了吧？我从没想过要伤害你。”
阳光从他身后照过来，在他轮廓周围镶上圈模糊的金边，却暖不透他眼底的冷。
“相信你什么？”我的声音很轻，却足够清晰，“相信你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相信你和张妍串通一气，把所有人都耍得团团转？”
周燃的脸瞬间涨红，攥着书包带的手猛地收紧：“我和张妍没关系！”
“没关系？”我笑了一声，从书包里掏出手机。屏幕亮起来的瞬间，周燃的目光突然绷紧。我把手机递到他面前，视频里的天台上，他背对着镜头，肩膀剧烈起伏，张妍的声音尖利地钻出来：“你不下手，她眼里永远都只有陈默！”
画面有些晃动，显然是偷拍的角度，但足够看清两人争吵的姿态，听清那句“那时候是意外”。
周燃的瞳孔骤然收缩。他下意识地后退，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撞在后排的桌子上，发出哐当一声。
“你……”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那天是你……”
“不错，是我。”我收回手机，屏幕暗下去的瞬间，映出他惨白的脸，“周燃，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他的喉结剧烈滚动着，嘴唇动了半天，才挤出句没头没尾的话：“我们……其实是寒假认识的。”
我的心猛地一沉。寒假，正是我失忆前的最后一个假期。
“张妍加的我微信。”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清晰，“她问我是不是喜欢你，我……我说是。”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手背上，能看见细小的绒毛在颤抖。
“然后呢？”我追问，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给我发了你们的视频和照片。”周燃的肩膀开始发抖，“你和陈默在图书馆并排刷题，头靠得很近；你们在竞赛班争论解法，你笑着拍他胳膊；还有……你们在数学社活动室，他帮你整理头发。”
记忆深处突然闪过些模糊的片段：图书馆的暖气很足，陈默的呼吸拂过我的耳廓；竞赛班的白板写满公式，他的手指点在我写错的步骤上；活动室窗外的梧桐叶落了一地，他弯腰捡笔时，发梢扫过我的脸颊……
“我很生气。”周燃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嫉妒，“我问她想干什么，她说……”
他顿了顿，眼神飘向窗外空荡荡的操场，声音里带着种诡异的痴迷：“她说‘想让视频里的男主角变成自己吗’。”
立冬的风突然从敞开的窗户钻进来，卷着地上的纸屑打旋，撞在墙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我看着他脸上那抹近乎病态的向往，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你…信了？”
“一开始不信。”他摇摇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校服袖口，“但视频内容太让我嫉妒了，你看陈默的眼神……”他突然停住，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她让你怎么做？”
“她说等她的通知。”周燃的声音低下去，几乎要被风吹散，“她说时机到了会联系我。”
教室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阳光在地面上缓慢移动，像在倒数着什么。我盯着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没过几周，她就打电话给我。”周燃的声音突然发颤，眼神里闪过一丝恐惧，“让我去学校，说有急事。”
“我赶到楼梯间时，就看见你……”
他的喉结剧烈地滚动着，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慌乱：“你倒在地上，昏迷了过去，额头甚至在流血。我吓得腿都软了，想冲过去扶你，张妍突然从旁边出来，说别碰，快打120。”
“她还跟你说什么了？”我的声音也在抖，却强迫自己保持镇定。
“她说你从楼梯上摔下来了。”周燃的目光落在我膝盖的淤青上，那是上次在天台偷听他们谈话时磕的，“她说你伤到了后脑，大概率会失忆。还说……”他顿了顿，声音低得像耳语，“她说这是个机会，让我假装是你男朋友，趁你失忆的时候，让你爱上我。”
“所以你就答应了？”我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我死死地盯着他，眼里的怒火几乎要喷涌而出，“你明知道我是被人推下去的，却还配合她演戏？你看着我像傻子一样被你们玩弄于股掌之间，很开心是吗？”
“不是的！”周燃也站起来，激动地挥着手，却不小心带倒了桌子，书本散落一地，发出哗哗的声响，“我当时很慌！我只是……只是太想和你在一起了！张妍说只要我照做，你就会忘了陈默，忘了那些不开心，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我突然笑了，笑声在空旷的教室里回荡，带着说不出的悲凉，“用谎言和欺骗吗？周燃，你告诉我，这叫重新开始？”
他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立冬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那些曾经让我觉得温暖的轮廓，此刻却显得格外陌生和丑陋。
“你不知道赵峰可能要判五年吗？”我突然问，声音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
“这是你告诉我的。”我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你以为把责任都推给赵峰，你就干净了？周燃，你和张妍，还有那些藏在背后的人，你们一个都跑不掉！”
周燃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慌乱：“我……我……”
“我没有！”他突然激动地抓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我只是……只是想和你在一起！我没推你，也没害你，我只是……”
“只是帮凶。”我打断他，声音里带着冰碴，“你看着我被蒙在鼓里，看着张妍在我面前演戏，看着赵峰一个人扛下所有，你甚至……在我怀疑的时候，还想要骗我。”
周燃的手突然松开，像被烫到一样。
他后退半步，撞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我……”
“够了！”我转身拿起书包，拉链的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清晰，“我不想再听了。”
走到教室门口时，我停住脚步，没有回头，只是对着空旷的教室说：“周燃，你欠我的，欠所有被你欺骗的人的，迟早要还。”
立冬的风卷着寒意扑面而来，吹得我头发散乱。教学楼的走廊空荡荡的，只有我的脚步声在回荡。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光斑，像条通往未知的路。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陈默发来的信息：“在楼下等你，我有事要跟你说。”
我低头看着那条信息，指尖在屏幕上停留了很久，终于回复了一个“好”字。
走出教学楼时，陈默正靠在梧桐树下等我，白衬衫外面套了件黑色外套，双手插在口袋里，眼神望着远处的篮球场。
看到我时，他快步迎上来，眉头微微蹙起：“没事吧？”
“没事。”我摇摇头，却在看到他担忧的眼神时，突然觉得眼眶一热。
立冬的风掀起他的外套下摆，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校服衬衫。他想要伸手帮我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但是最终又将手收回。
“去…吃点东西，然后我们慢慢聊。”
“好。”
路过篮球场时，几个穿篮球服的男生正在收拾东西，其中一个突然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复杂的情绪。我认出他是赵峰的队友，他也曾出现在光荣榜上——就在赵峰的旁边。
“林晚。”他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峰哥让我给你带句话。”
我停下脚步，陈默也转过身看着他。
“他说……对不起。”男生的声音有些哽咽，“还说……希望你能好好的。”
喧闹的风突然安静下来，阳光透过梧桐树叶的缝隙照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看着远处的天空，蓝得像块透明的玻璃。眼眶突然一热，眼泪毫无征兆地涌了出来。
“知道了。”我吸了吸鼻子，声音有些沙哑，“替我谢谢他吧。”
男生点点头，转身跟着队友离开了。
陈默递给我一张纸巾，没说话，只是默默地陪我站着。
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飘向远方，像无数个无法回头的瞬间。
“走吧。”过了很久，我擦干眼泪，对陈默笑了笑，“不是说去吃东西吗？”
他愣了愣，然后也笑了。
“嗯，去吃馄饨。”
立冬的风虽然冷，却带着清新的味道，吹散了些积压在心底的阴霾。
或许未来还有很多困难和挑战，或许那些丢失的记忆永远找不回来……
但没关系，至少现在我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校门口的馄饨摊冒着热气，老板笑着招呼我们：“来两碗馄饨？”
“嗯。”我点点头，看向一旁的陈默。
“说吧，又有什么想要告诉我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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